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仔跟了不到五公里就没再跟了,梁东言开得太快,而他前往的方向是西城的高速入口,看样子是要出城。
估摸着今天拍不到绯闻的记者们只能早早收工,交了个梁东言超速的差。
而此时的梁东言已经上了高速,一路飞驰,施卓远又打了几个电话过来,梁东言只接了第一个,让他别再动那房子里的东西,他自己回去找。
初秋的下午阳光刺眼,温温地贴着皮肤,梁东言继续加着油门,将一辆辆高速行驶的车辆甩开。
北方天空浑着沉色,渐渐将阳光遮蔽,梁东言在雨水落下前下了高速,进了东吴城区。
东吴这几年发展得迅速,城市建设变化了不少,只是市中心不少房子还是老旧的,一是拆不起、二是要保留历史痕迹。
南楼的房子一直没拆,但说要拆的传闻一直有,当年房东不肯卖,觉得拆了更赚钱,梁东言多付了三分之一他们才松口。
南楼还是老样子,只是楼下小卖部几年前就关了,小区里多装了几盏路灯、健身设施翻了新。
梁东言到的时候施卓远还没走,他被告知梁东言从录音棚跑了,又得知梁东言在城区飙车被人拍了,正焦头烂额想着要怎么处理时,结果就听到了大门开密码的声音,他探出头去看,自己正满世界找着的人一头闯了进来。
梁东言快步走过来,声音冷着:“信呢?”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了书桌上那蓝色信封,一时间脚步忽然停住。
施卓远好气又好笑,他坐在床板上指着书桌:“那儿呢,你不是看到了么?”
梁东言喉结滚了下,他朝前迈了两步,状似平静地拿起那个信封。
信封上的字很漂亮,梁东言的试卷上所有批注都是这个字体。
信里写: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应该喜欢你。
看到这句的时候,梁东言眼睫微颤、眼眶猛地泛酸,他不再阅读下去,重新拿起那沓这几年一动未动的试卷,冷静而克制地一张张翻着,动作微微僵硬,看不清神情。
“诶,我说你...”施卓远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叹了口气:“没别的了,我看过一遍。”
梁东言充耳不闻,将那一百多张试卷一张张翻干净了才停手,确定没有别的,只有这封信。
雨水落了下来,梁东言很久很久没听到南楼的雨声了,他恍惚地看着窗外迅速暗下来的天色,手中信封微微捏皱,半晌,他看向施卓远:“我要怎么找到他?”
施卓远恨铁不成钢道:“你找他干嘛啊?”
“问问他什么意思。”梁东言声音和神态都冷静,但想法非常疯狂。
“问个毛啊人家现在可能都有老婆了。”施卓远想打消他的念头,他站起来:“这破情书八年前的,你看看,纸都黄了。”
梁东言没再说话,他站在房间中央,安静片刻后掏出手机给前阵子加上好友,但一句话都没说的葛北思打了个电话。
打了两个、两个被摁灭,再打过去时自己被葛北思删了。
梁东言咬了咬牙,他转头看向无计可施的施卓远:“你待会儿走的时候记得关门。”
说着,没等施卓远反应过来,梁东言便转身离开,施卓远瞪大双眼,意识到这短短五分钟内发生了些什么时,忍不住“我去”了一声,立马小跑着跟上,生怕梁东言做出什么头脑发热的事。
梁东言没带伞,车停在小区外头,他下了楼便一头扎进雨里,朝南楼对面的万科府走去。
只是还未过马路便被追上来的施卓远一把扯住:“你去哪啊?!”
工作日下雨的午后路上没什么人,有也是行色匆匆,暂时没人注意到他。
梁东言看了眼马路对面:“他家。”
“你先跟我上车。”施卓远见已经有路边的商家朝这边看,不由分说把梁东言先拉到了自己车里。
“我说你要找人也得讲究点章法。”施卓远边擦身上的雨水,边无奈道,梁东言望着雨幕下的万科府不出声,等施卓远把纸巾递到自己面前,他才接过,低声道:“不这么堵找不到的。”
过去那几年梁东言总借工作之由前往旧金山、又在名利场上刻意认识从那所名校毕业的人,可他什么都没遇见、也什么都没听说。
高考后填志愿的那天,全校都在讨论东吴一中的省状元,唯独省状元不在。
梁东言那天好几次从一班门前经过,但那个座位空空如也,干干净净的像是从未有人坐过。
填好志愿后,老师让大家把东西都拿回家,梁东言本来想像其他同学那样把试卷直接扔了,走到垃圾箱前却又舍不得,最终还是搬回了南楼,但后来一次也没再碰过。
他消失得干干净净,像凭空蒸发一样。
“那也不能这样找。”施卓远道:“你忘了这几年我们是怎么走到现在的?要是因为冲动真出了事,再一落千丈怎么爬起来?”
