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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直到过了十九分钟

入海气旋 银飞壳 3289 2024-02-01 11:42:11

谭青并没有让姜阈父母介入这件事的打算,不管怎么说,拍摄这么大的事他还是相对小心,怕万一弄巧成拙彻底拍不成。

于是一开始谭青婉拒了两位的好意,直到这天下午,他带着助理、准备了万分的诚意,但和园林负责人的周旋还是节节败退。

就在谭青快被这负责人气得七窍冒烟还不能发作装孙子时,负责人接到一个电话。

等他挂了电话,几分钟前的嚣张消失得荡然无存,他甚至搓着手站起来,笑得心虚,语气谦虚得要命:“谭导,您不早说这事儿胡局那边都批示过了?害!害得我还担心领导们不同意呢!”

谭青一时反应不过来,但也知道这事儿成了,等这负责人甩锅的同时又提了几句胡局,他才试探性问:“您说的是胡局长胡翰?”

“那肯定的。”负责人点头如捣蒜,拍着胸脯说以后园林里的拍摄随时联系他,他给安排得妥妥当当。

谭青这边没和这位局长有过接触,那能让局长一个电话打到这负责人这里的,就只剩自己中午偶遇的姜阈父母那边的可能性了。

谭青这一下拿不准了,他没立刻去问姜阈,而是先让助理去查查姜阈和他父母的背景。

查出来的时候谭青有点懵,甚至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约姜阈一家吃饭了。

“人家大概也不稀罕咱这一顿饭。”车里,谭青纠结了半晌,拿不准主意地给制片人发消息。

“问一下吧,明儿等我到了,咱一起招待。”

“行。”谭青回完制片人便给姜阈发了消息,姜阈正在陪同父母逛街,询问过二人的意见后很快回复了导演:“我爸妈说没问题,谭导您定时间地点就行。”

“胡翰知道我们来了扬城,晚上邀请我们吃饭,让我们带上你。”

正好说到这个话头,姜秉泽便把中午和胡翰通话时的提议说了出来。

姜阈的神情只有一瞬的迟钝,但还是点点头答应了。

胡局帮了剧组的忙,于情于理姜阈都应该去。

晚餐是姜阈熟悉的场景,大人们之间的恭维寒暄、对他的赞扬和期待,又碍于外人在场,姜阈不能对父母谈论到未来发展表达抵触。

似乎正是借着这顿晚餐,姜秉泽和闵萱把这段日子里不敢提的话题都提了。

对姜阈当演员未来的规划、一些隐患的提醒、几年内应该达到的某个目标......两人仿佛在家早早准备了这一切,就等哪一天有个契机,来说给姜阈听。

像是那八九年从姜阈的人生里倏然消失,他还是一名品学兼优的中学生,在德高望重的父母的安排下,进行着自己井然有序的人生。

即使中间出了差错,他们也有能力拨乱反正。

他的人生像被笼罩在一个巨大的渔网中,他短暂地、像那些自以为已经逃出升天的鱼一样、以为自己可以彻底逃出这只网,殊不知有些羁绊让他一生都无法回避。

晚上九点三人回了酒店,姜阈找了个借口让两人先上去,自己则在楼下透气。

酒店外空气很好,姜阈走了一百多米,然后在一个隐秘的岔路口蹲了下来。

他忽然没什么力气了,他难以呼吸、不想再往前走、也不可能回酒店,他的影子在路灯下隐隐起伏着,他整个人闷得难受,想吐、想流眼泪、想把很多东西排出体外。

姜阈看着远远近近的车灯,他想,如果这时候有一辆车出现,把他撞死就好了,只要一下、把油门踩死、一下就好了。

然后有一辆车的车灯越来越近,姜阈清瘦地蹲在那里,那一瞬间他有些开心,他一动不动,想让这辆车看不清自己,然后朝自己开来。

但这车忽然停在了他面前,明亮的车灯把姜阈的视线恍地模糊,他看到有人下了车,然后三两步走过来,站在自己身旁。

姜阈抬起头,看向同样被车灯打亮的人。

梁东言一身黑衣、高高地站着,低头注视着姜阈,姜阈看不真切,似乎在他眼底看到悲悯、亦或是可怜。

就在他以为梁东言要把他带走时,梁东言忽然也蹲了下来,然后从口袋里掏出烟,问他:“抽吗?”

