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手术室外,门上还亮着“手术中”的红色字样。
谢韬和随后赶到的林茵守在外面,两人身上都染了血,林茵的身上尤其多,甚至头发都沾了血干成一缕一缕,脸也来不及洗,被血泪冲刷出纵横交错的红痕。
谢韬劝她去收拾一下,她也像听不见似的,低着头咬着手指,在原地走来走去。
很快,又有脚步声响起,夏老爷子在芳姨的陪同下急匆匆赶过来。
“怎么样?小稀现在情况怎么样?”
谢韬见他走路都在打颤,连忙去扶:“老夏总,您别担心,送来的及时,没有性命之忧!医生现在在给他缝合伤口,等处理好伤口,就可以转入病房观察了。”
夏老爷子这才松一口气,目光移到一旁浑身狼狈的林茵身上,神色渐冷。
林茵对夏老爷子还是十分尊敬的,此时也不得不整理心绪,走过去喊了声“爸”,可话音刚落,脸上就重重挨了一巴掌,整个身体都被打翻在地上。
谢韬和芳姨都吓了一跳,手伸出到一半,又停在半空中,谁都没有去扶。
林茵半撑起身子,捂着脸看向这个一直对他宠爱包容的长辈,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你没资格这么喊我。”夏老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睛里同样充斥着隐忍的泪水,“是我看错了人。”
几十年的光阴,他都是拿她当亲生女儿看待,只盼他们家庭和睦,万事顺遂。可是就因为这么个女人,弄得他们夏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现在孙子又进了医院抢救,叫他如何不恨。
况且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你一定要害死他才甘心是吗?”他恨声问道。
林茵摇着头,哭得声音嘶哑:“不是的……我是爱他的……我是他的妈妈啊,我是这个世上最爱他的人!”
“你不配说爱!”夏老爷子目光冷凝:“从今以后,夏稀只是我夏家的孩子,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林茵彻底僵住,目光茫然又惶恐地看着他,满是血污的一张脸,看着既可怜又可悲。
夏老爷子神色并未有丝毫的松动,那种在位时的说一不二铁腕强权,此时体现得淋漓尽致。
“你如果再敢插手他的事,别怪我不客气。”他跺了跺手中的拐杖,冷声吩咐:“谢韬,送这位林女士离开。”
“爸……爸!”林茵彻底慌了,哭着去拉他的衣角,夏老爷子却毫不留情地挥开她的手,不再看她一眼。
她终于,彻底一无所有。
谢韬面无表情地架住她的双臂,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将她带出了手术室的范围。
手术间外,终于恢复清静。
不知过了多久,红灯噔的一下熄灭,几人立刻迎上前,好在如谢韬预料的那般,并没有性命之忧。手术很成功,就是可能复建还需要一段时间,另外夏稀失血过多,再加上如今体质本来就不好,大概还会昏睡一段时间。
夏老爷子连忙点头,给了红包,陪着医生将病床推入了单人病房。
夏稀躺在白色的被褥间,脸色几乎比床单还要白,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另一边的手臂上还挂着输血袋。
夏老爷子强忍许久的眼泪,终于还是滴落在了病床上。
另一边,江郁在急诊室里处理了身上的蜂针,挂完了点滴,已经模模糊糊清醒过来了。
他环视一圈,病床边围了许多人,但唯独没有夏稀的身影。
他挣扎着起来,向强连忙去扶他:“江哥,你干嘛?”
“夏稀呢?他走了吗?他去哪了?”
“你别急!他说有点儿事去处理一下,很快就回来,让你等他!”邵佳欣解释道。
“你们骗我。”江郁不信,神色黯淡下来。
“就是,他明明就是跑了!”陈维银在旁边添油加醋:“他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陈维银!”邵佳欣厉喝一声,对这个傻X的耐心已经接近告罄。
陈维银原本不以为意,直到江郁冰冷的视线投到他的身上,他立刻心虚胆寒了起来。
“你当时看到了什么,吓得大叫一声?”他沉声问道。
陈维银抠着衣角,说不出个所以然。
江郁沉着脸,继续道:“明明你跑的时候,经过了他身边,为什么不提醒他一句?”
“我……我太害怕了,忘了嘛……”陈维银眼眶一红,求助的视线投向他哥。
陈维鑫倚在旁边的墙上,皱了皱眉:“到底怎么回事?”
其他人也品出些问题来,纷纷看向陈维银。
陈维银恼羞成怒,一跺脚道:“我跟他关系又不好,我凭什么提醒他!”
“所以,是你先看到的马蜂窝?你一个人悄不做声地就跑了?”邵佳欣冷笑一声。
“我又没有义务告诉他!”
