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井秀一靠着露台扶栏，端着一杯酒，看着隔壁空无一人的露台，今天却没有想跳过去的欲望。

地板上隐约能看到一丝从窗帘缝隙里漏出来的灯光，让他不禁有些好奇。

夜神枫现在会在做什么？是一脸认真地反复推敲行动计划，还是依旧无所谓地喝可乐打游戏？

——新收到的圣诞礼物，似乎还在床上没拆封。

赤井秀一心里非常清楚事情有多棘手，这个任务一旦成功，日本不亚于经历一场地震。然而，他又能做什么？fbi已经撤回美国，他在这里孤立无援。这三年，他不是不知道卡慕对他的怀疑从来没有打消过，却装作不知道。一点点互相试探，互相了解，彼此忌惮，又彼此欣赏。

他曾经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当年夜神枫没有从警校退学，今天他们会不会是同行者。

那样的人，如果是敌人，于公，太可怕。于私……太遗憾。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星空，暗暗思考。

如果想把消息透出去，在这里，有能力做出应对的只有……日本公安。

可是自己没有和日本公安联络的渠道，很难在卡慕的眼皮子底下传出消息，而且公安也未必会信他这种来路不明的消息。

喝了一口酒，他低下头，看着楼下的庭院。

从这里虽然看不见苏格兰和波本的房间，却能看见从窗口透出来洒在院子里的灯光。

那两人……也没睡吗？

赤井秀一随手把酒杯放在扶栏上，若有所思。

三年前，他曾经怀疑绿川明是卧底，但后来看见他对安室透的态度，又下意识推翻了这个怀疑。

确实，他自己也曾经利用明美进入组织，可他对明美和苏格兰对波本，完全不一样。卧底会不得不做违背良心的事，有不得已而为之的无可奈何，但苏格兰在明知道他对波本的占有欲会引起上司的不满的情况下，依旧我行我素，这不是一个合格的卧底该有的行为。

然而，这三年里，组织的好几次行动都被日本公安破坏，时机抓得未免太过精准。

组织里有公安的卧底是肯定的，只可惜，这次任务知道的只有他们四个人。如果那个卧底不是苏格兰……

想着，他又摇头否决了。

那几次失败的行动，有的苏格兰并不知道细节，他做不到准确传递情报。除非是负责情报的波本……但是，可能吗？

如果波本是卧底，赤井秀一觉得自己就要无法直视“卧底”两个字了，他合格过头了！

最终，他还是决定，先静观其变。

就在这时，隔壁“哗啦”一声，露台门被打开了。

赤井秀一转头看过去，对上熟悉的视线，笑了笑，拿起酒杯遥遥举了一下示意。

夜神枫看了他一会儿，做了个口型：早点睡。

赤井秀一一耸肩，又喝了一口酒。

夜神枫歪了歪头，转身回了房间。不过半分钟，又走出来，轻巧地跳过露台中间的距离。

“嗯？”赤井秀一疑惑地看着他。

“每次都是你跳窗，我也试试。”夜神枫朝他晃了晃带过来的空酒杯和新买的游戏机——是他送的黑色那个。

“我去拿酒。”赤井秀一无奈地一笑。

楼下，诸伏景光洗完澡出来，上了另半边的床。

床头还留着一盏小灯，可以看见安室透虽然躺进了被窝里，却睁大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

“想什么呢？”诸伏景光用手肘撑在床上，上半身凑过去。

“这次，我去联系公安。”安室透冷静地说道，“警视厅那边不安全，我不放心你。我这里直接向理事官报告。”

“不行。”诸伏景光立刻拒绝，正色道，“Zero，听着，如果我们必须暴露一个，那必须是我。你说的没错，我们的关系太过亲密了，你暴露一定会连累我，但反过来却不一定。”

“Hiro！”安室透有些恼火地瞪他。

“听我说。”诸伏景光摇了摇手，示意他安静，“虽然卡慕对你的偏爱让我一直担心，但现在，我很庆幸他的这种偏爱。只要你和我划清界限，就算琴酒坚持，他大概率也会护你。再说，卡慕一直让你和警视厅保持良好关系，一定是有目的的。他布局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今天的成果，不会舍得轻易放弃换人。”

“他……”安室透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有时候觉得，他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不是根子，是更怀念的那种情绪。”

“恋人？”诸伏景光想了想，“上次和莱伊埋伏，听他说了一句，卡慕似乎有个已经去世的恋人，直到现在都会给她发收不到回复的短信。”

“他是这么深情的人设吗？”安室透瞪圆了眼睛。

“哈哈哈……”诸伏景光干笑了几声，又说道，“他是犯罪分子，但他也是个人，谁也没规定无恶不作就不能有个白月光？”

