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后天来我们家吃饭,你张姨一直念着。】
林南朝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还愣了下,大到传统节日,小到鸡毛蒜皮的事儿在脑子里都过了遍,他才想到——后天是自己生日。
他以前还挺享受过生日的,那时候朋友多,热闹。说实话,每次接近零点的时候,林南朝都是做足了准备迎接祝福的,出去和朋友聚的时候一群人围在他身边,烛光生辉许下心愿,认为那一天自己就是世界的主角。
现在想想真是中二的要命。
回完谷叔的消息,林南朝把行李箱合上,准备去把画交给傅荣。
“这个你不拿着吗?”张浩昊指了指桌上另一幅已经裱框的油画。
林南朝垂眼道:“不是给傅老师的。”
张浩昊噢了一声:“给夏遥的?”
不知为何,这句话怎么听都带种谐谑的意味,林南朝觉得张浩昊这两天似乎话多了点,也不像平日表现得那么内向无趣。
“保密。”林南朝同样以诙谐的语气回了过去。
张浩昊少见地轻笑了下:“你几点的动车?”
“晚上七点,来得及。”林南朝说完才反应过来,张浩昊怎么知道自己买了动车票?
疑虑被他尽收眼底,张浩昊解释:“刚刚你去洗手间的时候,我拿错手机了,有条新消息让你注意不要错过发车。”
算了,让他看到就看到吧,林南朝把这件事抛到脑后。
谁知张浩昊又说:“你去看夏遥他爸的画展,我不会和傅荣说的,别担心。”
林南朝抬起眼,几乎要怀疑张浩昊有洞悉一切的某种能力,这件事从没和谁提起过,而且林南朝一直以夏遥比赛当着挡箭牌,自以为隐藏的算深。
“我为什么要担心?”嘴上这样说,林南朝也确实不想让傅荣知道,更精准一点,是除了夏遥以外,不想让任何一个人知晓。
他也不愿去探究这种心理,似乎知道刨根到底会与自己某个坚持的原则背道而驰。
“林南朝,不去庆城是正确的选择,你一定要相信我。”张浩昊避而不答,仿佛一种无形的压迫威胁——只要你不去庆城,你去看画展的事情我就不会说。
都说每个人身上都有秘密,张浩昊这人身上应该背了一百个人的秘密,像钢索和铁链把他禁锢。
“我会考虑的。”林南朝还是很好奇,“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要去看画展的?”
张浩昊靠着墙,双臂交叠在背后:“很好猜,和夏遥有关的事,除了比赛不就是这个画展?除非你说谎了,但我想你没有说谎的必要。”
“你为什么总是往夏遥身上想呢?”
“因为你太明显了。”张浩昊目光挪至窗外,深绿的竹林映在瞳眸,微不可察地说了句,“很容易被脏东西盯上的。”
后半句林南朝没听清,但他没否认,毕竟他和夏遥比和谁都熟,往他身上想也不奇怪。
“祝你一切顺利。”张浩昊拍了拍他的肩,“快去找傅荣吧,别耽误时间了,免得赶不上车。”
—
到站的时候天色已经慢慢暗下来,扑面的风涌过来,林南朝发梢被吹得凌乱,在一行人里挺拔的背影十分突出,站口路灯斜洒落下宛若月光,衬得他肤色更白。
林南朝低头发现鞋带散了,推着行李箱的手一松,单膝半跪弯下腰来系。在他身后一位单背着包的男士,衣角勾到了林南朝行李箱的拉杆,啪嗒一声,薄外套口袋里的物品掉落在地上。
“前面那位先生——”林南朝还没完全直起身,嗓音吭亮地喊了声,那位男士穿的很多,现在还是炎夏,林南朝看着都觉得热。
男人及肩的长发,转过头寻着声音的来源,林南朝微眯着眼,因为天色较暗有点看不清他的面容:“您的身份证掉了。”
林南朝拾起,那张身份证人像一面向上,递过去的时候隐约瞥到了一个“夏”字。
还挺有缘,居然也姓夏。
“谢谢。”男人稍微凑近,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眼尾处有皱纹,从眉眼看应该是不惑之年。
“我赶时间。”他又重复一遍,“谢谢你啊,有缘再见。”
“好。”林南朝慢慢挪开与他相视的的目光,一种奇异地熟悉感出现脑海。
没等他细想,夏遥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林南朝接通,因为自己每次都能及时接到电话还挺高兴的:“到酒店了吗?”
“早就……怕打扰你就没打电话,忍可久了。”
“不用忍啊,我是什么日理万机的人吗。”林南朝含着清浅的笑意。
“你那边怎么那么吵,风好大的样子,你在外面啊?”夏遥的声音提高了点,好像身在晚风里的是他,生怕林南朝听不清似的。
“嗯,对,”林南朝有意引开话题,“明天比赛完到高坪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就出现。”
“闪现吗?”夏遥揶揄。
“那比闪现稍微慢一点。”林南朝听见他那边的熙攘喧闹,问,“你那边怎么也有点吵?”
“我朋友他们在闹呢。”
夏遥的声音渐远,一阵电流的杂音附耳。林南朝听得眉头微压,但并没有将手机拿远,反而贴得更近了点,入耳的是陌生的男音,断断续续:“我靠……你……不是,怎么我…被骂了?”
夏遥灿烂地笑道:“可能是你长得太欠打了?”
听到夏遥声音的同时,林南朝眉宇翕张开:“怎么了吗?”
“噢,今天他出门找一个老奶奶问路,结果就被骂了,他现在跟我们吐槽,说以后要避雷温州。”夏遥越说越得劲,“我就和他闹,我说你怎么能地域歧视呢?讨厌的人哪都有。”
他的语气林南朝听着想笑,很配合地回:“就是。”
林南朝又默默举一反三,讨厌的人是哪儿都有,夏遥这么招人喜欢的倒是少。
“夏遥你不要爱屋及乌,重色轻友!”
