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之后｜
敲定了拍摄地点，夏遥收拾好行李，在家等着凌凡。
前两天加了女主沈枝的联系方式，她是风菱刚招的新人，之前只在剧组跑跑龙套。
《候鸟》上映后一骑绝尘，夏遥仅凭出道剧涨了将近一千万的粉丝，路人和粉丝都很期待他的下部剧，按理来说，以他现在的咖位，风菱不应该接这个剧本。
为此沈枝也受到舆论影响说是什么关系户，也有夏遥的粉丝替自己正主不值，要求风菱公平对待自己的艺人。
[别癫了……夏遥是白卉羽的儿子啊，他说白了是风菱半个老板了，怎么可能会被区别对待啊。]
[对啊，虽然是言情网剧，但我相信风菱挑剧本的眼光。]
[……好好好，又轮到女的背锅了。]
[别给你们正主招黑了。]
划着屏幕浏览了一会营销号的评论，手机上方又跳出几条信息。
[姐姐:想好了？]
[姐姐:遥遥，你可以晚点和妈妈说的，她情绪不太好，你这等于是往枪口上撞。]
夏遥怔愣看了一会，回了个嗯，然后按下手机开关键，身子往后倒，床面陷入，视线转移到了天花板。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频繁发呆，放空的时候夏遥觉得自己像没来过这世上一样。
凌凡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夏遥才意识到自己睡着了。揉了揉糟乱的发型，提起行李箱，慢悠悠地往楼下走。
“你这样子……我把你吵醒了？”凌凡帮他把行李放到车上，而后坐上主驾，“很困吗。”
和夏遥工作也有段时间了，凌凡还是觉得和刚认识那会一样，每天说的话都不带重复的。夏玲告诉他最好让他开心点。
“不困，但是一静下来就想睡觉。”夏遥说，“可能是突然松懈了吧。”
凌凡嘿嘿笑道:“没事，这不就马上充实了，喏，给你买了咖啡。”
夏遥接过，为凌凡的天真感到愧疚——接了明日之后，很可能，他金牌助理的头衔就要保不住了。
在剧组待了一个月，凌凡明显感觉到不对劲。比如风菱没再时时刻刻派人来问进度，也没有专车接送，也没有广告商的合同。
如果不是夏遥还在演戏，他几乎要生出一种夏遥被雪藏的错觉。
并且这个剧组的条件不是一般的简陋。
粉丝在超话发起了控诉，一直在艾特风菱的官方账号，闹得很大，因此也招来了质疑。
[哪有雪藏啊？这热度不是你们一直在撑着吗，乐。]
[现在营销已经这么高级了。]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夏遥积累的粉丝粘性高？换做任何一个其他刚出道的小明星早就凉了好吧，阴阳怪气什么呢。]
“玲姐是想锻炼你吗？”凌凡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连剧组的小演员都不待见他了。
刚进剧组的时候所有人都跟着来献殷勤，夏遥也没耍什么架子，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现在想起来倒真是讽刺。
夏遥已经换上了服装，错季拍摄实在磨人，不过夏遥已经习惯了，利索地换上鞋:“不知道，走吧。”
今天这戏是场比较隐晦的chuang戏。
天气很配合，不用辅助道具降雨，绵绵雨丝顺着玻璃窗缓缓划下。
屋内昏暗，只有雷电一闪而过，将主角的暧昧气氛照亮一角，又很快归于黑暗。
室外浑浊的天色，宛如末日将临。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场戏里。
夏遥手贴在沈枝的大腿外侧，指尖拂过蕾丝边的衣料，额头渗出细汗——被妆造师弄出来的。
快要贴上那双红唇，夏遥脑子一热，打乱了这寂静氛围，手心推了推她的胸口，在沈枝怀着一丝错愕的眼睛里站起身。
“咔——!”导演用力拍了下桌子，吼道，“夏遥你在干什么!”