“应该不是。”安室透仔细思考了一下，还是摇摇头，“他看我的眼神像看小辈，如果他再年长个十几岁，或许我会觉得自己哪里长得像他的恋人，被爱屋及乌了。但是他和恋人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孩子，仅仅是作为恋人的替身，他的眼神也太不对劲了。谁会用‘慈爱’的目光看自己的恋人啊！”

诸伏景光：……你确定那是“慈爱”？这个词放在卡慕身上，总觉得好违和，甚至有点惊悚。

“我倒是觉得，他看的是自己。”安室透忽然说道。

“自己？”诸伏景光一怔，很快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因为发色的不同……他的童年经历，可能和你很像？所以，他在你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嗯。”安室透应了一声，随即弯起了眉眼，笑得志在必得，“公安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对吧？Hiro。”

“所以我说，该是我去。”诸伏景光把话绕了回来。

安室透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理智上知道景光是对的，但心里就是闷得难受。

“任务开启，为防泄密，最近的监控肯定会很严密，通讯设备都不保险，我和联络人见一面。”诸伏景光说道。

安室透犹豫了一下，终于点头，又叮嘱道：“小心鸽子。”

“我知道。”诸伏景光翻了个身在他旁边躺下，忽然说道，“Zero，说起卡慕的鸽子，你有没有觉得奇怪？”

“他的鸽子简直像是不需要吃喝拉撒睡的魔法鸽子，需要的时候无处不在，但根本没见过他养，仿佛那群鸽子都能自个儿养活自己。”安室透吐槽。

“所以，卡慕身边一定还有别的手下，是从来没有告诉我们的——那才是他真正的心腹。”诸伏景光缓缓地说道。

“嘛……上次我们都借着玩闹追过鸽子了，也没发现是谁养的。”安室透打了个哈欠，伸手关掉了灯，声音里已经带了一丝困意，“鸽子的真正的主人，恐怕是卡慕心里不能碰的一条线，目前最好不要随便去碰。惹恼他就不值得了。”

“嗯，睡吧。”诸伏景光拉好被子，背对着他，黑暗里，一双猫眼依旧闪闪发光。

第二天一早，就是圣诞节。

四个人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照常过日子。

偌大的客厅里，一边是苏格兰和波本窝在沙发里看推理剧，一边看，波本还一边提前把凶手的作案手法批了个底朝天。另一边是卡慕和莱伊抱着新买的PSP掌机打联机游戏。

互不干扰，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和谐。

直到电视机开始播放片尾曲。

“太无聊了，作案手法一点儿新意都没有，就这样还能演了30多集，没被警察抓到。”安室透忍不住抱怨。

“那你还追了30多集？你不比那些警察更傻。”赤井秀一百忙中回了一句。

“想打架啊莱伊！”安室透拍案而起。

“懒得去训练场……有本事来游戏里打，省得破坏安全屋。”赤井秀一悠闲地回道。

安室透：…………会打游戏你很骄傲啊！

“嘛……别气了，晚上给你做海鲜饭？”诸伏景光笑着安抚。

“我还要草莓蛋糕！”安室透说道。

“这季节哪有草莓……巧克力好不好？”诸伏景光揽着他的肩膀，用力按了一下。

“也行。”安室透勉为其难地点头。

诸伏景光放开他，穿上外套，若无其事地拿起钥匙，一边说道：“那我去买菜，你们有什么要带的吗？”

他问的是那边的两个。

赤井秀一：“烟。”

夜神枫：“可乐。”

“你们两个……”诸伏景光一脸黑线地吼道，“一个少抽点烟，犯烟瘾了就去啃棒棒糖！一个少喝点可乐多喝开水否则小心脑血栓啊！”

夜神枫被他吼得吓了一跳，手一歪，一个操作失误，顿时被赤井秀一一顿连击打到死。

他丢下掌机，叹了口气，扶额道：“可乐不足，脑血栓之前，我会先抑郁症死掉的。”

“……”诸伏景光沉默了一下，摔门出去。

然而，真的走出大门，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眼神复杂。

刚才脱口而出的话，也不是故意的，就这么自然而然说出来了。

他们四个人在一个屋檐下住了三年。这座安全屋里，并非只有冰冷、黑暗、罪恶，也曾有过一闪而逝的温柔。暂时忘却卧底和组织、公安警察和犯罪分子的立场，纯粹的欢乐。

可惜了，假的就是假的。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要考虑的是暴露之后的逃亡问题，以及……把Zero从他暴露的影响力尽可能摘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