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唇间爱喜顶部的烟灰在寒风中倏地落下,姜阈咬了下烟嘴,没有立刻应声。
火车行驶的声音、以及车厢里五湖四海方言的嘈杂尽数传入姜阈耳中,梁东言没再出声,等得耐心。
“好。”姜阈盯着地面燃尽的烟灰,嘴唇贴近话筒说。
“嗯。”梁东言语调上扬,顿了顿他说:“今晚不要了,今晚我这里很吵。”
姜阈点了点头,发觉梁东言看不见,便问:“那从明天开始?”
“好,那明天...我打给你。”梁东言说着还是有些小心翼翼,但藏不住期待。
姜阈听他这语气没忍住笑:“你很想连麦睡觉?”
隔着电话看不到姜阈,梁东言反而放开了,他加重语气:“很想。”
“什么时候想的?”姜阈边问边往回走,等走到南楼门口,梁东言那边才有声音:“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姜阈干脆道。
“刚刚...想的。”
“哦。”姜阈走出南楼,慢悠悠朝家里走,没说话,也没挂电话。
“不想听真话么?”梁东言忍不住追问。
“那听真话。”姜阈笑道,他觉得打电话的梁东言挺好玩的、还幼稚。
“从校庆那晚开始。”梁东言说。
梁东言似乎早就酝酿好了这个回答,但姜阈没接茬,他只道了句“知道了”便踏入小区大门:“那明天,明天连麦睡觉。”
“好。”梁东言有一瞬间的失落,因为姜阈没有继续问下去,但那瞬间转瞬即逝,他不奢望太多,姜阈的应允足够他快乐很久。
挂了电话后姜阈在自家楼下又站了会儿,脑子里盘旋着葛北思的“理智一点”,和梁东言那些明烈的暗示。
但他现在...好像已经没办法拒绝梁东言的要求了,他能做的只是不去多问、不那么主动而已,再多的他做不到。
这晚姜阈睡得不好,夜里外面起了大风,呼啦啦地将窗户拍响,他又惦记着要坐一整晚硬座火车的梁东言,睡得迷迷糊糊,天没亮便醒了。
醒来后姜阈便没再睡,穿了校服又套了件羽绒服准备去学校,刚走到客厅闵萱便出来了,她的目光意味深长,见姜阈背起书包,立刻叫住他:“等等,吃了早饭再走。”
姜阈停住,听话地没再出门,回到餐厅坐下。
闵萱很快准备好了早餐,等把早餐已经齐全,她朝他们的卧室喊了一声:“姜秉泽,出来!”
家里三个人通常不会一起吃早餐,除非有事。
再加上刚刚母亲的那一眼,姜阈觉得...大概是自己的事。
姜阈的牛奶喝到一半,姜秉泽便从卧室里出来了,出来后他也先看了眼姜阈,表情算不上好。
姜阈安静地吃着早餐,边吃边他们会问自己什么事。
姜家的餐桌一向安静得只有碗筷相撞的声音,直到十五分钟后大家结束了进食,姜阈刚起身,准备把餐盘送进厨房,姜秉泽便开口了:“别瞎忙活,坐下。”
姜阈紧了下端着盘子的手,转身坐了回来。
“你上次跟我们说你没谈恋爱,是吗?”姜秉泽开门见山,目色严厉。
姜阈点头,他看向似乎洞悉一切的父母,面不改色。
“那你解释一下这个。”姜秉泽拿起手机,点了两下,然后“砰”地一声,很不客气地甩在姜阈面前。
玻璃桌面被手机砸得微震,姜阈冷静地看过去,手机屏幕上是葛北思的朋友圈。
那是元旦前夜,他们在跨年晚会的合影。
第一张照片是葛北思、姜阈、姚幺、沈清临四人的合影。
第二、三张照片是一个知名团体的舞台。
第四张照片是乐团演奏中,站在角落的、模糊的梁东言。
“怎么了?”姜阈抬头问。
“装傻是吧?”姜秉泽笑了一声,他重新拿回手机,又点了两下,这次没摔手机,而是抬起来,把屏幕亮给姜阈看。
依然是葛北思的朋友圈,这条是昨天发布的,里面没有姜阈,只有她和姚幺吃饭时的合影,配文是:姚幺宝贝艺考顺利,冲鸭!
“昨天你跟冯老师请假了。”闵萱道:“去和北思吃饭了?”
姜阈点了下头:“是。”
“那你跟这个女孩什么关系?到这种程度了,还要瞒着我们吗?”闵萱目光愈发严肃,几乎在训斥姜阈。
“微信都没有的关系。”姜阈暗自松了口气:“她是北思的朋友,所以和北思出去玩、吃饭,都会带上她。”
“呵!”姜秉泽冷笑一声:“抓不到你小辫子你就不承认是吧!行,既然没关系,那我们把这女孩调走也没关系了?”
短暂的沉默后,姜阈无所谓地开口:“随便你们。”
餐桌上陡时安静下来,姜秉泽和闵萱没想到姜阈会是这个态度,但两人经验丰富,并未由此打住,而是继续死盯着姜阈逼问他。
“校庆那晚,你想看的那场节目也是这女孩表演的,妈妈没说错吧?”
虽然是问句,但闵萱说得笃定,没等姜阈回答,她继续道:“这女孩今天一大早的飞机飞北京,而你今天比以往早起了快一个小时,这是巧合吗?”
