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歪打正着，林南朝其实和画室里的学生没什么交集，自然不会记得范司司是傅荣的心腹之一。过了一会，范司司把傅荣房门的钥匙给她，手比划着：[麻烦用完请归还。]
林南朝没嗯出声，他嗓子像是被风刮伤了，发不出一点声来，于是点头，又干咽地咳了一声，才说：“司司。”
范司司回头看着他。
“你，”那急坠感又盘旋在胸口，好似有个暗流在把心脏收进去，林南朝几欲开口，又想到范司司不会说话，不会说话代表有很多苦不能说出来，“你为什么会想待在这里？有没有考虑过自己发展呢。”
范司司手里拿着的那卷速写纸差点握不住，过了好一会，她干脆利落地回：[没有。]
没打一声招呼就走了。
林南朝吐出一口气，朝傅荣的房间走去。他曾经在很多个夜晚都听到声音，想叫又叫不出来的声音，为什么当时没能发现，没能在走近看一眼。他该怎么办，这别墅好似在地震，震出只有林南朝看到的虚影，每走一步路砖瓦瓷壁都在卸落，重重砸在他肩上。
但外人看不见，只知道这里风平浪静，是个优良港湾。
门开了。
林南朝想他得尽快找出点什么东西，一些能暴露傅荣嘴脸的证据。叠得整齐的被褥被他掀翻，桌子柜子的文件夹也被他一一翻看后扔在地上。直到他抽出床头柜的格子，看到里面一大把的qing?趣用品。胃里翻腾的感觉涌上来，林南朝干呕了几下，又迅速站起身。
身体不稳地晃了晃，林南朝胳膊碰到床靠的那层墙，他没料到这里有间暗室，半个身子跌入。
暗室无灯，林南朝摸索着找到开关，室内一下明亮。
眼前的画面如通天雷劈，给他当头一震，林南朝面如死灰，如果说傅荣在他心里还有值得找解释的地方，这会的形象就碎的渣也不剩。
十几个监控画面，整栋别墅除了他自己的房间，都在他的视野之中，无处遁逃。墙壁上挂满了林南朝的照片，每张照片上都写出了他垂涎的yu？望——
【南朝，是我的宝贝...宝贝。】
【这个角度和浩昊有点像，可以让浩昊对我摆出这样的姿势。】
【多完美的一张脸，？出来的样子一定也很迷人吧....】
红色的字体映在墙上，灯光一照好像血迹。每一个字都让人触目惊心。亲眼发现自己如同被锁定的猎物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林南朝在想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真的，傅荣每一步都是算计，他往哪走都不对...夏遥呢...夏遥为什么会跟着傅荣一起来高坪？
心理防线崩塌的状态让他不能控制自己往最坏的方向想——但夏遥不一样，他想自己真是昏了头了，夏遥为他准备的生日礼物，夏遥小心翼翼的眼神不会是假的。
所有人的卧室监控角度都很统一，除了林南朝那一间，看上去不像是安在墙角的。林南朝紧闭着唇，逼自己走近观察。
不是床边，不是洗手间，这个角度的范围不广...几秒后，林南朝恍然一悟，这是装平安锁的那个盒子，林南朝记得自己打开后放在一边，就没再动过了。
林南朝跑到洗手间，屋子里的空气仿佛都是脏的。大脑失去任何判断的理智，全身的血液暗流涌动，头脑昏胀，胃里没东西，只吐出酸水，林南朝漱了漱口，腿一软，脑袋碰到洗手池的石板上，身体沿着边慢慢滑落。
不要慌，不能慌。林南朝逼自己冷静，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曝光傅荣，曝光这里的一切。然后带着夏遥一起走，这里不能再待了。