江郁按了按抽痛的额角,冷声道:“你走吧。”
“江郁哥……”
“你是不是忘记我跟你说过什么?”江郁脸色越发阴翳:“下周,我会让华兴安排你的离职手续。”
“什么?”
陈维银懵了,他是学设计的,华兴是一家大型国企,他之前的工作工资低又常常加班,后来央求江郁给他换的工作,打招呼才进的华兴,待遇好工作还轻松。
为什么要让他离职?
他的学历本来就不高,要是离职了他能去哪儿?肯定不可能再找到这么好的工作了!
“我不要!”
“已经由不得你了。”江郁最后一次试图耐心跟他讲道理:“回去好好整理简历,找份正经事做,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江郁哥!”
江郁不再理会他,自己先一步下床,踉跄地往外走。
“江哥,你上哪去?”向强和江照月立刻拦他。
“回市区。”
邵佳欣猜到他想干什么,着急道:“我没骗你,夏稀真的说让你等他回来!”
“你跟他说,我去找他。你问他在哪,或者问他什么时候忙完。”江郁扶着肿胀的肩膀往外走,又对江照月道:“你去开车。”
他不愿意再原地等待,哪怕夏稀真的会回来,他也要先朝他走去。
邵佳欣和向强没办法,只能拿上他的药跟上。
陈维银也想跟上,陈维鑫不耐烦地抓住他的后领:“行了,你还没闹够?”
“哥……”陈维银看着他,委屈地哭了出来。
江郁和江照月回了市区,向强和邵佳欣返回营地去收拾东西,她给夏稀发了微信,可是没有得到回复,弄得她也不自信起来,说不清楚夏稀到底是不是一时的托辞。
总归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先回去再联系他试试看。
太阳已经逐渐西下,西郊比市区先一步冷清下来,林荫道上肃肃刮着落叶。
阿姨把客厅全部拖洗了一遍,地毯也撤了,水池里冲刷出一盆盆淡红色的液体,看的人心惊肉跳。
林茵游魂般被司机送回了别墅,她走到楼梯口,像是突然惊醒一般,着急地对阿姨道:“你怎么还没准备晚饭?一会儿小乖该放学了,他最爱吃白灼虾,你记得给他挑大个一点儿的!汤的话就做棒骨汤吧,他现在长身体,喝骨头汤最好……对,就喝骨头汤,千万不能喝鸡汤!他不能喝鸡汤的!”
阿姨愣在原地。
林茵摇摇头,又道:“不对,小乖今天考试,他今天考试!他怎么还没起床?我要赶紧去叫他,不能迟到,绝对不能迟到!”
“太太……”阿姨担忧地唤了一声。
林茵噔噔往楼上跑:“我要去叫小乖,还有聿骁,他在书房开会,我去看看他开完会没有!”
“太太!”阿姨连忙追上去,才刚踏上台阶,就见林茵一脚踩滑,整个人摔着滑下好几级台阶。
阿姨惊呼一声,连忙跑上去扶她,却听到地板上传来沉沉的哭声。
林茵趴在台阶上,埋着脸痛哭出声。
傍晚,邵佳欣仍然没有收到夏稀的回复,她不经有些担心。
陈家兄弟走了,他们四人约在了CBD夏稀请吃过饭的那家西餐厅里,这里离瀚海近,如果夏稀回家,那他们很快就能见上面。
可夏稀似乎没有回家,江郁去瀚海看过,他不在家里。
这种联系不上人的感觉非常糟糕,几乎让江郁回想起高考结束的那两天,好像一切又要重演。
他等不下去了,担心真出什么事,他拿过邵佳欣的手机直接拨了电话过去,电话响了两声,意外通了。
“稀稀……”他激动喊了一声。
对面却传来一声尴尬的咳嗽,随后是谢韬低沉的嗓音:“江先生,是我。”
江郁的脸色瞬间冷下来:“夏稀人呢?为什么是你接他的电话?”
谢韬看了眼病床上还在昏睡的人,解释道:“小夏总在处理公司的紧急事务,您有什么事可以交代给我,稍后他忙完了我会转告他,最迟明天,应该就能回复你。”
“他在哪?”
“恕不方便透露。”
江郁脸色绷紧,忽然,听筒里传来另一道沧桑的声音:“谁的电话?”
谢韬转身看向门口的老人,尴尬道:“江、江先生的。”
“手机给我。”夏老爷子伸手,不容置疑。
谢韬擦了下额上的汗,将手机递了出去。
“喂,你是叫江郁是吧?你好,我是夏稀的爷爷。”夏老爷子将手机放到耳边,不急不缓地自我介绍道。
江郁一愣,立刻坐直了身子,其他人都奇怪地看向他。
他神色紧张地道:“您、您好,我是叫江郁。”
“你在找夏稀是吗?”
