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晰十一点就回到家了,他先把衣服脱了换上睡衣,才走到电话面前。
拨打了昨天那个号码,还是秘书接的,这次没有理由了,可严晰还是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但是秘书很快就接通了内线。
蒋云舟接起电话,随意说了句:“hello。”
严晰心平气和地也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蒋云舟顿了顿,说:“等工作完成之后就回去。”
严晰觉得自己好久没有这么柔声过:“前一天你还邀请我去你家,第二天就出差不觉得太假了吗?”
他叹了口气,轻声道:“信我已经看了,有什么事情你回来我们当面说好不好?”
蒋云舟听了,说:“我想说的都在那封信里了,没有什么需要当面说的了。”
“但你不能不给我机会!”严晰喊了出来,突然觉得这样不好,克制住自己,压低声音,说,“就像你说的,我是喜欢你的,既然我们彼此有心,有什么不能解决的?我知道以前我是太考虑自己,所以没有顾忌你的想法。从现在开始我会注意的,有什么你跟我说呀,也不用就这么跑掉啊。”
“即使到现在你还在指责我。”蒋云舟听完他的话,平静地指出。
严晰一愣,说:“我不是指责你……我是说……”shit,严晰心里骂着自己,继续说,“我已经在反省自己了,你要给我机会。”
“其实到现在你还不懂。”蒋云舟的声音平和又低沉,“我写那封信时不可否认有许多怨气,但现在我又想了想,考虑清楚了。严晰,我们的想法实在差异太大,继续在一起对我来说会很痛苦,直到有一天我们会连喜欢都消耗殆尽,那真是太可怕了。”
严晰确实没懂:“只要我们把话说开,还会有什么可怕的内容?”
“你看你到现在你都不明白。你一直以来随心所欲想怎么就怎么,渐渐养成了肆无忌惮的性格,我喜欢你这一点,无法忍受的恰好也是这点。在我看来让我心寒的事,你觉得没什么,就是这点根本上的不同,让我们很难相处。”
蒋云舟想了想,决定还是说重话:“说句难听的,你根本意识不到我的想法是什么,所以不要说什么以后会考虑顾及我了。”
严晰语塞了,半天才说:“那你可以告诉我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蒋云舟笑了一声,说:“现在你或许会这么说,真的到了事情发生的时候,你会想,这么点屁事也要纠结。”
“你还说你没有怨气,你看你这句话怨气多么大。”严晰直觉反驳。
蒋云舟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才说:“我现在之所以还有怨气,是因为我还对你有感情。”
严晰呼吸一滞,听见蒋云舟说:“但就是因为还有感情,所以我无法忍受今后我们会因为这种原因到相看两生厌的地步。”
他放缓语气,说:“那天我本来想做最后的挣扎的,但两次你都拒绝了,我无法说服自己面对第三次。”
严晰握着电话,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引以为傲的口才首次无法发挥,直到他听见蒋云舟挂了电话。
真的,在他打这个电话的时候还觉得信心百倍,觉得不要紧,说开了就好了,蒋云舟只是赌气。
现在看,真的跟蒋云舟说的那样,他从来没有了解过他。
这样他还敢妄称喜欢。
但如果不喜欢的话,现在他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严晰把电话挂上,撩了撩自己的头发,后退几步,却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他看到他放在柜子上的那枚戒指,下意识又去找了找另一枚,还是没有找到。
去你妈的,老子不找了!
有什么了不起,妄自评定他们之间的关系,完全不给他机会,不试试怎么知道他不会为蒋云舟着想!
可是严晰心里知道,蒋云舟说的都是对的。
就因为他说的无法反驳,所以严晰才觉得苦闷、难过、憋屈,他从来没有为一个人这样子过。
长久以来,他一直以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认为自己走世界也走,只顾自己开心,随心所欲想怎么就怎么,家人和朋友告诉他,不要压抑自己,不要轻易伤心,有什么发泄出来就好了。
所以他的性格越来越泼辣跋扈,有种江湖气似的,可大家都宠着他,随他去了。
可现在蒋云舟说这样的性格伤害到他了。
所以严晰觉得委屈,他在难过之后的第一反应,就如同蒋云舟所预料的,他觉得气愤。
他去衣帽间翻了几件衣服,往包里一塞,往身上套上T恤长裤,在半夜的时候就冲出了蒋云舟的屋子。
他不稀罕住这里!
