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清伸手看向自己的指尖。

深冷昏暗的教堂点燃烛光，火焰打在指腹上方泛开浅淡的金色光泽，他的指纹很清、很淡，富有某种细腻柔软的韵律美。

神父走上前，将一樽银杯呈上。

岑清抬起眼，懵懂的看向他，在眼神的示意下，指尖挑起些许浅金色的、散发着无比馥郁腥香的液体，点在神父的额间。

神父弯腰俯首，亲吻岑清的膝头。

放眼望去，整个教堂下方恭恭敬敬站着一群身穿黑衣的人影，面容全部是醒目的鱼类特征。

岑清坐在黄金打造的高椅上，身上披着同样的黑袍，全身上下除了雪白的肤色，就是莹红的唇色。

低而诡异的吟唱在教堂响起，

镇民们陆陆续续走上前来，没有人认为仪式古怪，所有人都虔诚缓慢的走过流程，他们弯下腰抬起眼，感谢岑清的赐福。

这场仪式许久才完毕，岑清中途看到几个十分眼熟的镇民，但仍旧先兢兢业业做完了自己应做的工作。

尽管有的人眼睛红红的，眼尾的鳞片看起来颇显渗人，神色也阴冷晦暗的盯着他。

岑清眼瞳微微颤着，抿着唇压抑住了心中的恐惧。

等到他们离开，岑清才转头看向一侧侍立的神父，略带紧张地攥住了腿上的袍子，漂亮的眼瞳闪过茫然，“这样可以了么？”

神父颔首，岑清看到他颈侧也生出了三条弯曲的腮线。

明明他醒来的时候……还没有的。

或许……是正常的吧？

“非常好，请随我到内室休息。”神父扶着岑清走下黄金座椅。

而在岑清眼前，除了真实的景象与人，还有一小片湛蓝色的光幕，上面有他能看懂的文字在不断刷屏。

【对对对，非常好，老婆真的好乖好软哦。】

【被亲的时候膝盖还会抖，脸颊红红的，明明完全融入这个副本怎么也会害羞呢？】

【宝贝身体敏感怎么你们了，不理他们，宝贝亲一下好不好？】

岑清不安的眨了下眼睫，下意识看向前方的神父。

神父正巧停下，打开一扇门，岑清指尖抬起来，似乎想将屏幕指给他看。

神父却会错了意，以为奖励似的，有些诚惶诚恐的握住了少年的指尖，将人带进去，贴心的铺好床让岑清等着食物送来，才慢身退出去。

岑清：“……？”

好吧。

那就自己研究吧。

“这是什么啊……”他向后缩了缩，而那弹幕就跟着他的目光一同前进。

岑清睁大了眼睛。

他睡在教堂内的房间，今天早晨一睁眼就看到了这上面会动的文字，里面的人特别热情的唤他老婆，又亲昵万分的喊他昵称，可这些都像幻象似的，真正能触碰到的人却是推门而入的神父。

神父说，他是外乡人，曾经因为海难沦落小镇，却被这片土地的神明选中成为‘神母’，孕育着代表永恒与繁荣的生命。

今天要出去做一个任务，不用很费心，只需要坐在最高的座位上为镇民教徒们赐福就好。

这听起来很简单，岑清答应了。

他觉得神父说的没什么错，他一点违和感都没有，除了见到镇民们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他们不像是正常意义上的“人类”了，在岑清看来，他们和深海中的鱼类也没什么区别，只是有一个人体的形状，里面骨架与肌肉的位置都有巨大的偏移。

但看其他人都面容平静的样子，岑清接受了这样的镇民。

——更何况，他们与自己所信仰的神明，正好十分相似。

几乎贯穿整个穹顶的神像，巨大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睥睨下方的所有生灵，庞大的触手缠绕其上，压迫感笼罩而下，令每一位信徒注视时都会产生扭曲而混乱的臣服状态。

岑清也是如此。

他能敏锐的感觉到神像的眼睛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令他的精神进入一种被湿冷的淤泥、粘稠的黑雾所包裹的感受。

就像是……他在被祂所拥抱、亲吻一般。

他听到神父说，自己腹中有神明的东西，但当岑清垂下眼帘，只能感到有东西在被他吸收，那是一种十分玄妙的感受，岑清有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和那狰狞邪恶的神明是融合为一体的。

这些是他能接触到的，真正感受到的。

但直播间的弹幕，却是岑清探出指尖，也依旧摸不着的。

他不解地微微歪头。

“你们是祂的思想吗？”