梁东言垂眸,很轻地“嗯”了一声:“那你说,怎么找?”
“最好是要让他主动找上门。”施卓远道,梁东言这样抛头露面总是不行的,稍不留神就会被拍到大做文章。
只是被扒出在找人还好,万一真流传出什么同性恋的传闻,那他们这些年直接白干。
“你先想,我给录音棚那边回个消息,跟他们说今天先下班。”施卓远掏出手机,认真打字。
梁东言目光一闪,他重新将那信掏出来,拿出里面的信纸,展平,一字一字地看着,眉眼渐渐沉下来,等施卓远抬起头,梁东言忽然道:“他这封信可以做歌词。”
“歌词?”施卓远探过来:“也是,写得是真好,别说你了,就是我,都觉得...”
说到这里施卓远立刻噤声,他想说光是他都觉得这人肯定很爱梁东言,但要这么一说,梁东言得更疯。
“是啊。”梁东言眼底划过一抹嘲讽:“写得好。”
当晚,回了工作室的梁东言和施卓远看着秋和拟好微博话术,秋和回头看两人:“这样写?”
梁东言点头,施卓远却皱着眉:“不够官方,什么偶然发现情书这种话删掉,你得写得毫无情感,千万别让人产生联想。”
秋和点点头,改了两句话又给他们看:情书主人有意向请联系我,想用作下首歌的歌词,邮箱:[email protected]。
邮箱是梁东言工作室的官方邮箱,配的照片是情书封面。
要求认领的情书主人在邮件中写出情书的最后一句话,并留下电话,工作室会进行联系。
施卓远也没意见了,秋和最后检查了一遍便点了发送。
微博数据以每秒上千的速度增长着,不出五分钟转赞评都过了万。
评论区和紧随其后的营销号们各种讨论都有,有好奇情书内容的、好奇梁东言新歌的、也有觉得梁东言这个操作很绝、事业脑拉满的......
幸好,没有施卓远所担心的感情动向之类的猜测,施卓远松了口气,苦笑着看向秋和:“是不是第一次干帮老板追爱的活儿?”
秋和勾了下唇,还没回答,梁东言便硬邦邦地开口了:“不是追爱。”
梁东言说完便不屑一顾地往外走,似乎没把这事儿放心上。
施卓远对着心口不一的人翻了个白眼,跟秋和唠嗑:“嘴硬呢,十分钟后就得问邮箱有没有收到邮件。”
秋和耸肩,她打开工作室官方邮箱,梁东言的工作室邮箱一直在源源不断接收邮件,不是工作邀约、就是粉丝表白,这会儿他找情书主人,更是有不少粉丝凑热闹发邮件过来问有没有找到。
秋和将这个活分了三份,她和工作室另外两个同事分不同时间段确认邮箱,每人每天要看一两百封邮件,并不是易事。
梁东言几乎每天都要问有没有回件,后来秋和被他问得麻木了,建了个四人群,她和另外两个同事便每天到点给梁东言汇报结果。
就这么过去了半个多月,情书主人还没找到,没用的邮件却收了几千份。
而葛北思也迷惑了半个多月,她自从删了梁东言之后就一直在关注他的动态,梁东言那微博上的字迹分明是姜阈的。
葛北思不清楚他是怎么知道姜阈消失了的,但她知道那天梁东言给她打电话,绝对是要问她姜阈的下落。
万一姜阈真的看到了梁东言的微博,一时头脑发热回去找他怎么办?