他开车回到他的房子里,因为好久没住了,他也没找人来打扫,家具上都落了一层灰,冷冷清清的。
严晰的脑神经绷得紧紧的,无法闲下来,闲下来就满肚子愤怒,他开始打扫屋子,一直到快三点才停下来。
他看着干净的房间,不由地笑了。
他这是干什么呢,像个疯子一样。
或许说,他本来就是个疯子,自以为正常,其实一点都不是,所以才让人恶心了,在他完全没察觉的情况下,被判了死刑。
第二天,严晰就又去了蒋云舟的家里,把所有的东西全部搬了出来。
他明显还在负气,等着哪一天蒋云舟回心转意,再求着他回去。
严晰搬回来之后,还是跟平时一样,晚上去酒吧,白天睡觉加玩些别的。
哈,果然是谁离了谁不能活了,他这不还是快活得不得了。
朋友们当然都知道了这件事,但这次他们没再怂恿严晰想怎么就怎么,而是纷纷劝他再给蒋云舟打电话,把人喊回来再说。
说什么蒋云舟这种人,错过了就很难再有了。
多可笑,严晰低声下气一次被骂了回来,他拒绝再低头。
而且……不就是美国吗?有种一辈子在美国不回来啊,只要有回来的一天,就等着瞧吧。
一切都很好,至少表面上很好,严晰还是气势昂昂地当他的老板,直到有一天他出门的时候,遇上了乔阿姨。
自从他搬去蒋云舟家之后,他就再也没有遇见乔阿姨了,这次遇上了,严晰心里还泛上一种怀念。
好久没被乔阿姨念叨了,居然还觉得有点痒痒,挺怀念的。
可乔阿姨只是瞪大眼睛看着他,照以前,她早就跑上来问来问去了,但这次她只是站在那里,惊恐地看着严晰。
严晰这才记起来,他穿着男装,看起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男人。
他心里一沉,开口喊了一句:“乔阿姨。”
乔阿姨勉强地笑笑,问:“你是严晰的亲戚哈?居然认得我……”
严晰沉默一下,慢慢地说:“我就是严晰啊。”
乔阿姨一脸不敢置信。
严晰笑了笑,说:“我就是严晰,我一直是个男人。”
严晰知道乔阿姨看他时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怪物一样。
乔阿姨转身就走,仿佛严晰身上带着瘟疫。
严晰漠然地看着她消失,上次她还笑着祝福他和蒋云舟的。
现在她大概回去告诉她的家人,这个小区有个喜欢男扮女装的变态,是个同性恋,真是恶心。
严晰走到停车场,狠狠地踢了一脚自己的车,报警器响了起来,声音刺耳得很。
结果就这么过了半个月,蒋云舟还是一点动静没有。
严晰觉得不可思议,为了躲他,蒋云舟居然这么执着,半个月都不回来。
以前他一个人的时候,觉得单身自由自在没有什么,可和蒋云舟在一起之后,刚开始是有人关心,时不时打个电话,后来发展到互相出入对方的房子,最后变成住在一起。
这个过程看起来没什么,但是那么不可逆转,现在他回到了以前的状态,却怎么都觉得别扭。
那般古板沉稳有时候又无趣的人,没有了,却会觉得想念。
那种缓慢而细小的温柔,当时不在意,甚至嗤之以鼻,现在才明白可贵。
严晰还是死要面子,不在人前提蒋云舟,可是心里又开始着急。
连他都不气了,蒋云舟是不是也想开了?
时隔半个月,他忍不住又回到了蒋云舟的房子里。
他又仔仔细细在屋子里翻了一遍,就为了那枚丢失的戒指。不知道为什么他非常在意那枚戒指,就像他心上的一根刺一样,不找到那根刺就拔不出来。
可他还是没有找到,却找到了一个记事本,蒋云舟的记事本。
他翻开来看,却被震住了。
上面有各种待办事项,什么时候开会,什么时候有空休息,什么时候跟家人聚会,甚至还有关于下一代教育问题的一些琐事。
严晰从未关注过蒋云舟的家庭,不知道他家里有些什么人,家人又是什么样的,现在看到这个记事本,才知道蒋云舟对家人很上心,估计是个好儿子,好哥哥,好叔叔。
但那个记事本里真正震到严晰的,是里面有许多内容是关于他自己的。
每隔一段时间,蒋云舟就会总结从他们认识开始,各种与严晰相处应该注意的细节。
“讨厌别人管他,不要多管闲事,侧面了解。”
“容易暴躁,顺着他的脾气。”
“注意飞机场。”
“赞美他的打扮。”
“做了亏心事,喜欢色诱,不要拒绝,否则他会恼羞成怒。”
“对吃的种类不挑,但对食物的品相挑剔。”
“夜猫子,晚上不睡觉,早上起不来。”
“其实酒量不怎么样,但非常嗜酒,注意平时多让他吃保肝的东西。”
严晰看着看着,越来越觉得惊心动魄,许多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事情,蒋云舟都看到了,并且记了下来。
他看到这条“个人英雄主义,帮他不能让他知道”。
那正是欧阳力的事情时写下的,那个时候蒋云舟最后出手把欧阳力重新推了上去。
又隔了一段时间的记录之后,空白了几行,中间写了一个名字:“严崇”。
严晰心头一跳。
那个时候,他千方百计地阻挠严崇,那么顺利,蒋云舟也帮忙了吗?
他觉得嘴里渐渐泛起苦涩来,接着看下去。
突然他看见九月份的时候,有一天只有一句话。
“头发剪掉了。”
严晰的心剧烈地疼痛起来。
他捂住心口,觉得喘不过气,跌坐在地上。
现在,他才彻底地明白过来,自己有多么愚蠢,愚蠢到以为蒋云舟不在乎。
简简单单一行字,什么都没写,但严晰就是知道当时他是多么失落。
严晰这时才清清楚楚地明白,原来自己也能体会到什么是心疼。
就像蒋云舟自己说的,“原来蒋云舟这个人有这么喜爱你,可他居然笨得连这点都没让你察觉到。”
严晰起身,冲向电话。
他虽然愚笨,但也没笨到不可救药,现在他说什么也不会放开蒋云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