姜阈顿了下,然后摇头。

“介意我抽吗?”梁东言又问。

姜阈继续摇头。

梁东言抽出一支烟,熟练地点燃,然后衔在唇间,烟雾在汽车的大灯下有形地散开、再融在空气中。

无人经过的岔路口除了汽车发动机的隐隐声响,再无其他声音,就这么静了很久,直到梁东言一支烟抽完,他熄灭了烟,又不痛快地咬了下烟嘴,声音低哑清冽:“从高中毕业开始我就没抽烟了。”

姜阈看着他,目光不动。

“姜阈,你刚刚想干嘛?”梁东言看向他,目色发沉,压抑着极深的愠意。

姜阈低下头,然后眨了眨眼,没有回答,却问:“你来干嘛?”

梁东言没说话,然后很轻地笑了一声:“我也不知道。”

姜阈不说话了,梁东言重新开口:“你还没回答我。”

“我没想干嘛。”姜阈继续低着头,回答他。

“你给我的倒计时还算数吗?”梁东言眼底微红,声音愈发哑了。

姜阈点点头。

“撒谎。”梁东言咬牙切齿,他忽然扯起姜阈的衣服,强迫他抬头,他指着正前方那离得不到两米远的汽车:“你他妈就是这么信守承诺的?!”

梁东言站起来,动作用力地把姜阈也拽起来,他眼中猩红,灼烈地望着姜阈:“你把我当什么了?”

姜阈疲惫地望着梁东言,他想说对不起,却又难以启齿。

“我跟个傻逼一样天天算日子等4月19号,你大晚上跑这儿来找死!”

梁东言第一次在姜阈面前发火,他抓着姜阈的手都在发抖,姜阈觉得梁东言好像要哭了,他抬起手想碰他,梁东言却猛然松开他。

“我再也不相信你了。”梁东言喉咙用力得几乎要撕裂,他像个糖果被骗走的小朋友,眼中的痛苦直白又具象。

梁东言不再留恋地转身回到车里,车前,姜阈怔怔地站着,他似乎也往前走了一步,但又走不出更多。

梁东言凉薄地看了眼姜阈,然后挂挡,往后倒车转弯。

他要走。

这个猜想进入姜阈脑海的一刹那,他的绝望忽然汹涌而来,那些无力和悲伤通通消失,随之而来的是此生从未体验过的慌乱。

姜阈不管不顾地跑上去,在梁东言转过头,要把车往前开时,姜阈已经跑到了他的窗前,梁东言猛然踩下刹车,惊出一身冷汗。

姜阈急促地、焦灼地拍打着梁东言的车窗,他眼中急出水光,不停喊着梁东言的名字。

梁东言降下车窗,看着手足无措、急得已经在掉眼泪的姜阈。

“梁东言...”

车窗一打开,姜阈的手就攀了进来,他紧紧抓着车门,生怕梁东言离开。

姜阈声音细弱、却清晰:“我发病了...我不是真的要去死,我只是发病了,我没有骗你,你别走,我发病...短的话半小时就能好,不,十九分钟、我记录过,最短的时候十九分钟,你相信我。”

姜阈焦急地一直在扯梁东言的车门,他不停念叨着你别走、我没骗你,他紧张地看着梁东言,在某一刻忽然愣了愣,他的挽留停止,忽然无措地问:“你为什么哭?”

