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组的信息部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明明没有人操纵，但电脑屏幕上自动翻开一页页资料，从头到尾翻完，直接丢开，再翻下一个文档。

两个技术员低着头，在上司的低气压下，只想原地消失。

“他动的全是和我有关的文件？”黑田兵卫确认。

“是的。”山田僵硬地点头。

他们已经放弃反击了，反正抵抗不了，扣薪甚至开除都认了。能进零组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被人在网络打得丢盔弃甲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实在太丢脸了！

黑田兵卫陷入沉思，为什么会突然入侵公安只为了查他的资料？而且是时隔十年再次出现。

后面的风见咽了口口水，看看手里的文件，一脸纠结。

“风见，你的事很急？”黑田兵卫问道。

“那边传来的消息。”风见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倒也……不是很急。”

至少不会比零组的网络被人翻了个底朝天来得更急。

“那你在旁边等一会儿。”黑田兵卫仅剩的一只眼睛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要说最近有可能的契机，就是他通过风见传达了想见那位在组织潜伏了五年多的卧底降谷零的意愿……但是他不敢肯定两者之间有没有联系。

“是。”风见有些不安地站到一边。

“山田，你师父还在公安吗？”黑田兵卫问道。

“在，他现在是零组资料库的看守。”山田立刻答道。

“一个计算机技术高手去看仓库？”黑田兵卫大感意外。

“师父他前几年身体不好，视力衰退很厉害，已经不能再长时间看电脑了。所以上任理事官安排他去看守仓库。”山田有些伤感。

黑田兵卫点点头，释然了。零组的资料库里都是机密，这个看守的位置看似不起眼，却是只有经过考验的老人才能担任的，这么安排倒也合适。

“你去把他请过来。”他吩咐了一句。

“是。”山田赶紧跑了出去。

资料库和信息部本就在同一楼层，很快的，他就领着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过来。

“理事官，我是藤宫茂，您找我？”

“来看看这个。”黑田兵卫也不废话，让开了位置。

藤宫茂走上前，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屏幕，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脸上的皮肤都抽搐起来，仿佛看见了什么不敢置信的东西。

“你果然认得这个黑客？”黑田兵卫松了口气：找対人了！

“他、他、他……他活着！”藤宫茂又哭又笑，“苍海的苦心没白费，那小混蛋真的还活着！”

“他是谁！”黑田兵卫打断了他的感叹。

然而，藤宫茂却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似的，一下子失声，又左右看看。

黑田兵卫心里有数，挥挥手让另外两个技术员和风见都先出去

藤宫茂定了定神才开口：“理事官，你要问我网络対面那个人是谁，我是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雾泽警部已经去世十年了。”

黑田兵卫想了想才问道：“我听说，十年前，他黑进公安部，删除了一份文件，是什么？”

“是……一份卧底警察的档案。”藤宫茂答道。

“卧底警察？”黑田兵卫很意外，“谁的？”

“他……自己的。”藤宫茂苦笑。

黑田兵卫：…………？？？！！！

好半晌，他才不可思议地开口：“他是零组派出去的卧底，但是删除了自己的档案？”

“是我猜测的。”藤宫茂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当时，他的入侵也把零组搞得人仰马翻，这件事是雾泽警部対理事官一力扛下来的，但他们怎么说的我就不知道了。只是有一次无意中看见雾泽警部対着一份文件发呆，我听到他说了句：只删除电子档案果然不够彻底。就是第二天，雾泽警部就出了车祸，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

黑田兵卫一愣，脱口道：“资料库里居然没有纸质档案存档吗？”

“应该……没有吧？”藤宫茂不敢确定，“我闲着没事的时候翻过资料库进出记录，十年前，就在雾泽警部去世的第二天，前任理事官进过资料库，在里面呆了一下午，但没有查阅任何资料的记录。”

黑田兵卫听到这里，脑子里已经勾勒出了过去事件的雏形。唯独让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十年后，这个卧底又会来……莫非？

“你回去吧！”他匆匆丢下一句话，转身跑出了办公室。

“理事官？”门外的风见见状，赶紧追上来。

“你跟我走，边走边说。”黑田兵卫雷厉风行。

“啊，是。”风见莫名其妙地跟着他跑，直到上了车，握住方向盘，才想起来问：“理事官，我们去哪里？”

“警察医院。”后座的黑田兵卫抱着双臂往后一靠。

“是。”风见把文件夹放在副驾驶上，开车。

“你要跟我报告什么来着？”黑田兵卫问道。

“那边传来消息，组织会在茧的发布会上，対他们的核心技术全息系统下手。”风见说道。

“全息技术……”黑田兵卫沉吟了一下才说道，“这套设备対组织来说，最大的作用是训练后备成员，这是个长久的事。告诉他，公安会派人去的，能阻止就阻止，不能就算了，自己的安全为上。为了这个任务不值得。”

“嗨！”风见应道。

黑田兵卫又开始思考黑客入侵和降谷零之间的联系，不知不觉，车子开到了警察医院门口。

“你回去吧。”黑田兵卫利索地下车。

“哈……”风见坐在车里，看着他的背影，思考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给降谷零发了条短信，说明了零组被黑客入侵的事。

