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晰愣住,然后回过神来,沉静地说:“你想在这里待多久都可以,直到你想离开。”
严晰很少露出这种表情,好像换了个人。
罗煊仔细端详他,突然俯下身子,在他耳边说:“老板,其实我们都是同一类人。”
严晰微微侧头躲开他,但罗煊执着地继续说:“孤立无援地在歌舞升平中粉饰太平,生怕一不小心又被抓回去。”
罗煊说完,直起身体,在吧台里面看着吧台外的严晰。
严晰仰着头,回望他,说:“不,我跟你不一样。”他看着罗煊英俊的脸,“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样的经历,但我并不是孤立无援,我有许多很好的朋友。”
罗煊笑着,没有说话,但严晰知道他还不认同,他继续说:“而且别看我现在独身一人在这个城市里,但我的家人对我都很好,我从小家庭就很和睦。现在我虽然离开了家,但是朋友们都很爱护我,我也爱护他们,我并没有粉饰太平,我是真正地热爱这里。”
罗煊收起笑容,直勾勾地看着严晰,漆黑的眼睛没有了平时的温柔与亲昵,显得阴柔而疏离,就像严晰第一次、第二次那时遇见的他一样。
严晰叹了口气,说:“不管你遇上什么,在这里如果觉得开心的话,我都一直欢迎你。”
罗煊敛住目光,说:“老板,你是个好人。”
严晰拍拍他的胳臂:“好啦好啦,不要这么沮丧。”严晰站起来,拍拍手掌,对店里的客人和店员说,“我们马上就要有新的经理了,为了庆祝,今晚所有酒水八折!”
罗煊收起阴沉,换上美好的笑容,冲大家挥挥手示意,动作太快以至于严晰都没有发现。
罗煊挂牌当了经理,着手处理酒吧的事情,效率之高成效之快完全不输于前经理。而且他做事更有科班范儿,条理更加清楚,而且可以看出他非常有经验,肯定也接受过实战训练。
严晰愈发迷惑,这人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他非常想去一探究竟,又觉得这样不好。
“别人的隐私是不是不要发掘比较好。”严晰又在蒋云舟的办公室里装死,躺在沙发上,吹空调。
蒋云舟撑着脑袋,看他,说:“主要问题是你是否相信他。”
“这我倒是相信的,我不是就是好奇嘛。”严晰说。
“那他的身份是什么就不重要了。”蒋云舟指出。
严晰侧头,看他,说:“你说话为什么总是像在讲大道理一样。”
“你可以说我一针见血。”
严晰不屑地“哼”了一声。
蒋云舟走过去,也坐到沙发上,从上至下俯视他,问:“为什么我们要在我的办公室里讨论另一个男人?”
严晰躺在沙发上,看他,问:“你就没有对我也产生好奇?”
“哪方面。”蒋云舟低声问。
“比如我为什么一个人,我的家人在哪里,我以前是干什么的。”严晰说。
蒋云舟没有说话。
严晰也觉得这个话题实在有点沉重了,便说:“啊,其实我也不大知道你的情况。”
蒋云舟说:“我记得我们见面的第一天我就说了,我的工作,我的家庭,全都跟你说了。”
这么一想好像是的,但严晰以前一点都没放在心上,他不禁嘴硬道:“可是我都没有接触到。”
“那你为什么现在在我的办公室?”蒋云舟反问。
严晰狠狠地看他,就不会给他个台阶下吗?
蒋云舟拂开他脸颊边的头发,说:“自从那天去了机场之后,你对我的态度好了许多。”
严晰听了,一脸隐忍,却说不出话。
“这样我才知道你真正需要什么,就像你说的,你有钱,有貌,有朋友,有工作,什么也不差,你需要什么,我一直都想不通。”
严晰有钱,可是钱从哪里来,他有朋友,可是家人在哪里。那天去机场,蒋云舟看见平日那般强势如同无坚不摧的严晰,站在机场,仓惶失措。
那之后,蒋云舟才明白,严晰要的关怀,要在心上。
严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看着蒋云舟,猛地说:“你真的知道我需要什么了吗?”