将整张脸捂住，头趴在屈起的膝盖上，林南朝双臂抱着腿，在这小小的隔间无声哭泣，他现在不能让其他人发现他在崩溃，他不知道这些人会站在谁那一边，会不会有人找傅荣告状。
林南朝拿出手机，点开和傅荣的聊天界面，打出几个字：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就先回来了，抱歉。
点击发送，在把手机关机前，指尖一顿，看了眼和夏遥的记录。夏遥还是没回。
刚刚冲动过了头，不该这么早告诉夏遥。比赛是要参加的，这对他无害，准备了那么久，不能因为这个事让他功亏一篑。他得在出结果后告诉夏遥。
—
深夜，傅荣忙完事和几人一起回家，余肖跟在后面，仔细看会发现走姿有点奇怪。
“无索，今天我累了，晚上让大家都早点休息。”傅荣扯下领带，顺势往张浩昊手里放，“对了，家里备着感冒药吧。”
“备着的。”陈无索似是松了一口气，原本她以为傅荣会因为林南朝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而迁怒到他们头上，目前看来不是。
“行，你明天给南朝送过去，这个点不知道睡了没有.....”傅荣摘下眼镜，陈无索帮他脱下西装外套，听他嘴里念着，“不像是这么不知分寸的孩子，记者都还没走完他倒先走了，等会我去看看他怎么了。”
陈无索应允，和余肖对视了一眼——今晚可以不用提心吊胆了。以前每当兔起乌沉时，画室的人就要开始焦虑。
范司司走过来，对傅荣微微鞠躬，而后跟他传达：[林南朝他...回来之后就直接去了房间，其他什么都没做。]
傅荣点头，他平时没有翻看监控的习惯，暂时发现不了范司司在说谎。
稍微倒拾了一下，傅荣换上睡衣，去五楼敲了敲林南朝的门。门没锁，稍微一推就能发现，傅荣愣了会，在门外犹豫片刻踏进：“南朝，睡了吗。”
林南朝靠在椅背，闭着眼睡过去了。室内只亮了一小盏壁灯，窗台的薄纱覆着月光晃荡，映在林南朝的衣领如潮汐褪去又涌现。
“怎么在这就睡了。”傅荣带上门，一步一步朝林南朝走去，蛩音愈发接近，林南朝眼睫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南朝。”傅荣又叫了他的名字，突然自言自语，“南朝这个名字真好听。”
他伸出手，去抚探林南朝的额头，林南朝感觉自己身上的汗毛都根根竖了起来。傅荣皱了皱眉，低低呢喃着：“有点烫，脸也有点红。”
“脸红的样子让人？许多啊，南朝。”傅荣嘴脸如邪魔，咧嘴笑了笑，念出了写在墙壁上的贪念，“南朝...南朝，这一次原谅老师吧……”
他掀起林南朝的衣服，一阵凉意直窜入衣服与皮肤的空隙。
傅荣的手心贴在他脖子上，如果他能再仔细些就能感受到林南朝脉搏跳动的频率变快。
傅荣背后贴着桌子的边沿，林南朝坐的椅子和他有点距离。傅荣越来越急不可耐，半蹲在林南朝身前：“这个位置，想？一下。”
“宝贝......南朝。”
“......”
林南朝眼睫快要颤出虚影，傅荣的存在让他感到窒息。在傅荣快要得逞的那一刻——
胸口一阵剧痛，傅荣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踹了一脚。一把年纪的人，咳了好几声，声带像是受损般地发哑。林南朝撑着扶手直起身，居高临下地对视上傅荣的眼睛。
外头的月光将林南朝侧脸一半照亮，面色半明半暗，眼神幽邃，像一眼望不到底的黑海。
“南朝...孩子，你听老师解释...”那一脚是上了力的，傅荣眼前的虚影还没聚焦，嘴比脑子快，他开始解释，第一次在林南朝面前这样狼狈，卑微得像条狗，双膝一前一后磨蹭在地板爬行，他扯住林南朝的衣角，“我刚刚、没那个意思，南朝....”
