林墨坦然迎上南承翊的目光,拿起另一边兰狄草原上特有的香浓牛乳茶倒了一杯放在南承翊跟前。
“清酒酒劲虽小,但饮多了还是伤身,听闻兰狄草原上的牛乳茶是一特色,只有这草原上有,离了这处便喝不到最正宗的牛乳茶,殿下不妨尝尝。”
南承翊垂眸扫了一眼银酒杯里的奶白焦黄色的浓稠液体,眉宇间掠过淡淡的嫌弃,心想这清酒他就是喝上一整坛都不会醉,也不会伤身。
但到底还是没有拒绝林墨的好意,南承翊端起杯子抿了一口,下一秒好看的眉眼便嫌弃地皱在了一起,放下杯子推到一边:“太过甜腻。”
这不就是现代最基础的奶茶,能甜到哪去?
林墨没多想,下意识地就拿起了被南承翊嫌弃推到一边的杯子,送到了嘴边一饮而下,眨了眨眼望向南承翊:“还好啊,殿下不爱吃甜吗?”
南承翊试图拿过清酒的手僵在半空,看着林墨以及他唇角边没舔舐干净的牛乳茶渍,顿住半晌才恍惚地偏移视线,没有焦点地看着正前方,说:“……小时便不爱甜食,这茶加了牛乳和糖比甜汤还腻,你若是喜欢,等下我便吩咐人送一盅新煮的热牛乳茶到帐里去。”
林墨此时已经反应过来自己下意识做了什么,跟爱人他从来都是不分彼此的,无论是哪个世界,在饮食上爱人从未嫌弃过他,他也从未嫌弃过爱人,吃对方吃过的,喝对方剩下的,都是常有的事情。
刚才他不是借这个机会有意撩拨,只是习惯使然,但看南承翊的这个反应,无意中的举动他收到的效果倒是还不错。
林墨暗暗勾唇,自然应道:“好啊,那便多谢殿下了。”
南承翊没看见林墨面上的笑,更没发觉他应声说嗯的时候,唇边勾起的弧度和林墨相同。
突然,一道幽幽的声音同时传入二人耳中,打断了他们脸上相似的笑意。
“殿下,你怎么不问问我喝不喝?”
是再一次无形之中当了背景板的飞绝侍卫。
林墨良心发现地觉得他和南承翊确实旁若无人了一些,便主动开口替南承翊找补道:“殿下说了要吩咐人新煮一壶热茶,定是给我们两的,我一个人哪里喝得下一整壶?”
“真的吗?”飞绝隐隐有些期待地看向南承翊。
南承翊莫名觉得他应该顺着林墨的话音说下去,把实话放在心底就好,于是他点了点头:“……嗯。”
飞绝吸了吸鼻子,仰头看了眼天上被风吹散露出来的月亮,突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心酸感。
虽然林墨的到来分走了很多殿下给他的宠爱(?),但是他来了之后,殿下的性子也和缓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虽然就在身边,但总给人一种看得见摸不着的缥缈疏离感。
比起之前,飞绝更喜欢现在和殿下相处的气氛。
“向来都听闻九弟待人温和,没想到待身边的下人也是如此。”
一道带着讥讽意味的笑声自旁边的席位传来,引得南承翊等三人都看了过去。
说话的正是八皇子,也就是曜王南旌曜,跟南呈焱处在同一阵营的他有几分小聪明,但大多时候都难登大堂,透着股小家子气。
林墨只瞥了一眼就懒得看他,这种不痛不痒的话以他的身份回应不了,回应了反而会给南承翊带来麻烦。
却见南承翊微微一笑道:“八皇兄,他们是我身边的侍卫,不是寻常的下人。”
南旌曜嗤笑一声,似是觉得南承翊小家子气,没有皇室风范,他语气轻佻说道:“下人还是侍卫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我们身边一条听话的狗?不过九弟喜欢让狗上桌的话,我们也管不了什么,都是九弟的爱好,也难怪旁人都说九弟没有架子,如今看来是真的丝毫没有王爷的架子了。”
管不了那你还在这里逼逼赖赖?