蒋云舟有点被他吓到,点点头。
“那陪我去烫头发吧。”严晰说。
于是可怜的蒋云舟,作为一个天生的同性恋,从来没有像一般男人那种在理发店等待弄头发的女友的经历,他也不知道长头发烫起来至少要三个小时。
蒋云舟震惊地看着理发师盘弄严晰的头发,刷了一层又一层,洗掉又刷上,每一个步骤还要等,他看看理发店里几乎都是女士,各种靓丽光鲜的发型都需要很长的时间。
结果等严晰弄完,蒋云舟他就只是把卷发变成了直发,就用了三个半小时。
严晰走到蒋云舟面前,撩撩头发,风情万种地问:“好看吗?”
蒋云舟面对三个半小时的成果,实在不忍心不说好看。
“你的男朋友真好啊。”顶着一头前卫发型的理发师对严晰说,“很少有男朋友能在这里等女孩子做头发,一动不动三小时的哦。”
严晰叉着腰,说:“他敢动,他就死定了。”严晰又看向蒋云舟,道,“你不是说你知道我需要什么了吗?”
蒋云舟这才明白过来,他被整了。
他觉得又无奈又好笑,又想,这就是严晰啊。
严晰继续吩咐蒋云舟:“现在我需要你去结账。”
蒋云舟认命地站起来去结账。
出了理发店,已经到了饭点了,蒋云舟叹了口气,道:“先去吃点东西吧。”
严晰点头表示同意。
严晰对自己的新发型很满意,坐在车里,对着后视镜不停地看。
蒋云舟这才知道,外面女孩子看起来柔顺飘逸的直发大概都是烫出来的。
到了餐厅,严晰走在前面,率先进去,他们去的晚,人已经满了。
“换一家吧。”蒋云舟看看这个架势,说道。
“可是我就想吃这一家。”严晰说,“发挥你特权阶级优势的时刻到了。”
“……”蒋云舟觉得即使是特权阶级也不能无理取闹。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肖智行正在这个店里,刚好看到了严晰。
他叫服务生喊住了严晰和蒋云舟。
严晰和蒋云舟便看见了和他在一起的人。
“是那个当兵的。”严晰对蒋云舟说,“你输了。”
“我并没有赌什么。”蒋云舟平静地说。
于是四个人坐在了一起,有点尴尬。
严晰倒是最无所谓,叫来服务生,加了一些菜,肖智行看见了严晰的头发,问:“老板,你换了顶假发吗?”
蒋云舟:“……”三个半小时的成果,被说是假发,他可以预见严晰的炸毛。
果然,严晰两眼一瞪,说:“你才顶假发,你全家都顶假发。”
肖智行看起来很吃惊:“原来你的长头发是真的……”
严晰的头发不仅是真的,而且还很爱惜,蒋云舟觉得再说下去,难保严晰不把桌子掀了,于是岔开话题,对肖智行二人说:“你们在一起了?恭喜。”
结果他也只是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人,两个人听了都有些别扭,那个军人先开了口,说:“小智还在考察我。”
严晰觉得真是神奇,如果是他的话,断不会这么跟人耗着,爱谁谁,老子不参与。
他看看肖智行,突然觉得他有点悲哀,只不过刚见面的相亲对象,哪会这么上心到不介意跟人抢,或许那两个人只是为了争一口气而已,而对肖智行本身没那么大的兴趣。
而蒋云舟的心情就更微妙了,作为另一位介绍人,看见这种场面,如果跟对方谈起来,好像有点对不起他的下属。
不管怎么样,他还是不认同这种类似脚踏两条船的方式。
四个人各怀心思地吃东西,大概只有严晰虽然想着事情,但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好不容易等严大爷吃得差不多了,蒋云舟适时地说:“我们走吧,不要打扰他们了。”
严晰擦擦嘴,说:“行,那你去结账。”
“……”蒋云舟招来服务生。
可那位军人怎么也不肯让蒋云舟付钱,说是感谢严晰的介绍,当请他好了。
蒋云舟就愈发尴尬了。
“没事,他有钱,让他结吧。”严晰说。
“这不是钱的问题。”军人同志严肃地说。
“有钱不花白不花,你们这些人怎么都不明白呢?”严晰觉得纠结这种事真是浪费时间。
就在僵持的时候,突然有人喊蒋云舟:“蒋先生?”
蒋云舟抬头,就看见另一位相亲对象——他的经理下属了。
他看到蒋云舟之后,又转头看到了肖智行与军官,微微惊讶了一下。
剩下的所有人都看向蒋云舟。
蒋云舟沉默一下,然后说:“真的不是我叫他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