少年漂亮的眉眼清润透亮，瞳仁闪动着点点碎光，他用不经意的言论，问出几欲洞悉全部的困惑。

“——祂通过你们，和我说话？”

直播间的弹幕肉眼可见的消退大半。

只剩下一半还在负隅顽抗。

【……没有任何迹象显示出清清记起来了啊！！】

【我给老婆跪下了，谁说老婆笨的，站出来。】

【宝贝……咳，现在我们和副本NPC是完全独立的个体，就是共鸣稍微有点多，这个你能理解的吧？】

岑清缓缓摇了摇头。

“不太理解。”

弹幕：……

脑海中观望了半天的系统出声：【不理解也没关系。】

岑清明显愣了愣，对这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好感很强烈，“唔……你是？”

系统：【我和这些你能看到的存在属于同源。】

岑清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源头是谁？”

问的有些犀利，系统有半秒不太确定岑清是真的没有记忆，还是耍了他们一把，但想想老婆的身份，也能理解。

他冷静的说，【邪神@￥＃……。】

岑清：？

好熟悉的名字，但是听不懂。

系统见状，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岑清眼角微眯，轻轻抿了下唇，往前凑了凑，好像在和弹幕说悄悄话般，音色细细的小小的。

“……我知道这样说不太好，其实我感觉他们信的神明就有些……奇怪。”

就和系统说的邪神差不多，主要是用了“邪”这个字眼。

少年眉尖轻蹙了一下，心中仿佛有一个笃定的程序与规则，而他的观念与小镇上的所有都是违背的。

那些混乱的邪恶的黑暗存在，让他有一点点不悦和想要逃开的不解。

弹幕们说话虽然有时很冒犯，但他现在十分需要有人和他一起讨论。

“我看不到你们的样子，”岑清忽然嘀咕了一声，“会也长着奇形怪状的样貌吗？”

弹幕们哑了声，系统也静默不语。

弹幕突然开始默契的顾左右而言他：

【......怎么啦，宝贝明明也很舒服啊！】

【对啊，其实这么久下来也能感觉老婆有在接受我们吧……明明叫的很好听，抖得也很漂亮……】

【是喜欢的吧老婆？已经不再那么抵触了，我们会给老婆提供顶级的欢愉的，所以别这么说嘛~】

【人类的壳子真的很累因为需要一直维持不变的外形，清清也看在我们的努力上奖励一下吧，不要总是骂我们嘛……】

胡搅蛮缠，越说越多。

岑清眨了眨眼，在辨认语气和内容时，忽然升起一个不妙的猜测。

“不好看吗？”

或者说，是丑陋吧，那种不太美丽的外形，是这些弹幕的真面目吗？

这次，没有文字弹幕再出现了。

他面前的弹幕全部变成了又哭又舔的表情。

效果有些啼笑皆非，岑清眉眼弯了弯，虽然苦恼但还是选择了容忍。

“好吧，也没有特别讨厌。”

系统低声问道，【可以当做是清清对副本内海神容貌的认同吗？】

是在引导他点头吧？

但是，似乎也没有厌恶到否认的地步。

岑清呆了一下，慎重的、慢慢的“嗯”了一声。

【这样的所作所为清清也是可以接受的吧？】

“......诶？”

【被亲吻、触摸、进入，这样的感觉是舒服的吧？】

“......啊，虽然…但是……是的。”

脑海中的声音轻笑了一声。

就像是终于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将气球戳破，外层的新鲜空气涌入，而待在气球内的人——岑清脑海慢慢、慢慢感觉到自己的思维越来越清晰。

诡异的潭水作用显著，完全是将人往傻了的方向感染，却被系统和弹幕们找到契机，以这样的方式获得了岑清懵懂迟钝的回应。

等岑清完完全全想起来——指他进入副本、出海、经历一系列的诡异这些所有的剧情全部充斥在脑海中。

他直接因为刚刚的回答羞耻得脸颊爆红。

心中尖叫的同时，还气的不停骂系统和弹幕超级无耻，居然在他被邪神弄得精神崩溃时欺负他。

系统：【……这样你才能想起来。】

被刺激一下刚刚好。

岑清咬了咬唇，虽然觉得似乎……有几分道理，但还是红着眼睑骂他们混蛋。

趁人之危，不是好人！

系统转移话题，【副本即将结束，请玩家跟随NPC指引，在规定的程序下离开副本。】

岑清深吸一口气。

恰在此时，离开的神父重返，神色颇有些奇异的惊喜和狂热，神态癫狂万分地冲进来道，“请随我来！”

“海神——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