夏遥迅速眨了眨眼，因紧张而生出的汗从眼尾滑落，空气潮湿，连眼睫似乎都粘上雾蒙蒙的湿气，他喘了口气，“抱歉，我再来一次。”
而后他又向沈枝道了个歉，对方表示没关系。
夏遥打板重来，再一次调整状态——脑子里却全是另一副画面。
上次和林南朝亲吻的画面，也是这么潮湿——不是空气潮湿，是心底。
那时候是夏天吧，夏遥想，风吹过来都是热的，林南朝的体温却很冰，以至于他在和林南朝接触的那一瞬间，冷和热的碰撞瞬间泛起了潮水，从心里，再到眼里流出来。
但是当时没有想哭，只是因错愕而导致睁眼太久的酸涩。
夏遥不受控制地闭上眼睛，想欺骗自己眼前是另一个人，却做不到。
但他有习惯掩饰的天赋，所以这一条戏拍摄得很顺利。
导演却说要再来几次。对夏遥露出一种极不自然的眼神。
“哪里不满意？”夏遥问原因，“我好改进。”
“其他角度需要。”
“刚刚不一直是多角度同时拍摄吗？”
“就是要再来几条，我是导演能不知道吗？”
其实问到这夏遥也差不多明白了，大概是白卉羽的吩咐。
前不久他在白卉羽面前出柜，因为她想让夏遥走英年早婚的人设，她说就算现在结婚也没事，不会影响戏路，因为还年轻。
夏遥一再拒绝，白卉羽便不高兴地质问。
“你喜欢男的？遥遥，你不小了，你别因为这个故意找理由……”
“没有故意找理由，我还谈过一个，要给你看我们接吻的照片吗。”夏遥其实是没有的，但他想白卉羽大概率也不会要。
也是到现在他才觉得，和林南朝相处过的证据实在太少了，只能用回忆拼凑。可以后还会记得吗？
“那你就去喜欢女的。”白卉羽几乎是吼出来，尾音有种压抑的闷腔，“喜欢女孩才是正常的!才能让你在这个圈子坐稳坐牢，你别去搞什么歪门邪道，我知道现在和男的也能涨流量，但你想都不要想!”
“没想过，只是觉得有必要和你说一声。”夏遥平静道，“也不用帮我找什么女演员配对了，平白无故浪费别人感情。”
再之后，他就接到了明日之后的通告。
再到现在，一条亲密戏份拍了八次十次都不过。
夏遥好脾气也不是这么磨的，在导演要求他不知道第几次重拍时，他拒绝:“导演，我要是哪里得罪你了你直说行吗？”
导演脸色一下挂不住，但白卉羽给他的态度似乎已经放弃了他这个儿子，中间的恩怨实在不清楚，反正他拿钱办事:“你耍什么大腕儿啊？”
凌凡坐不住了:“这一条来来回回拍了这么多次，您也不说哪里不行，他也没对你说重话，导演，到底谁再耍大牌？”
剧组的人没一个人敢出声，除了沈枝。
“我觉得刚刚那条就挺好的。”沈枝说，“导演，是不是服装或者灯光没到位？你让他们调整调整看看？”
这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直到隔天营销号发的文章，夏遥甚至都不需要想，就知道是风菱买的。
更准确的说是白卉羽买的。
文章内容没把他放到耍大牌身上，反而把他和沈枝如何亲密的画面剪到一起。
并且把重拍十几条造谣成是自己要求的。
夏遥开始烦躁起来，他发现，自己根本没能力和白卉羽对抗。
想要赶紧澄清那些说夏遥对她有好感的谣言，又觉得这样会让沈枝下不来台。
好在沈枝提前帮他发了一条微博:[是导演要求重拍的，那一场发挥让他不满意，请大家多多关注作品!]