林南朝听到的这句话格外清晰,有点莫名其妙,夏遥朋友是不是不太会用成语。
“我哪有,肯定是你自己说错话了。”
林南朝挑眉:“这是有可能的,温州话比较难听懂,你朋友误会了也说不准。”
“话听不懂脸色我还看不懂吗?”夏遥应该是开了免提,对面的人直冲冲地回,“那老人家就差没上手了,而且我还没开始问呢,她就想打我!”
林南朝疑忌:“你打招呼的时候说了什么?”
对面回了句方言,林南朝缄默了,这是句脏话。
“谁教他的?”
夏遥走远了点,手机贴到耳边,传到听筒的声音都变得清朗:“我啊,你不是说过这是你好的意思吗?”
“……”
“怎么了?”
“没事。”林南朝缓慢地吐出口气,原本想随便聊聊搪塞过去,他又想到万一夏遥也说错了被人讨厌了怎么办?
那可太冤了。
林南朝记得是夏遥要去机场接人,送他去车站的时候有辆摩托车差点撞到他,急着彪了句脏话。
当时还只是劣趣地想逗逗人,谁知道夏遥还真信了,那时候的林南朝也懒得去纠正,这事儿就这样过去了。
林南朝恍惚到,其实这段时间并不长,短短几十天。但他又嘲讽般地自诩——有人带给你的情绪价值不过沙尘,落到哪都一样。有人却将你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充实难忘。
揆情度理,还是人和人之间的差别太大。
“夏遥。”
“嗯哼?”
“这句话不好,我之前教错了。”林南朝又道歉,“对不起,你和你的朋友传达,打招呼可以说‘尼何’。”
“怎么突然道歉了?错了就错了。南朝哥哥,对不起这三个字不是这么用的,能少说就少说。”夏遥很郑重地说。
紧接着他又像给林南朝台阶似的:“而且我有点猜到了,怎么会有方言说你好这么奇怪,你不知道看闻可吃瘪的样子有多好笑哈哈。”
闻可应该是他朋友的名字,不过林南朝这时候关心的是:“你是不是不喜欢听别人说对不起?”
“谁会喜欢啊……反正我不。”
“好。”出站口临近,林南朝怕暴露自己位置,又说,“我有点事,所以,明天见。”
“是谁刚刚说想打电话不用忍的?你说万一这时候我打过来了不就算是打扰了?”夏遥带着笑说的,像是刻意的玩笑。
“你想和我多聊会吗?”林南朝没意识到这句话对夏遥来说还挺暧昧的,“可以的。”
顶多就是在鱼贯而前的人群里显得有点怪而已。
“不用不用,我瞎说的。”夏遥回。
“瞎……什么啊,他……这样……”这阵模糊的声音应该还是他朋友的,林南朝没听清。
“你去忙你的吧,我还没吃饭呢,正好想想点什么外卖。”
“好。”林南朝逐字清晰地说道,“夏遥,不用紧张,比赛加油。”
*
电话挂断,闻可又贱兮兮地道:“南朝哥哥~”
夏遥:“……”
“博然还是有点用的,我觉得他说的蛮对。”闻可走过去重重地拍了下江博然的肩,一脸“小伙子你很不错啊”的表情,“林南朝绝对对你不一般,他真恐同假恐同?我反正做不到和你说话那么轻柔柔的。”
夏遥心道其实刚见林南朝的时候他不这样:“可能是慢慢和我熟了,他对陌生人挺冷漠的。”
邵羡感冒,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得了吧,他知道你家庭吗?知道你妈是影后,你姐是金牌经纪人吗?他的过去你又知道多少?得像我们哥几个这么知根知底才叫‘熟’。”
已经把自己透露得很彻底的夏遥有些心虚:“……他差不多知道我的。”
“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林南朝的?”邵羡站起身,由于起得速度太快,差点没把自己晕死,江博然眼疾手快地搀扶住了,他才道,“那不行,那你们俩目前就是不平等的状态,我最讨厌感情不对等。”
“没头没尾的怎么对等呀……”夏遥叹道,“而且我是自愿说的,难道我能逼他说吗?他也得自己愿意和我说他以前的事儿。”
“把药喝了。”江博然给邵羡递杯,嗤道,“是你没主动问吧?让我想想,是怕触到他伤心事,觉得自己太没分寸了?”
夏遥:“……”不是这人为什么这么懂一个gay。
“听你们刚才的对话,在林南朝那里起码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江博然盯着邵羡,“喝完,不许剩。”
“嗓子痛啊。”
“觉得苦扯什么嗓子疼,一口气喝完就不会苦。”江博然继续和夏遥娓娓道来,“朋友的越界范围不至于那么狭隘,他要是真因为你问了就生气,那我觉得你眼光也一般般。”
“就是啊。”闻可觉得夏遥在林南朝太过畏葸,总是担心这考虑那,和他认识的那个夏遥丝毫不像,“我们小夏,勇敢一点。”
勇敢一点……夏遥以前做事说勇敢也不至于,他就是想到什么便立马执行,比如来找傅荣,比如和白卉羽敞开天窗说亮话,事实证明果断一点不会很糟糕。
可是在林南朝这好像就是果断不了啊。夏遥有些懊恼,甚至觉得要是不知道自己喜欢男的就好了,这样就能很自然地和林南朝做朋友了。
“反正后天你不是说把他约出来我们见面吗?到时候看咱们的。”闻可说,“好了不想他了,省得明天比赛还要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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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州话是我网上查的发音,如有错误还望指正。
文中出现的地名除了温州[五马街],其他都是我瞎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