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熏香味道更浓了一点。
成昀瞥一眼车厢内熟睡的成蹊, 往他身上施了个术,免得对方装睡。
长老则看着他,表情十分凝重。
“二公子可知道,星悬天主最是护短, 若是这样便将整个齐云仙府摆到三重天的对立面, 怕是于宗门无益啊!”
“这与我们有关吗?”成昀的声音沙哑, 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杀人的又不是我们,冤有头债有主,将罪魁祸首交出去便好。宗门内庞大冗杂的运转方式早就该变了, 那些陈腐的规则教条都该烧成灰!”
“可大夫人不一样,她是……”
“阿嚏——”
长老忽然闭嘴,将目光挪向一侧的成蹊。成昀亦望过去, 软榻上的成蹊还是在睡觉,一脸平静祥和,甚至可以说的上乖巧, 如果不是刚刚突兀的喷嚏声,大概还能继续装下去。
成昀捏着茶杯, 声音阴恻恻的,“成蹊。”
成蹊:“……………”
“再装死,我便将你从车上扔下去。”
成蹊立刻爬起来将车帘打开一点,期间他又小小的打了个喷嚏,可见如果不是车厢里的香薰味儿实在太重,他应该还能装的更久。
“曲长老你好你好!”等到车厢里味道清淡许多后,成蹊方才冲老头拱手, “平时看你忠心耿耿, 还以为你是中间派, 真没想到你居然和二哥是一起的啊。”
曲长老:“………………”
“你听到了多少?”成昀冷冷道。
成蹊一脸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淡定,幽幽道:“我一直没睡着,只是上车后懒得与你讲话而已。”
成昀:“……”
曲长老:“……”
成蹊平静的坐过去给自己倒了杯茶,捧着茶杯语重心长道:“二哥,你实在太不谨慎了,下次和别人商量做坏事前多少记得远离当事人再商量嘛,我刚刚真是醒也不是,睡也不是,很尴尬的。”
成昀:“那还真是对不起你了。”
成蹊:“你知道就好。”
成昀:“………………”
成蹊又转头看向一边坐立不安的老头,笑的十分慈祥,“曲长老,你要是觉得我缺心眼可以直说的,我又不会吃了你。我年幼体弱,天真纯稚,确实少了点心眼,往后还要跟二哥多学习才是。”
成昀:“呵,天真纯稚。”
曲长老:“…………”
曲长老看着这对坐的两兄弟,一时竟也不知道究竟谁比较无耻。
三张脸面对面,曲长老率先坐不住了,他找了个借口出去,人一逃,一下子车厢内连空气都开始凝固起来。
成昀倒茶,成蹊喝茶,两两相望,当真是满目生厌。偏偏沧州离灵州很远,鸾鸟代步还是得飞上一天一夜,一想到还要和对面这个二逼坐一整天,成二公子顿时头皮发麻。一颗杀心起起落落,最后想到父亲的嘱咐,强行按耐下来。
成蹊咬一口糕点后放在一边,他在心里想真是宠坏了,就会浪费。
成蹊喝一口茶水后夸了茶叶,他在心里想着下次应该当碎茶……不,应该把杯子里的换成毒药。
成蹊抬眼到处鬼鬼祟祟打量,最后目光落在他咽喉处的疤痕,成昀一阵恶心,“看什么,再看把你眼珠子挖掉。”
“母亲会把你的眼珠子也挖掉的,何苦来哉。”成蹊侧头,一脸无辜。
成昀觉得这鬼玩意出去一趟真的是学精了,惯会阴阳怪气的气人。
成蹊原主记忆里的成昀面目模糊且可憎,是个从回忆里想起时都会觉得恶心的垃圾。
齐云仙府大夫人出身名门,是某个隐世宗门的大小姐,无论修为还是样貌都是当世顶尖,三十年前宗门联姻,嫁与齐云仙府现宗主,两人相互扶持,五年后生了成曦,结果他那亲爹一次出门遇险,碰见了成昀的小白花娘亲。
顿时天雷勾地火,觉得什么天下第一美人都是过眼烟云,唯有解语小白花才是真爱,上任宗主鞭子都抽断了十条,还是没能将人拉回来,硬是将人抬进门,纳作了妾,又数年,诞下成昀。
因为姻亲的利益大过感情,夫妻俩貌合神离,为了彼此宗门的颜面,多少假惺惺装着恩爱。直到两年后的成蹊诞生,当时万兽林异动,大夫人前去镇压动了胎气,忽然早产。姨娘前一日却说是胎位有异,将府里所有医修都叫走了。
很弱智的宅斗剧情,但对当时怀了成蹊的大夫人来说却是异常致命的。幸好那一夜大夫人的师兄恰好路过,从别处寻来了稳婆,最后成蹊诞生,却是天生不足,养不过十八岁。
两日后,小白花姨娘在家中流产,从此再也生不了孩子,抱着成昀住进了最角落的偏院,非传召不得随意出门。
但父亲始终爱她,堂堂宗主也跟着搬去了小院。
宗主夫妻俩此后两不相见。
在原主眼里,母亲郁郁寡欢的大部分理由都是源自父亲。如果父亲没有娶那个虚伪的姨娘,没有成昀这个孽种,母亲应该会开心许多。
所以他便往死了折腾成昀,只要他不好受,便要让所有人都不好受,尤其是让成昀不好受。
成昀能活到这么大,当真是命硬。
但这是从上一辈子便结下的死结,成蹊想过这玩意该怎么解,然后发现要么大家一起手拉手释然,这多半只能梦里实现了,要么大家一起死,把这些恩恩怨怨都带进坟墓。
只是大夫人的手段来虽然非常狠辣,但威胁威胁成昀还是很不错的。毕竟成昀现在的小命之所以还在,纯靠他那倒霉亲爹罩着,但这亲爹不知为何,虽然对妻子不怎么样,但对成蹊十分喜爱纵容。
所以再是不喜欢,成昀都得忍着,暗地里闹腾一下可以,但要动成蹊的命,不行。
成蹊肆无忌惮,而成昀眼不见为净。
不过目前多半是没办法装作看不见了,成蹊就坐在他对面,一脸的天真开朗。
“二哥,我送你的瓜你吃了吗?”