林南朝手掐住他的脖子，傅荣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给了傅荣一点说话的余地，一字一字咬牙问：“我问你。”
“为什么要收我当学生？”林南朝竭力扼制住自己手上的力度，“你喜欢我？”
傅荣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老师当然喜欢你...很喜欢。”
“你相信老师...只要你不情愿，我不会...伤害你...”
他在想喜欢到底是什么样的，为什么有的人浑浊不堪却能说出这样的话，有的人将真心奉上却还是胆怯。
“你画室里的那些学生。”林南朝干咽了口，语气似怜悯和痛惜，“都被你糟蹋过？”他自己没注意到，每说一句，掐陷的力度变回重一分，傅荣双手捶打在林南朝的手背也无动于衷。
一声极为微弱的细音回：“没...没有。”
林南朝神色一松，没等他反应过来，傅荣趁机挣脱了他的牵制，大口呼吸着空气，他城府极深，短暂的清醒就能让他反应过来——林南朝已经发现了他的秘密，他珍藏多年的心事。
傅荣突然冷笑起来，听着渗人，“在画展卫生间外面，跑走的人是你吧？南朝。”
“别这么叫我。”林南朝觉得和他说话身上像有脏虫在啃食皮肉，但他不能躲，他需要知道全部，“没有是什么意思，余肖是自愿的？你和张浩昊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来高坪？”
傅荣讶异地张大了嘴巴，呆滞不到两秒：“南朝，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把人想的这么好？”
——还在妄想有什么解释能将地狱变人间。
“反正你迟早都是要知道的，我以为你经历过以前的事，对这些不会那么惊讶。”傅荣干脆坐到地上，问，“不会是因为遥遥跟着我吧？”
“什么以前的事？”
“你四年前那场比赛，主办方是我多年的好友啊，”傅荣脸上如沟壑的皱纹此刻看上去恐怖如斯，“原本只是想给你一个打击...然后接近你把你养在我身边。没想到你命这么不好...父母遭遇空难。”
傅荣越说越得意，平时的伪装尽数崩塌，猎食者终于伸出爪牙：“不过想想不是天在助我吗...不然以你这样的性子，很难完全俘获，父母也是一个靠山和羁绊...”
林南朝心已经乱了，再没有方才的狠厉，像个被淋湿的无家可归的流浪人：“四年前...四年前你就注意到我了？你认识吴和？”
“孩子，四年前你有多招人喜欢，你自己不知道吗？吴和么...本来是想投靠我的，但我太疼爱你，他伤害你，我当然生气了。”
“至于我身边的这些孩子，浩昊最得我心。”傅荣笑了笑，“他的眼睛特别像你，每天晚上他在我身前，我就会想象是你...身临其境的美妙。”
“别说了，别说了！”
林南朝双眼发红，在傅荣脸上打了几拳，傅荣却讲述得越发起劲，“几个姑娘我倒是没动，只有她们不听话的时候，我会用点手段。你是不知道司司，话也说不出来，每次挨打的时候哭得那叫一个可怜...让我想想啊，你回家之后，她是不是把我房间的钥匙给你了？你说我要不要把她拉过来，当着你的面惩罚一下？”
“闭嘴！”林南朝扯起他的领子，把他往旁边一甩，像扔块抹布一样，“不管怎么样，你的日子是到头了，我警告你，画室里的人你都不许再动！”
傅荣意兴勃勃地看着他：“哦？”
“刚刚的对话我已经全部录了音，录了视频，明天我会找记者曝光你的一切。”林南朝泄恨道，“你现在去自首还来得及。”
傅荣不像他想象中的恐慌与害怕，反而整理起了着装，伪装成一个得体的样子似乎已经刻进他骨头里成了习惯。
“你觉得哪个记者敢报道这件事呢？”傅荣娓娓道来，“还有遥遥，你也不管了？”
“你少在他身上动心思。”
“那我自然是不敢，遥遥太干净了，我惹不起这个麻烦。只是白卉羽，她投资了我的事业，这在贵圈是有目共睹的呀？一旦我被曝光，白卉羽免不了被众人诟病，夏遥要进组拍戏，你觉得他未来会怎么样？”
“你也知道自己是个祸害？”林南朝嗤笑，“白卉羽早就退圈，你拿她当挡箭牌？夏遥也没有想演戏的心思。”
“有啊，怎么没有，他这会...应该已经在试镜了，他妈妈怎么会把他交到我手里呢？”傅荣喃喃，“遥遥...以前不知道，他喜欢的居然是男生...”