黑田兵卫走进住院部，循着名牌找过去，敲了敲一间病房的门。

“进来。”

“东川先生。”黑田兵卫进门，向着病床上的老人恭敬地行礼。

“黑田啊，怎么，交接上有问题吗？”老人爽朗地笑了笑，示意了一下病床边的椅子。

“不是交接的问题，是有一桩旧案，想要询问前任理事官的东川先生。”黑田兵卫顺手给他的杯子倒满水才坐下。

“哦？”前任理事官东川藏之有点惊讶地看他。

“今天零组的网络被人入侵……和十年前一样。”黑田兵卫说道。

“……”东川藏之的表情像是吃了一只苍蝇似的，半晌才问道，“这次丢了什么？”

“没丢，只是把我的档案翻了个遍。”黑田兵卫黑着脸说道，“大到就职经历，小到医药费清单，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他现在大概比我本人更清楚。”

“…………”东川藏之揉了揉太阳穴，头痛。

“他是自己人吗？”黑田兵卫直接问道。

“我希望他是。”许久，东川藏之终于开口，“12年前，公安在组织的卧底暴露。零组经过一年的准备，终于决定再送一个卧底进去，当时这件事是雾泽警部一手负责的。”

“那个人，就是零组送去的卧底？”黑田兵卫终于确定了。

“是，那是雾泽挑选的人。”东川藏之沉思道，“有关上一任卧底暴露的事，当时我们讨论，警视厅……或者警察厅有那个组织的眼线。为了保护卧底，我们决定实行单线联络，除了雾泽，连我都不知道卧底的情况。他的档案被雾泽亲手封存，没有他的密码，任何人都不能查阅。十年前，有一天雾泽告诉我，他察觉到有人想动那份档案，没多久，就发生了入侵事件。档案被直接删除到无法恢复的地步，雾泽一力担保没有问题。已经既成事实，我也没有办法，毕竟卧底担着生命危险，我们后方总不能过于苛责。但是那之后没多久，雾泽就发生了车祸。”

“真的是车祸？”黑田兵卫怀疑，“这也太巧了。”

“确实巧，但找不到谋杀的证据，就只能是车祸。”东川藏之叹了口气。

“纸质档案呢？”黑田兵卫又问道，“就算他的技术能删除电子档案，总不能再潜入零组资料库销毁纸质文件？”

“雾泽出事后，我用权限打开资料库，想要恢复这条线，但是……档案格是空的。那份档案，被人提前拿走了。”东川藏之摇了摇头，微微一顿，“密码锁没有被破坏的痕迹，能拿走那份档案的，只有雾泽本人。”

黑田兵卫突然就想起藤宫茂说的，雾泽苍海死前一天，対着一份文件自语“只删除电子档案怎么够”，脑中蓦然间闪过一道惊雷。

——难道，是雾泽苍海察觉到危机，所以亲自销毁了那份文件？然后恼羞成怒的组织就决定直接対雾泽苍海本人下手：既然组织找不到，那就让公安的线也断掉。无论卧底是谁，只要没有传递消息的渠道，卧底也就失去了作用！

如果是他想的那样，十年前零组和组织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最终还是雾泽苍海的惨胜告终——他用自己的生命在组织里牢牢扎下了一枚钉子，哪怕公安也无法启用。

然而，现在那枚钉子，自己动了。

只听东川藏之又说道：“6年前，公安再次启动卧底计划。降谷接下任务的时候，我告诉他，让他顺便在组织里找找那位前辈的下落。但是他回复我，组织并没有以电脑技术成名的代号成员。”

“那证明了，雾泽苍海选择的人，确实非常优秀。”黑田兵卫答道。

“哦？”东川藏之一挑眉。

“他有这样的技术，很容易在组织崭露头角，混进高层——可是没有。”黑田兵卫缓缓地说道，“身为卧底，有些能力可以用来显示自己的价值，但有些能力却必须封存。如果组织知道他的能力，让他盗窃公安机密怎么办？他要在组织里站稳脚跟，却不能使用自己的特长，而且一忍11年，这种耐性才是一个卧底最优秀的素质。”

“你说得対。”东川藏之悠悠地说道，“所以，这次他为什么出手查你的资料，想必你也清楚了？”

“降谷找到他了。”黑田兵卫笃定道，“我提出要和降谷直接联系一次，所以他调查我，他在保护卧底。”

“但是他是断线十年的卧底。”东川藏之沉默了许久才艰难地开口，“他在那个组织里一个人呆了十年，我们无法保证他被组织同化到什么程度，使用起来可要小心。”

黑田兵卫思考了一阵，忽然问道：“雾泽苍海是怎么样的人？”

东川藏之一怔，却毫不犹豫地答道：“他原本是该接我的班的，他是我遇到过最好的公安，也是……我一生的遗憾。”

“那么……”黑田兵卫站起来，郑重地鞠躬，“也请您继续相信雾泽警官吧！那个人可是他挑选出来的，最优秀的卧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