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联赛的考试成绩还没出来,夏稀照旧去老师的画室学习。
林茵喝完下午茶回来,在客厅摆弄会儿插花,待第三束花插好的时候,夏稀上完课回来了。
“小乖,晚上我们吃西餐怎么样?”林茵将一个淡粉色双耳花瓶放到西餐桌上,又细致地调整了下花束的层次。
夏稀见她在忙,乖乖应了声“好”,便先回房间放包了。
晚餐就母子两个人吃,公司忙于上市,夏聿骁整天公务缠身,在家里大多数时候,都是母子俩朝夕相处。
西餐桌上铺着白色的桌布,上好的骨瓷盘和银质刀叉依次摆放整齐,那瓶漂亮的插花点缀在一旁,餐前林茵还特意点上了烛台上的蜡烛。
气氛似乎十分浪漫,夏稀洗了手,和林茵面对面坐下。
阿姨在家里工作多年,熟知他们的喜好,前汤依旧是奶油蘑菇汤,牛排选用的口感比较鲜嫩的谷饲菲力,煎至七分熟,切开的时候,还能看到漂亮的纹理。
两人安静地用着餐,餐厅里回荡着悠扬的小提琴曲。
林茵擦了擦嘴角,状似不经意般,开口道:“听杨谦说,之前你让他帮忙找人雕了个玉坠,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夏稀切牛排的手一顿,淡淡唔了一声:“我自己一时兴起设计的,想着找人雕出来看看效果怎么样。”
“是吗?”林茵淡笑了一声:“玉呢?也不给妈妈看看。”
夏稀放下刀叉,对上她的笑容,眼神有些异样。
母子俩的五官很像,可是随着夏稀的长大,气质却越来越不同。
空气中仿佛无声涌动着什么,烛台上的蜡烛火焰,发出啪的一声细响。
林茵依旧笑着,可是笑意不达眼底,有几分压迫感扑面而来。
夏稀沉默了片刻,抬手伸向自己的颈间,带出一根黑色的皮绳。
林茵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变。
夏稀将项链从脖子上取了下来,递到她面前:“就是这个。”
林茵愣了好一会儿,才慢半拍地接过。
那枚玉坠因为长时间的佩戴,表面变得更加温润柔和了,小小的摆尾鲤鱼,仿佛也鲜活了起来。
“怎…怎么没跟妈妈说一声?”林茵脑子里十分混乱,有些尴尬地问道。
“第一次设计,怕不好看,就没跟你们说。”夏稀微垂着眸,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用的压岁钱?”林茵不确定地问道。
夏稀手里有一些零花钱,但买一块玉大概是不够的,不过他历年来的压岁钱也有一笔不菲的数目,一直在他自己手里保管着。
夏聿骁和林茵都知道他不是乱花钱的性格,便没有管过。
“不是。”夏稀淡淡反驳,辨不出情绪:“卖了几幅画,赚了些钱,所以让小杨叔叔帮忙找人做的。”
“卖画?”林茵更吃惊了,这是第一次听说他卖画。从前他都是爱好,除了送人或者捐赠,还没有公开卖过画。
“卖给谁了?”
“就是过年的时候,在新加坡认识的Uncle Gee,他说我的画不错,让我寄几幅过去,他放到画廊里给客户看看,然后就卖了些钱。”
林茵惊喜地“啊”了一声,倒不是为了这点儿钱,而是惊喜于儿子的商业价值受到了肯定。
她一直都不希望夏稀做纯粹的艺术家,任何职业都不应该脱离市场,哪怕他要走艺术这条路,除了本身的天赋,更应当懂得如何运作和体现自身的价值。
思及此,她连声道:“不错,不错,看来我们小乖是长大了!”
夏稀扯了扯嘴角,配合地笑了一下:“这个我已经署了自己的名了,如果妈妈喜欢,下次我再专门给你设计一个,写你的名字。”
林茵又拿起玉坠看了一眼,玉上确实刻着一个“xi”的形状。
她彻底放下心来,欣慰的同时又不免再次恼怒起来。
下午在外面喝下午茶时,原本她没叫秦夫人,其他太太凑巧叫了她过来。都是一个圈子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林茵也没太介意。就是结束的时候,司机过来接人,秦烨也跟着过来了,还当着她的面说了些意有所指的话。
称夏稀花了大心思找人雕了个玉坠,原本以为是送给她的,没想到在他同学身上见到了那条项链。
他笑着道:“是一条漂亮的红色鲤鱼形状,您应该已经见过了吧,小稀不仅画画得好,连设计都这么有天赋。”
林茵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夏稀什么时候让人做的什么玉坠,她根本就不知道,更遑论见过。
秦烨的话,顿时就像一根刺扎在了她的心里。
他又道:“小稀在新学校果真和同学相处得不错,之前是我多心了,怕他受欺负,不过看起来他和那个男同学感情很好,用不着我担心了。”
是哪个男同学,不言而喻。
林茵回想起那张过分桀骜的脸,心里的那根刺,仿佛越扎越深。
可是现在冷静过来想想,她都不知道夏稀让杨谦找人雕玉的事,秦烨怎么会知道的?