凌凡也帮忙转发，因此，夏遥和沈枝还被人调侃是cp感最少的营销。
明日之后杀青后所有人都在庆祝，又在上映之后让观众大失所望。
满怀期待就会让失望的感受被放大。一开始夏遥粉丝还会挽尊于刚开播，要看后续走向，事实就是，这是一部烂透的剧本。
不跟随市场主流，与大众思想背道而驰，一味制造矛盾让观众视觉疲劳，随便一集，随便一句都足以挑出来诟病。
夏遥陷入了比他想象的还要难堪的境地，然而风菱全然无视，并且为他接了其他言情剧，白卉羽明显不想放弃改变他喜欢男生的事实。
夏遥想，行，反正他什么都无所谓，口碑全毁掉也无所谓。在林南朝离开之后，他很少有如此倔强的想法。
—
｜骗局｜
又经历了一晚的“酷刑”。
眼罩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扯开，入眼的亮光让林南朝有些不适，眨了眨眼，挤出一点眼泪。
手腕被粗绳嘞出红痕，耳边仿佛还在响起傅荣给他听的监控声音，每走一步，那些声音就拖着他的脚踝，像个累赘似的把他拖着。
“林南朝!”有个声音从门外传来。
张浩昊跑过来，头一次没有先关心他的身体，而是直说:“出事了林南朝。”
林南朝意识缓慢，“能出什么事。”
“司司你还记得吧？”
“嗯。”
“我、我……”张浩昊说话有些哆嗦，“刚刚傅荣的电话响了，他人不在，我接起来了。”
“是她那个父亲打的电话，他说……他办的事已经完成了，我当时愣住了下意识就回什么事，然后对方挂断了电话。”张浩昊不安起来，“……南朝，傅荣答应的要求是不是假的？”
林南朝太累了，说话恹恹的，轻轻的，长期在傅荣面前伪装的松弛让他下意识脱口而出:“关我什么事。”
“当初不是你坚持要信他么。”
“我没办法啊……南朝，你去试探一下傅荣，看看是不是我想的那样……”
耳旁逐渐听不清声音，林南朝在意识混沌前扶着墙，好让自己摔得不那么狼狈。
再醒来时，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的衣服换了一套，让林南朝猛地清醒过来。
傅荣从外面进来，看到他醒来连忙过来关心:“怎么样了？头还晕吗？”
然后十分抱歉地说:“对不起啊南朝，是我考虑不周，这两晚你好好休息，不用像之前那样……”
“你给我换的衣服？”林南朝眼神狠戾，一把扯下了针头，药水滋滋地往外流，“我说没说过别碰我？”
没料到他的反应这么大，傅荣这次是真冤:“怎么可能，不是我，是护士给你换的。”
同时他也在反省，是不是办法不对，为什么那么多天过去，林南朝对他还是这么抗拒。
林南朝松了一口气。
傅荣在国外也挺忙的，按理来说本应该是张浩昊守在身边。想到这，他又想起张浩昊说的话。
对傅荣这种人根本不需要试探，林南朝也懒得去试探，直接问:“你之前答应张浩昊的，到底做不做数？”
傅荣神色一变，扶了下眼镜框:“你问这个做什么？”
“不说算了。”
“说，你想听我当然说。”傅荣一五一十把事情告诉他。
比想象中的要平静，没有很意外，反而像是头顶的一把刀，终于落到脖子上的“踏实”。
因为林南朝一直就觉得傅荣不会这么好心，偏偏张浩昊还信了。
属于阴暗的那一面在心头爆发出来，林南朝愤懑想，活该，都是活该，都是咎由自取。
可是老天对他的要求似乎特别高，比如在对夏遥说出心里那些阴暗的话之后，就要面临分离的惩罚。
比如在对张浩昊表达不满后，没过几天就开始的懊悔。
好像他只能是个彻头彻尾的善人一样。
张浩昊去傅荣那里拿了自己的手机，在社交平台上发了两句话——傅荣根本配不上现在的成就。
他就是个彻底的人渣、败类。
是在外网发的，一开始没有多少人关注，直到传到国内。
其实一开始的风向都是好奇，并没有那么多的抨击言论。
傅荣又不是偶像、明星，他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粉丝”，所以大部分都是看热闹的，没有站队的。
可傅荣经验丰富得很。
他知道如何玩转舆论，如何在最恰当的时间点逆风翻盘。
先让热度起来，再花大把营销，说自己的辛苦与艰难。
然后在一个关键节点放大招。
他对张浩昊说:“你不是第一个这样做的，应该也不是最后一个。”
说的时候把目光放到林南朝身上，“但我觉得让别人亲眼看到试图曝光我的下场，或许你就能是最后一个了。”
傅荣发了一个简单的澄清声明，没有任何证据，只祝张浩昊前途似锦，祝他大道坦途，不在和他是师徒关系。
另一边有人爆出张浩昊被举办方移除参赛名单，原因是傅荣提供了他靠关系入围的证据，良心不安，还是举报了他。看到自己亲手培养的学生与自己反目成仇，他情绪低落。
最后卖了点惨，称自己这几日身体不好。
张浩昊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就这样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