林墨忍住翻白眼怼回去的冲动,无意瞥见南旌曜身边服侍的人在南旌曜说那番话的时候顿了顿,眼中闪过隐忍,他扯了扯唇角,心想把人当狗看,就不要想不到狗是会咬人的。
南承翊没有回南旌曜的这番话,只是勾起一抹无意味的笑。
可南旌曜却没有要就此作罢的意思,这些年他对南承翊的冷嘲热讽不少,但每次得到的都是南承翊这副没有喜怒的淡然反应,总让他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反而被不痛不痒的棉花看了笑话的感觉。
南旌曜瞥了眼南承翊身侧低头站着的林墨,看着看着就发现,这个刚才喝了南承翊喝过的牛乳茶的侍卫模样不俗,不只是不俗,比在座的许多皇子和王公贵族模样生的还要惹眼,只是因为他 一言不发低头待在南承翊身边,所以才没有惹人注意。
南旌曜勾起一抹在林墨看来满是下流的笑,说道:“我当是什么样的侍卫能让九弟不介意自己用过的杯子被侍卫也用过,原来是模样生的比我见过的女子都要好看的侍卫,旁人都道九弟清心寡欲,现在看来实则不然呢,九弟口味……当真清奇。”
这话倒是让南承翊有反应了,不过在南旌曜眼里看来,南承翊只是因为惊讶才偏过头看向他。
只有林墨和飞绝看到了南承翊搭在膝上指尖用力至泛白的手。
南承翊生气了。
飞绝也很生气,他作势想要开口说话,但是却被林墨拽了拽袖子,摇头示意他还是不要惹事。
“八弟还真是会想,谁都没注意到九弟身边的侍卫模样生得好,怎么就你一眼就看见了?我看口味清奇的莫不是你吧?”那人说着还轻笑了一声。
林墨循声看去,发现是另一边的七皇子,也就是昱王南霆昱。
“南霆昱!你胡说什么!”南旌曜的注意力瞬间被南霆昱吸引过去了,面色愠怒地看着他:“你才好男色呢!我可是听说汴京城的秦楼楚馆可是个个都被你光顾过!”
南霆昱和南旌曜这两个人斗起了嘴,霎时间就把南承翊忘在了脑后,没人还记得南旌曜最开始找麻烦的人是南承翊。
林墨低眸,看着南承翊搭在膝上的手逐渐松开了,随后就见他面无表情地倒了一杯酒满口饮下,仰头时眼底尽是冷意。
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林墨知道他是为自己生气,可南旌曜羞辱他的同时也羞辱了南承翊,想来他都习惯了。
林墨看向你来我往的南旌曜和南霆昱两人,眸光微闪,这口气现在可以咽下,但是不代表他会一直忍着,不管是替自己还是替南承翊,都要找机会教南旌曜尝尝比这更憋闷的滋味!
不过这倒让林墨想起一件事来。
刚才突然出声和南旌曜斗嘴的南霆昱,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因为和南旌曜不对付,所以才出声挑刺儿的,南霆昱其实是在给南承翊解围,吸引枪火。
那是因为南霆昱其实是南承翊的人,是南承翊埋在南铖华身边最深的一颗棋子。
没有人知道幼时的南承翊和南霆昱是关系很好的玩伴。
南霆昱的母妃,也就是如今的纯妃,当年其实是王皇后身边的陪嫁丫鬟,因为姿色喜人被当时的文德帝临幸做了侍妾,后来生了一儿一女,人老实本分,又因为是潜邸的老人,所以位分也跟着晋了上去,不过纯妃也只是个虚名。
当年纯妃被文德帝临幸后受了王皇后好一阵子的白眼,为了保全自己,后来更为了保全幼小的南霆昱,就一直在王皇后身边伏低做小。
纯妃的安分和忍让也让她成了王皇后这些年每逢不如意就会拿来撒气的撒气包,无论是在王府还是后宫,也连着南霆昱也一起成了南铖华的出气篓子。
南霆昱内心想要反抗,在王府时他将自己和纯妃在府里受到的欺辱和轻视捅到了文德帝面前,当时文德帝是帮他们又主持公道又嘘寒问暖的,可过后王皇后却让南霆昱亲眼看着纯妃被她整治得有多惨,以此来警告南霆昱,让他要学着和他的母亲一样老实本分地供他们母子驱使。
纯妃为了儿子,南霆昱为了纯妃,自然只有双双忍让,可这并不代表南霆昱就真的再没有反抗王皇后母子的心思。
王皇后对他们母子的逼迫反而让南霆昱学会了冷静,学会了蛰伏。
而南霆昱和南承翊的兄弟情谊,则是因为当年南承翊是王府里唯一一个对南霆昱抱有善意,不因为他和纯妃不受宠就轻慢对待的人,即便当时的南承翊和良妃极得文德帝的重视和宠爱,年幼的南承翊每每见到南霆昱都会恭敬礼貌地唤他一声七哥,那时的良妃也总是心疼被欺负的南霆昱。
那时的南承翊发现他和良妃明面上对南霆昱示好之后,背地里王皇后总会虐待他们母子,疑心他们投靠了良妃想摆脱自己。
小小的南承翊便立马懂得了要暗中和南霆昱交好,才能让他们免于责难。
于是一段无人察觉的兄弟情谊便在王府每个无人知晓的夜里和王府的角落里,渐渐随着兄弟俩的年岁增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