葛北思现在一点都不希望梁东言找到姜阈,于是她去找了姜阈的父母,但一说到姜阈,姜秉泽和闵萱就闭口不谈、甚至直接说要睡午觉,明着赶葛北思走。
葛北思被下了逐客令,只好绞尽脑汁想别的办法。
就在葛北思郁闷无比地从东吴回上海时,梁东言工作室的邮箱收到了一封邮件。
邮件名简单,只有四个字:情书回信。
收邮件的同事早就习惯了梁东言粉丝一堆又一堆乐此不疲的钓鱼邮件,她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点开,却在下一秒猛地坐直。
邮件内容只有两行,一句话,和一个电话号码。
而那句话,正是施卓远和他们说过的,情书的最后一句。
“找到了!”那女生在工作室激动地跳起来:“情书主人找到了!”
工作室另外几个人看过来:“真的?那快点告诉老板!”
小姑娘点点头,截图了邮箱内容,将图片发到四人群:“找到了,要联系这个人吗?”
梁东言和秋和这会儿正在北方某座小城的MV拍摄片场,一早就说了手机没信号,施卓远比他们率先知道这个消息。
得到消息后施卓远难得回了工作室,满脸纠结地在工作室里走来走去。
收邮件的同事不解,心说不就是买个歌词版权吗?怎么皱着眉头转悠了快半小时?
“这样。”施卓远想好法子后走过来:“你先给他回,问他在不在国内,在的话能不能来一趟工作室,把工作室地点发过去。”
同事点点头,很快拟好回信,给对方发了过去。
对方这次回得很快,说他在国内,可以过来。
施卓远看着回信叹了口气,梁东言他们后天回来,他指了指电脑屏幕:“那就跟他约后天下午四点,聊完了还能吃个饭。”
梁东言下了拍摄便回了房车,冰天雪地的北方拍出来的画面很唯美,但穿着单衣在雪地里拍摄了一整天,他冻得有些不舒服,上车后抱着热水,没顾得上看别的。
房车开出去两公里手机才有信号,他的手机一贯塞满信息,此时叮咚叮咚响着也没看。
秋和一直在找信号,一有信号便打开微信,对接积尘了一天的工作,在看到群消息时,一贯稳重的她难得倒吸一口气。
梁东言蹙眉:“怎么了?”
“你自己看手机。”秋和眼底带些愉悦,朝他搁在桌上的手机抬了抬下巴。
梁东言顿了顿,他拿起手机,却没有立刻打开,心中逐渐忐忑,他知道这或许是个好消息、却又怕并不是自己期待的那个好消息。
梁东言等手掌被热水焐热才打开微信,秋和建的那个四人群里,工作室的另一个同事艾特了他。
那是一封邮件的截图,寥寥几字,梁东言握着手机的指尖却泛了白。
那是一个全新的电话号码,并不是梁东言背过的。
“施哥说已经联系他后天下午来工作室了,我们正好那会儿回去。”秋和道。
梁东言深深盯着那张图,半晌,他退出微信,把那串电话号码输进通讯录,手指在号码之上踟蹰良久,等保姆车开到酒店门口,秋和喊他下车,他才摇摇头:“你们先下去。”
秋和没催促,拿了东西和司机一同下了车。
车里一时静下来,只有梁东言很轻的呼吸声,以及片刻后,一声挫败的叹息。
梁东言按了拨通键,铃声只响了几秒便被对方接了起来。
“喂?”那边是个陌生的、年轻的男声:“谁啊?”
梁东言眼底闪过迷茫,他第一时间觉得自己可能被骗了。
但他没挂断电话,心存一丝侥幸,只故意将声音装着嘶哑些,一字一句,强迫着自己说出那两个字:“这不是姜阈的号码吗?”
“哦你找姜阈啊。”那男生语气随意,而后梁东言听到他喊了一声:“姜阈,找你的!”
梁东言几乎屏住呼吸,但没听到旁的声音,依旧是这男生在絮叨:“你什么时候办个国内的卡啊?别一直留我的。”
“来了。”远远的、模糊又清澈地响起一个声音,梁东言猛地咬住牙,他撑着桌子,眸中渐渐扶起赤色。
“我明天就去办。”那声音含着笑、愈发接近,然后似乎、接过了手机。
“喂,你好我是姜阈。”熟悉的嗓音贴在耳边,梁东言嗓子骤紧,他发觉自己张不开嘴,眼里模糊、心中一阵阵发颤。
下一秒,梁东言“咔哒”一声,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