“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既然遥遥也喜欢男的，他长得这么诱人——”
林南朝眼皮一跳，傅荣算是精准踩中了他爆发的点：“我他妈说了你少在他身上动心思！”
“唉，两个小朋友谈恋爱，连保护人的方式都这么不靠谱，”傅荣盯着林南朝的嘴唇，呵笑，“你怎么不明白呢？只要你和夏遥有瓜葛，那我和遥遥，就注定也有瓜葛。”
“你还想我留在这？做你的春秋大梦！”
“我想不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是一个坏孩子。”傅荣仿若已经掌握全局，“你不会揭发老师的，对吧？”
“你哪来的脸自称老师？你配吗？”林南朝在傅荣来之前量过体温，三十七度三，发着低烧，他知道自己精力耗损严重，不能再与之周旋，不然可能还真可能让傅荣着了道了。将胸前的针孔摄像头摘下，放进口袋里，转身离去。
出了门，林南朝感觉自己吐出的每一口气都像是火焰，头疼欲裂，不知道有没有烧的更高。
等明天...不对，不能等明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变数。人性真是无下限，傅荣比他想象的还要畜生，他必须现在就联系到夏遥。只要离开这，去哪都行，夏遥要打要骂全都随他，不能在这待着。
刚要抬腿迈步，谁握住了他的手腕，林南朝现在反应很慢，愣了好久才转过身，是范司司，与他挨得很近。
“什么事啊。”该是疑问的语气，却没有力气再将语调升高了。
范司司先是做了个抱歉的动作，画室里的每个人都会看手语，只有林南朝还不是很熟悉，所以她动作做的很慢：[这栋房子隔音不好，我就住在隔壁，所以都听到了。]
林南朝没什么意外：“你没什么好抱歉的。”
不。范司司继续比划：[我恳求你，不要曝光傅荣。]
“什么？他那样对你...”
[我家里有个家暴的父亲，在去年已经刑满释放，这里已经是最能保护我的地方了，一旦出去，我会被打的更惨。]
“我可以帮你——”林南朝几乎很快反驳。
[不，你不能。我是说，你没办法帮到所有人。我父亲赌博欠下的债没还，很多人等着他出去讨债，找不到就会找我，我不想在过流浪的日子，傅荣并不是天天打我。]
[浩昊的母亲重病在床，需要巨额手术费，他也想过独立，或者找别人借钱。可医院是个花钱如流水的地方。]
[傅荣没了，我们就都没了。]
林南朝感觉荒唐极了，恶人逍遥法外的支柱是靠普通人的苦难，他说：“钱可以挣，你父亲的事终归是你父亲作恶，你只要跑出去，去哪不比现在强？你们难道甘愿在这过一辈子？”
范司司只说：[熬。]
“那你们熬着吧，”林南朝失望地笑笑，他累极了，“我不想当好人，我只想自己快活，我被他恶心到了我就一定要报复回来，这样行吗？”
范司司仍是平静：[林南朝，我们也曾反抗过。]
[结果就是，报道全部消失。他的势力不止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这里面水很深。]
[还有，没人想熬，我求求你。]
范司司说到这皱起眉，眸中泪顺着脸颊垂下来，[傅荣对浩昊说过，只要最后你能来庆城，他就放我们所有人自由。给予我们体面的工作，还我们一个正常的人生。]
[我求求你，救救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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