梁东言闭了闭眼,他打开门下车,牵过莫名的姜阈的手,把他带到副驾,塞进去,然后给他扣上安全带,自己再坐回主驾驶。

“我不会走。”梁东言将车窗都闭上,他胡乱抹了把脸,然后看向姜阈:“只是...快气死了。”

姜阈一时无言,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然后抬起手,去擦梁东言脸上遗留的水渍,梁东言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将人紧紧拥抱在怀里。

心跳贴着胸膛,再传达给另一颗心脏。

“我不是故意的,我说话算数。”姜阈闷闷地说:“别哭了。”

“...没哭。”梁东言把人抱得很紧:“开着窗太冷了、你又气我。”

姜阈第一次看到梁东言发火、看到梁东言跟自己放狠话,心中揪着、却又有暖意缓缓散开,复杂、但喜欢。

“现在好了吗?”梁东言声音坚定:“我会一直把你抱住,直到过了十九分钟。”

姜阈没有出声,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身体有微微的抖动,下一秒,梁东言听到了他在克制着抽噎。

梁东言抬手从人的后脑顺到脊骨,姜阈的情绪好像在这一刻忽然崩溃,他在梁东言怀里无法控制地流淌着眼泪。

然后也伸出双手,搂住了梁东言。

他有过无数次这样绝望的时刻,无数次濒临窒息的体验,他甚至已经开始对这种情绪上瘾,那种不顾一切的决绝让他感到安全又快乐。

但体内有另一个他和这种情绪对抗,他在自己体内呐喊,你还有事没有做完、还有人没有见到、也还有许多话没能说出口。

然后整个脑海里都是梁东言的样子,他落魄却平静、彷徨但自由。

梁东言永远比死亡更吸引自己。

姜阈就这样,依靠着回忆梁东言、勾勒着他们再次相遇的时刻,挺过了一次又一次。

这一次梁东言真的出现了,所以姜阈一时懵住了;然后他又要离开,像要把姜阈所有的寄托都带走,于是姜阈义无反顾地把所有的秘而不宣,宣之于口。

“十一分钟。”不知过了多久,姜阈忽然闷闷出声,然后他抬起头,眼睛有些肿起来地看着梁东言:“我数了,这次只有十一分钟二十七秒。”

梁东言和他对视,然后试探地、又安抚地在人唇上很轻地碰了一下:“那你很棒。”

姜阈没有反抗,他依旧在梁东言怀里,眼神却逐渐茫然,他有些难堪地开口:“你不问、我生什么病吗?”

梁东言有片刻的心虚,然后他摇摇头:“我知道。”

“你知道?”姜阈不解。

“嗯。”梁东言避开姜阈的眼神,说:“有次不小心看到你吃药了,后来就找人问了问。”

总不能说前几天去别了你心理医生的车吧,梁东言心说。

姜阈想不通,他和梁东言在一起的时候基本不吃药,就算吃也会躲起来,他仔仔细细回忆着两人相遇后的每一次相处,就是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吃药能被梁东言看到。

“不想了。”梁东言看姜阈的情绪趋于平静,问他:“回酒店吗?”

姜阈的脸色下意识紧绷起来,梁东言神色平静:“你爸妈在是吗?”

梁东言知道这事儿不稀奇,不是秋和就是谭青告诉了他。

姜阈点头,梁东言重新看向前方启动车子:“那也没事,一切交给我。”

姜阈不理解梁东言的意思,但他没有阻止,现在他很乏力、情绪像被抽空,只有和梁东言待在一起,他才心安、可以放心顺利地入眠。

直到第二天早上,有人来敲姜阈的房门,梁东言裹着睡袍,不等姜阈阻止便大剌剌地打开房门,光明正大站在给儿子拎着早餐的、瞠目结舌的姜秉泽和闵萱面前时,姜阈才知道梁东言口中的“交给他”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今天试着开了一下防盗文,大家看看会不会影响阅读哈~/评论区置顶的预收文欢迎大家收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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