他竟然又在背后调查夏稀?
才得到一点风声,便跑来自己面前含沙射影地乱嚼舌根,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抹黑夏稀的名声,林茵越想越隔应,对他最后的一点儿好感,也彻底烟消云散了。
空中的小提琴曲仍在继续,夏稀动作优雅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眼眸幽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十天后,奥数联赛的结果终于出来了。
夏稀和江郁还来不及回家查成绩,午间便被数学老师叫到了办公室。
奥赛的整体赛程是预赛-联赛-决赛,如果能在联赛中取得省级名次,可以进一步参加全国决赛,评选金银铜牌。
一般决赛金牌得主,可以直接保送清北,当然难度也是非常之大。
除此之外,联赛省一和决赛全国前三,都能获得高考二十分的加分。
这也是为什么有这么多选手,都如此卖力地参与竞赛。
夏稀大概算是唯一的另类,对于要走艺考路线的他来说,他的文化分早就远超艺术生的需求,更不需要那二十分的加分。
参加竞赛,初心是想和江郁并肩奋斗,唯一想过放弃的念头,大概是担心自己误打误撞考到了江郁前面,影响到他加分的机会。
只是后来在夏令营的培训中,夏稀才发现自己完全是杞人忧天外加自命不凡了。
江郁的文化总分比不过他,但在奥数的单项测评上,是超过他的。
夏稀在那一刻才发现,原来自己还不够相信他。
他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更加强大。
办公室里,李坤神情十分激动,夏稀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他并不在乎自己的名次,但希望江郁能拿到省一的高考加分。
“我果真没有看错人,你们俩都太棒了!”李坤骄傲地道:“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同时带出两个全省前三!”
夏稀在听到“前三”两个字的时候,心脏重重一撞。
江郁也跟着紧张起来,他还是头一次感受到对成绩的那种紧迫和需求。
“多少名?”他和夏稀同时问道。
“夏稀全省第三。”李坤先报了夏稀的名次。
两人都进了前三,他考第三,那江郁必然是第一或者第二。
夏稀心跳更快了,目不转睛地盯着李坤,只听到他道:“江郁高一个名次,省二。”
话音刚落,两人都愣住了。
李坤观察着两人的神色,高兴之余,轻叹了口气道:“虽然离省一失之交臂,不过这个成绩已经很好了!你们别气馁,后面还有全国决赛,还有机会!”
夏稀仍然僵着脸呆在原地,还是江郁先回过神来,说了句谢谢老师。
李坤以为夏稀考惯了第一,接受不了落后于人的结果,又安慰了他几句,让他别放在心上。
夏稀垂下头,低声道:“我明白,谢谢老师。”
整个下午,夏稀都闷闷不乐,就连贺明轩都感受到了,问了下两人的名次,大概明白什么原因了。
晚饭后,夏稀和江郁一起上天台吹风,天台仍旧空旷而凉爽。
两人并肩靠着围墙坐着,夏稀将头枕在江郁肩上,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就差一点儿而已。
为什么这么凑巧,偏偏是第二名?
江郁捏了捏他的脸,哄道:“开心点儿,没什么的,这个名次已经很好了。放在一年前,我可是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夏稀看着天边的晚霞,想起一年前的场景。
那时候江郁应该刚在食堂打完韩龙,一脸校园老大谁都别惹老子的样子,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江郁把玩着他修长漂亮的手指,洒脱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哪能随随便便就成功。”
联赛的省一最终被师大附中的一位数学大神拿走了,据说他从初中开始就是走专业竞赛的路子,在数学方面确实一直成绩斐然。
夏稀闷闷地“嗯”了一声。
“不过还有机会,到十二月决赛,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我们一起再努力试试。”江郁捏了捏他的手,语气轻松,“就算拿不到名次,就当约会好了。听说姓秦的没进前三十,终于不用在决赛现场再看见他那张碍眼的脸了。”
下午关于竞赛的成绩,早就在学校传开了,有些消息灵通的,自是也打听到其他学校的情况。
邵佳欣考了省九,他们三人仍能一起参加决赛。
秦烨没考进前三十,无缘决赛了。
想到秦烨,夏稀眼里的光沉了沉。
他微微转头,将下巴搁在江郁的肩上,目光落在了他的颈间。
江郁的脖子修长喉结突出,肩颈线条有一种结实硬朗的性感。
那条黑色的皮绳项链,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这条项链,确实是夏稀用卖画的钱换的。
但是那些画,是用江郁送他的颜料画出来的。
虽然卖了出去,因为时间紧,价格也压得低,但夏稀并不后悔。
他只是希望,江郁所有的努力,最终都能回报在他自己身上。
这便是17岁的夏稀,最毫无保留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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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郁的爱热烈,夏稀的爱含蓄,但他们给对方的,都是自己最好的爱!
注:关于竞赛的规则,是以实际为参考的,但不同年代的规则都有不同的变化,这里架空为主,为作者私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