成昀一阵恶心,“谁是你哥。丢了,你送的东西谁敢吃?”
成蹊:“那成二公子,我院子里大黄的毛软吗?”
成昀皱眉,想起那夜去找茬的时候撸的猫,明明是猫先碰瓷的他,这种小事成蹊都记得,果然睚眦必报。
成昀恶声恶气:“软,怎么,我摸就摸了。”
成蹊看着对面的少年越来越炸毛,自己的表情则越来越愉悦。灵山那片地界,随便掉根棍子都能砸死一堆有戏份的,果然还是别处好哇,大家都是死炮灰,完全不怕把谁开罪了被剧情杀。
毕竟原著齐云仙府副本,最大的反派就是他自己。
成蹊想到这儿,顿时就开心起来。
成昀看着对面越来越欣喜的笑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计,或者被悄无声息的下了什么毒。
不过成蹊却一脸正经的同他道,“二哥,我知道你很有志气,破而后立的想法是对的,不过自家宅斗还是别打容缨的主意比较好。”
“你在威胁我?”成昀黑脸,再度强调,“不要叫我二哥。”
成蹊:“好的二哥。”
成昀:“…………”
“容缨不是你能开罪的起的。”成蹊真挚的劝导,“你这样虽然能图自己一时之快,但整个齐云仙府大概都会跟着陪葬。虽然本宗确实作恶多端不如灭了好,但也有不少人还是有改过自新的机会的,你应该也不想你母亲跟着一起死吧?”
成蹊自以为很真挚,不过听在成昀耳中,便成了:“你敢动容缨我便让你们那边的势力全部陪葬,你也不想我对你母亲动手吧?”
成昀脸色黑沉,开始思考反正想法都暴露了,如果将成蹊在这里杀了,带着母亲逃跑,能不能有活路。
但想想自己手里的底牌……怕是不成。
他捏着杯子,深深痛恨自己的无能,几乎将茶杯捏出碎纹。
却见成蹊撑着头,那张同大夫人十分相似的容貌没有往年的冷厉阴沉,带着几点无所畏惧的天真,他问,“为什么不把脖子上的疤去了?”
“留作纪念。”成昀垂着眼,还有半句话没说完——纪念幼年如同待宰的鸡一样的无能的自己。
“治好吧,不好看。”成蹊道。
成昀实在抓不住成蹊跳跃的思维,他将领口往上拉了点,挡住疤痕,“我乐意。”
“很恨我吧?是不是打算卧薪尝胆,然后等有朝一日得势了再将脖子上这刀还回来?”成蹊幽幽道。
成昀:“……………”虽然不想承认,但心思全中。
成蹊叹气:“其实我是无所谓的啦,你想还也可以还一个,不过最近还得等等。”成蹊也有半句话没说完——毕竟还有同心咒锁着,而某个人怕疼。
脖子上来一刀应该很疼很疼吧,这是能记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成蹊看向成昀的眼神就带了点同情。
一家的神经病,还从小被霸凌虐待,没成为死变态也是他心理状态好了。
虽然这件事不是我做的,但毕竟借用了人家的身体,总得收拾收拾烂摊子。
于是成蹊拍拍成昀的肩头,语重心长,“二哥,别怕,我啊,真的很和善的,已经在学宫改造好了。”
“我是个好人。”
成昀看着搭在自己肩上的爪子,深吸一口气,“———冯七!”
黑色的影子顿时从窗口翻进来,带着云层上的冷意。
成昀抖着手,忍无可忍,“给我把这玩意丢下去,立刻!”
作者有话要说:
成昀:不要叫我二哥。
成蹊:好的二哥。
成昀晚上做梦,掀开被子,一被窝二哥。
让我们看着成蹊的单纯无辜的脸,有他在,会虐嘛?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