江郁不清楚他问这话的意图,但依旧肯定答道:“是,我在找他。”
“他在医院。”
短短四个字,却如一道惊雷,江郁甚至反应不过来:“什……什么意思?”
“他受伤了,在医院,你想见他,就过来吧。”夏老爷子报了个医院名和病房号,将手机还给了谢韬。
谢韬额上的汗更多了,夏稀交代了先瞒着江郁,却被夏老爷子毫无保留地说出来,他简直进退两难。
夏老爷子看他一眼,道:“忠心是好,但有些事,也该让他知道了,就由我这个老头子来做恶人吧。”
“您说哪里话。”谢韬讪讪地擦了擦汗。
不过二十来分钟,走道上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脚步声,谢韬守在门口,抬头一看,江郁他们四人一齐赶了过来,面色一个赛一个的难看。
江郁三两步跑过去,抓住谢韬的衣服道:“夏稀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手受伤了。”谢韬斟酌着道。
“怎么伤的?伤的严重吗?”
“额……”谢韬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
江郁都快急死了,见他还在那含糊其辞,一把甩开他,自己推门进了病房。
单人间里十分安静,傍晚暮色苍茫,夏稀还没醒过来,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中白得像纸,仿佛戳一下就会破。
江郁呼吸一滞,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捏紧,有些喘不过气。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到手腕上,那里缠着厚厚的纱布,他脑子一片混乱,为什么才不到一天,就伤成这样?
他俯身想去触摸他的伤口,又怕弄疼了他,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中,渐渐攥成了拳。
“到底怎么回事?”他回身去看门口的谢韬,两眼通红。
谢韬搓了把脸,颓声道:“老夏总说,等他醒了自己告诉你吧,既然你来了,我就先走了,你守在这儿吧。”
他拿上椅子上沾血的外套,默默离去。
江郁的视线死死盯着他衣服上的暗色血迹,眼底越发猩红。
夏老爷子走了,谢韬也走了,病房里只剩下江郁一个人。
向强他们三人在门口守着,没进去打扰。
江郁在病床边坐下,轻轻捧起他没受伤的那只手,吻了吻手背上的针孔,又轻轻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想用自己的体温,帮他温热那只冰凉的手。
那只手的手心还有一道褪不掉的旧伤,左手上却又添了新伤。
江郁只觉喉咙酸涩,眼眶发热。
“稀稀,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回应他的,只有一室安静。
最后一线日光也没入地平线,夜色彻底降临,病房里就开着床头一盏小灯。
时钟无声地旋转着,江郁一直捧着他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好像生怕一转眼,他就消失不见了。
掌心的那只手逐渐变得温热,指甲上透出些淡粉色,终于不再那么冰冷毫无生机。
江郁像那天晚上哄他睡觉一般,轻轻磨搓着他的手背,掌心的手指却忽然微微动了一下。
他一愣,以为是错觉,托起他修长的手看了看,只见他食指微弯,指尖在他掌心很轻地挠了下。
“稀稀!”江郁惊喜地看向他的脸。
夏稀已经半睁开了眼,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扇形的阴影,视线与他在空中径直交汇。
他的脸色虽然虚弱,却不再如之前那样冷漠拒人于千里,反而露出一丝蜻蜓点水般浅浅的笑意。
江郁傻在了原地,连呼吸都不敢放肆,仿佛陷入了一场不真实的梦境。
“江…郁…”夏稀发出非常轻的声音。
江郁却清晰地听见他在喊他。
“我在。”他哽咽地回应。
夏稀的眼眶也红了,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哑声问:“如果,我残废了,你还……要我吗?”
江郁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下,喉咙深处发出一道酸涩而坚定的声音。
“要。”
“好。”夏稀嘴角浅浅浮起。
江郁张了张嘴,有许多问题还来不及问出声,夏稀又闭上眼睛,安心地陷入沉睡之中。
江郁看着他的睡颜,顿了半晌,弯腰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稀稀,我就当你是答应和好了,如果明天醒来你不认,我可不会再惯着你了。”
“嗯。”夏稀闭着眼,模糊地哼了一声,右手仍然紧紧地抓着他。
江郁笑了出来,笑得眼眶酸涩,心口饱胀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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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这周和好,做到了!
周一休息一天,再催真自闭了!
PS:昨天写完稀稀割腕后,我左手腕疼了一晚上,今天起床吃了饭才好,也不知是什么神奇的感应(我宝贝真的受苦了TT,但他真的就是这种刚烈的性格,要么不出手,出手就是致命那种)
后面老公会宠宠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