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过得很快,眨眼间就入冬了,风清园里那片梅林接连绽放,在一片冰冷的白茫茫中,仿佛是上天遗留给世间最后的热烈色彩。
今日府上有贵客要来,林墨早早地就让厨房备了许多食材,却不要做熟,只要新鲜干净,一一切好放在盘子里,又在府里大厨疑惑的目光中,亲自撸起袖子熬起了一锅香辣的牛油。
喷香的味道都飘到了风清园外面的街道上。
“公子这是要做什么吃食?”大厨好奇又不解。
林墨一边搅动锅里满是香料的锅底,一边答道:“你一定不曾去过蜀地,那里地势偏低,常年潮湿,蜀地之人便爱用这满锅的辣汤用来烫熟各种菜品,再沾上调好的蘸料,天冷时一家人围在炭火煮沸的红油锅前,涮上一口热菜,沾上喷香的蘸料,往嘴里一送,整个身子便也暖和起来了。”
“若有人不能吃辣,便将锅子一分为二,一边倒辣锅,一边倒熬煮好的骨头清汤,吃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但蜀地人擅吃辣,清红锅底是专门给不能吃辣的外地人研究出来,他们称其为鸳鸯锅底。”
俗称吃火锅。
厨房里的人被林墨说的馋虫都勾起来了,南承翊特地找来的大厨更是稀奇不已,他说道:“难怪公子先前拿来厨房几个太极八卦似的铁锅,原是用来做这鸳鸯锅的,我浸淫厨艺这么多年,还真是头一次听说这种吃法,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林墨笑道:“我也准备了你们的份,等下厨房没事之后,就劳烦方师傅你准备吃火锅要用的菜和锅底,叫来府里的下人一起吃吧,过年了,你们也热闹一下。”
“多谢公子!”
“公子真贴心!”
“公子待我们真好!”
原先被指派来风清园做事的下人对未知的新地方还颇有微词,不愿意挪窝,只想去那达官贵人,皇室贵族府上伺候,可这两个月伺候下来,他们可太庆幸当初被选中来风清园做事了!
锅底准备的差不多了,林墨就让方大厨看着锅里熬煮的锅底,叫人拿上了衣衫送去梅林后的温泉,洗去一身的火锅香料味,好见来客。
林墨前脚刚去春水阁,后脚南承翊就下了朝回府,询问后得知林墨白日里就去了温泉泡澡,心下微动,调转去书房的脚步,往春水阁去了。
到了春水阁,推开门后顺着台阶往下走,南承翊放轻了脚步,但踩在雪地上仍会有声音,林墨习武立马就捕捉到了声音,转头望去。
冰天雪地里,梅树在春水阁里成片生长,衬着浸在池水里的人好似梅仙一般,南承翊看的出神,待林墨出声说话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大步走了过去。
林墨未着寸缕在水中,好整以暇地看着走进的人,问道:“今日下朝倒是早,怎的直奔春水阁来了,就这么等不及?”
走进后,南承翊更加清晰地看清了林墨优美的颈肩线条,白皙如雪,他眸色微暗,哑着嗓子溢出一声低低地‘嗯’,而后弯腰附身下去,温热的手掌落在林墨脖颈后,让他仰起头,毫不掩饰欲望的吻落了下去。
之后自然是幕天席地,雪地温泉里一番温存。
顾念着今日府上有贵客要来,只一次后林墨就推开了南承翊,休缓片刻就赤着足上岸穿衣,满地散乱的衣衫让他脸颊微热。
而那如今在汴京盛传霁月清风,宛若谪仙清冷的翊王殿下,却餍足的像只狼,坐在泉水里看着林墨穿衣,淡声说了一句夜里继续。
林墨系上腰带,将地上的衣服随意捡起一件扔到南承翊脸上:“穿件衣服吧你!”
到了午时,早早就说要来风清园的贵客到了府,林元修和容家兄弟也先后登门,正值除夕,个个都没空手来,林元修更是乐得四处搜罗好东西送给弟弟。
只是林元修在看到林墨和他衣领下不经意间露出的红痕时,黑了脸,眯起眼睛瞪了姗姗来迟的南承翊一眼,后者镇定自若,甚至视若无睹,透着股‘你生气也没用,人已经是我的了’的意思。
眼看着这俩又要掐起来,林墨赶紧开口:“都到齐了,就边吃边聊吧,尝尝我这独一份的火锅!”
“火锅?小墨子,你这又是哪里弄来的新鲜玩意?”说话的人头发半白,三十五六的模样,年轻时的俊朗仍明显可见,正是林墨的师父和林家二叔,林不言是也,府上要来的贵客也正是他。
“之前在外游历的时候去蜀地尝到的,最适合冬日里一家人围着用膳了!”林墨笑着说。
桌上的人却都因为他话里的一家人而微微愣神,容家兄弟很快反应过来,笑道:“对!一家人!”
林不言和林元修则恍惚了一瞬,而后也勾起笑容。
“是啊,一家人,如今也算是团聚了。”林元修道。
林不言给自己倒了杯酒,语调怅然:“若是大哥和大嫂还在……罢了,不说这些,如今已是最好的结局了,你们爹娘在天之灵看到这一幕,一定是高兴的!”
林墨伸手拍了拍他的背,想起召唤林不言来汴京的正事,开口问道:“师父,这么多年为什么你都没告诉我,我们的关系,还有我大哥的事?”