姜阈听到后一时间说不出来话,就在闵萱觉得他被自己问得哑口无言时,姜阈忽然笑了一声,这笑带些有趣、甚至裹了点嘲讽在里面。
姜阈整个人显得非常轻松、冷静,这和两人曾经抓过的早恋学生的态度完全不同。
“巧合。”姜阈在姜秉泽即将冒火的注视里,云淡风轻道。
因为那场表演里还有另外一个人,而今天早晨,那个人坐了十二个小时的火车前往北京,自己担心那个人,心事重重,所以才会早起。
姜阈光明正大地和父母对视,等着他们接下来的发落。
“我们无论对她怎样,你都无所谓,是吧?”闵萱也恼火起姜阈这吊儿郎当的态度,威胁道。
姜阈这次没点头,他思忖片刻,觉得可笑,直截了当问道:“你们还记得为人师表这四个字吗?”
如果放在之前,两人听到这句轻佻的质问绝对会暴跳如雷,但现在不同,他们认定姜阈只要反抗、只要阻止,就是和这女孩有关。
姜秉泽眯起眼睛,似乎全然将姜阈看破,他笑了一声:“果然啊。”
“跟这女孩断了,现在断,我们就不追究。”闵萱命令道。
姜阈:......
“不答应?”
姜阈叹了口气:“我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怎么断?”
姜阈说出这句话之后,闵萱松了口气,她觉得姜阈这是在服软:“行,你说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嗯。”姜阈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我不会去送她,不过为了让你们放心,要不我上午就在家学习?”
姜秉泽、闵萱:???怎么忽然觉悟一下子变高了?
姜秉泽和闵萱最后还是让姜阈去学校了,不过是掐着姚幺飞机起飞的点,由闵萱把他送到学校。
到校之后姜阈去一班放了书包后就给沈清临发了条消息,让他到篮球场等自己。
沈清临八百年收不到姜阈的篮球邀约,一收到消息立马去了,三分钟后,姜阈也到了。
沈清临已经热了会儿身,他看到姜阈后第一时间把篮球扔给他,姜阈熟练地接住,在地上拍了两下后抱在手上:“不是喊你来打篮球的。”
“那干嘛的?大冬天出来聊天啊?”沈清临问。
“差不多。”姜阈道,很快,他把今天早上自己被父母逼问的事跟沈清临说了。
沈清临听完后沉默了会儿,姜阈耐心地边投篮边等他,等他投中第三个球,沈清临才慢慢走过来,嘴硬道:“跟我说干嘛?”
“我担心他们俩真的对姚幺做点什么。”姜阈看向他:“到时候你就说,姚幺是你女朋友。”
“不是。”沈清临否认得极快。
“这不重要。”姜阈没空跟到这会儿还遮遮掩掩的人掰扯:“重要的是,我们都不希望姚幺转学,不是吗?”
沈清临腮帮子紧了紧,片刻才问出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知道什么?”姜阈故意笑着逗他。
“我和姚幺...”沈清临和姚幺没有在交往,但现在两人的关系他自己也说不清。
“感觉。”姜阈道。
和他们几人在一起的时候,姜阈能明显地感觉到姚幺的视线和心思大部分时间都在沈清临身上,只是沈清临像个渣男,态度大概是不拒绝、也不回应。
但要说他对姚幺一点感觉都没有,那基本不可能。
沈清临很早就知道姜阈或许感知到些端倪,但他没想到姜阈洞察得这么准确。
“北思...知道吗?”沈清临压低声音问。
“她不知道。”姜阈收了篮球,转向沈清临,眸色直白冷静:“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包括你喜欢她这件事。”
沈清临的脸色一度僵硬泛青,他被姜阈看得无所遁形,有一瞬间甚至气急败坏起来,但他很快将情绪压下去,语气只剩挫败:“谢谢。”
沈清临很小的时候就喜欢葛北思了,但葛北思完全不知道。
姜阈想过这两个人可能在葛北思开窍以后会有某种发展,而沈清临人不错、姜阈又对他知根知底,有一段时间里,姜阈甚至是这两人的CP粉。
直到他发现沈清临在喜欢葛北思的同时,被别人吸引了目光。
从那以后,姜阈便觉得,沈清临再也配不上葛北思了。
但这不耽误他们还是朋友,在某些事情上依旧可以同仇敌忾。
“总之,我担心我爸妈晚点真的发疯,对姚幺做些什么。”姜阈道,特别是在一模之后,如果他的省排名没到他们预期的话。
“我明白了。”沈清临沉了口气,片刻他又笑了:“那姚幺这次,不是替...那谁挡了一刀?”
沈清临笑得有些恶劣,似乎是在报复姜阈刚刚给他难堪这事儿。
姜阈失语,他缓慢地点了两下头,算是承认了。
“那你们...”沈清临看着姜阈逐渐不明朗的神情,突然又不想报复了,他“啧”了声:“反正你理智点吧, 这我也给不了你什么意见。”
姜阈看着他笑了,在某一瞬间沈清临和葛北思这俩青梅竹马还是有些奇怪的同频在的,比如一前一后都劝他理智。
“我会的。”姜阈道,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两下,他掏出来看,是来自梁东言的信息。
一张毫拍得毫无美感的站台照片,以及一句话:终于到了,我整个人都坐麻了。
下面是十几个连成一排的哭脸表情包。
姜阈看着信息没忍住笑起来,低头给他回消息。
一旁的沈清临复杂又无奈地看着姜阈,心说你会个屁啊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