提到这个问题,林不言摸了摸鼻子:“其实刚捡到你的时候,我确实不知道你就是我侄子,过去我常年戍守边疆,你出生后长大的那几年我刚好不在家,所以没见过六岁的你是什么样。
直到后来你模样长开之后,我才惊觉你很像大嫂,之后回到汴京辗转调查所有和林家有关的人才知道,原来当年林管家记着爹的恩情誓与林府共存,用自己家中病重难治的孙儿替了你,但林管家家中孙儿死了之后,他的儿女对你心生怨恨,将你丢弃,这原也怪不得他们,他们丢了你反倒让假死逃脱朝廷追捕的我捡到了你,也算是件好事。”
林元修这才知道当年事,心疼地看了林墨一眼,道:“原来是这样,林管家也是忠仆了。”
“是啊。”林不言点头:“所以后来我找到林管家的家眷后,补偿了他们一笔银钱,让他们好生安葬林管家和他的孙儿,如今一家人过得应该也不错。”
林墨又不解:“那后来你知道了为什么还不说?不想让我回汴京吗?”
林不言叹了口气:“那些事都已过去了,我不知道将仇恨告诉你算不算是好事,也不知道以你的身份回到汴京会不会给元修带来不便,一直都没想好要不要告诉你,后来你跟我说你找到了当年救你一命的人,是汴京的翊王,你要去报恩,我就想那时你该知道了,不由我决定告不告诉你,时隔多时,你再来信,我便知我也是时候该回汴京了。”
林墨听完,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南承翊,说:“看来一切都是天注定,不说往事了吧,今天是个好日子,多吃多喝!”
一拍即合,锅里沸腾的清汤锅底和香辣牛油锅底飘出来的香味让人食指大动,林墨引导着他们涮菜和调蘸料,火锅对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他们是一大新鲜玩意,初入口的味道也感觉很不错。
边吃边喝边聊,相聚后的第一个除夕,留下的满是愉快的记忆。
吃着吃着,林墨总觉得他们忘了什么,端着酒杯酒意微醺地问南承翊:“我们是不是少叫了个人?”
南承翊想到了还在忙碌年底大小事宜的南霆昱,沉默片刻道:“……下次再叫他吧。”
此时忙得脚不沾地的南霆昱打了个喷嚏,望着桌上高过他头顶的公文,还有眼前等着他训示的官员,在这大除夕的日子,颇有种被人抛弃的凄凉感。
训示完官员后,刚要低下头继续批示公文,南霆昱察觉到了什么,看着偌大的暖阁,一个疑问油然而生,他的好兄弟呢?他那么大一个好兄弟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好兄弟南承翊今日受气氛感染,混着喝了好些酒,难得有了醉意,抬眼一看桌上众人,几乎都喝醉了,有的抱着酒坛子不撒手,有的抱着人不撒手,还有的低头打瞌睡。
突然,容云之放声哭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清越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啊!为什么要讨厌我,要恨我,为什么要骗我!”
林元修抱着人低声哄劝:“为那种表里不一利用你的人不值得……”
南承翊则不解他说的清越是谁,问了林墨一声。
林墨简单回答:“是以前很好的朋友,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个人似的,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对待容云之,他真心当人是朋友,那个沈清越却说容云之虚伪作假之类的。”
关于沈清越的事情,要追溯到他们去冀北之后。
沈清越心思并没有因为在张氏那里受挫而安定,他果然试图从沈家逃走,想赶上林元修去往冀北的队伍,然后再想办法留在队伍中接近林元修。
可是张氏自容云之离开后,就觉得他们肯定密谋了什么,暗里让人盯着沈清越传消息给他,果然发觉了沈清越想跑,张氏叫了沈国公将逃跑的沈清越抓了个正着。
沈国公当即大怒,吩咐人将沈清越送到乡下庄子思过,什么时候学乖了什么时候回京,还派人严加看守了沈清越的一举一动。
沈清越再掀不起浪花,想做什么都做不了,一刻不老实就会传到沈国公耳朵里,在乡下庄子的生活让他心态炸裂。
而容云之被谋反的事绊住脚步,无心去看沈清越,等到事情平定后再去过国公府,就得知沈清越因为逃跑被送去了乡下庄子,他立马带了些吃穿用具去看人,却被心态炸裂的沈清越当做是来看他笑话的,对容云之说了好些难听的胡话,伤了人的心。
再之后就听说沈清越愈发癫狂了,在庄子里胡言乱语,说些什么他才是主角,所有人都该仰视他,就连天子也只是个腐朽的土著,这些话传到沈国公耳朵里可是吓了他一跳,明白这个嫡子不能再留了,便吩咐人偷偷在他饭食里下慢性药,一点点了结了。
至此,沈清越彻底把自己作死了。
林墨冷笑一声又道:“是个不值当惦记的人。”
南承翊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盯着林墨看了一会,一头栽在他的颈窝,蹭了蹭后低声说:“真好。”
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了下来,外面传来爆竹声,烟花一朵朵在漆黑的夜空中绽放,虽然是短暂的绚烂,但却年年都有,身边人也会是如此。
林墨将下巴架在他头上,微微一笑:“是啊,真好。”
愿盛世太平,愿岁岁年年皆有你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