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云舟带一队人去往白城的消息一传开,所有的人都争先恐后的要跟着过去,男儿志在报国卫边,李彦直接摊了摊手:
“阎哥你看吧,我手心手背都是肉的,派谁去都不好,你决定吧。”
宁咎还是第一次看着全军演练,这气势还真的不一样,他的目光不由得转到了阎云舟的身上,古代的将军,常胜不败的神话,他忽然想到了被描绘在史书上那些惊才绝艳的人物。
想来若是阎云舟曾出现在他那个世界的历史中,那史书上一定会有他浓墨重彩的一笔,而现在,他竟然和这样的一个人在谈恋爱?这么想起来,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阎云舟看了看那排列整齐的方队,开口道:
“演武场上,就公平的较量一番吧,胜的那一方随本王去白城。”
李彦自然没有意见:
“不如就先从将领开始吧。”
这天的下午,演武场上分外的热闹,将校比武,列阵对抗,看的宁咎的眼睛都粘了上去,原来这就是冷兵器时代的训练,不得不说,这股子气势就挺唬人的。
阎云舟看了看那个用长缨枪的武将,那武将的动作干净利落,看着不像是在军营中练出的功夫,应当是有些底子的,他侧头向李彦问道:
“那个马上用红缨枪的是什么人?”
“他呀,阎哥你说不定还认识呢,他是周将军的小侄子。”
阎云舟侧头:
“周穆将军?”
李彦点头,提起周穆将军他的神色也有些不忿:
“是,他本来是想去周穆将军军中的,但是那个时候却刚逢周穆将军身故,老师怕他年少冲动在军中惹出事端,这才将人先安排到了这里。”
阎云舟的神色冷沉,周穆将军的死不是几条人命可以在他的心底抹平的,他抬手将人招了过来,周瑛今年还不到弱冠,十几岁的年纪,他们这么大的大孩子几乎都是听着焰亲王的战绩长大的。
放才在场上还威风凛凛的少年,此刻见了阎云舟兴奋的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阎云舟倒是笑了一下开口:
“周瑛对吧?这套枪法颇有风骨,幼年习武?”
宁咎也将目光落在了周瑛的身上,将他这又紧张又兴奋的模样看在眼里,这若是放在现在,简直就是看见了偶像的小迷弟:
“是,这套枪法是我们周家家传的。”
阎云舟自然认得出这套枪法,他刚进军营的时候,就是跟着周老将军的,算起来他那个时候也就周瑛这么大,四处的闯祸,周穆没少帮他在他父亲面前遮掩,却不料那人征伐沙场一声最后竟然折在了几个小杂碎的手中。
“好,赢了这一场,便随我去白城。”
这一场演练直到天快擦黑才算是分出了胜负,宁咎和阎云舟回到郡王府的时候天彻底黑了下来,阎云舟侧头看了看这一路都不怎么说话的人:
“煜安?怎么不说话?”
宁咎抬眼看他,摸了摸鼻子:
“没什么,在回味王爷方才那受将士仰慕的风采。”
阎云舟听出了他话中的调笑:
“那煜安仰慕吗?”
宁咎不禁失笑:
“王爷的迷弟那么多,还缺我一个啊?”
“迷弟?”
阎云舟没听懂,宁咎指了指随着他们一同回来此刻就骑马随侍在车架外面的周瑛:
“外面敬仰王爷的几个年轻将校呗,王爷这一下午不是赞不绝口的吗?”
今天下午阎云舟将周瑛带在身边,询问,考教,周瑛样样对答如流,宁咎看的出来阎云舟对这个年轻人颇为满意,眼中的赞许都遮掩不住。
忍不住就有些无语,若是算起来,他的功绩也大了,他救了他的命,还救了他的侄女,救了那么多他手下的将士,堪比普度众生,怎么不见他对自己这么欣赏?这么夸赞?
阎云舟以为他是在说周瑛,不由得笑着开口:
“哦,小瑛啊,他这个年纪能对兵法有如此见解确实是难得,平时应当是没少下功夫,不愧是周将军的侄子。”
宁咎也不知道心里堵着的一块儿是怎么回事儿,他转头看向了还在夸赞的阎云舟,这人是不会看眼色吗?他难道是要他再夸一便周瑛吗?
“知道,知道王爷的满意了。”
说完他就不再开口,阎云舟也听出了宁咎话中有些不对劲儿,这才反应过来什么,难道是宁咎不满他总是对周瑛交口称赞?怎么又变成一口一个王爷了?
“煜安是不喜欢我称赞小瑛吗?他就是一个孩儿。”
宁咎看了看他没有表情地开口:
“嗯,我比这孩子大两岁。”
阎云舟笑了,凑过来拉了拉他的衣袖:
“煜安,你,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却不料宁咎骤然将衣袖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
“吃个屁的醋,少给自己贴金。”
他又不是小姑娘,自然也不可能真的觉得阎云舟会对一个刚刚见过第一面的男生有什么别的想法。
他就是不满他那称赞的样子,怎么地?他这里从大蒜素做到阿司匹林,从阿司匹林做到了磺胺。
这是什么?这是这个时代的医学奇迹,他能救多少人的命?说一句普度众生都不为过。
再说一句夸张的,就是给他树碑立传,建庙烧香都够了,怎么不见他多夸两句?以为那东西是个人就能做出来吗?
宁咎说完这话正好马车到了郡王府的门口,他二话不说直接推门下来,也没有等身后的那人,径直便进了府中,让过来扶着阎云舟下车的暗玄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了?上车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王爷,宁公子怎么了?”
阎云舟看着那扬长而去的背影神色懊恼,刚才他说错话了?
“可能是饿了吧?”
暗玄…这么饿吗?饿到不等你一下?当然这话他肯定是没有说出口的。
宁咎连院子都没回,进了王府便到制作大蒜素的那屋找了今天刚从北郊回来的人,询问了那边疫病的情况:
“回宁公子,今日又有十三人有症状,其中五人比较严重,八人较轻,已经按着林大夫的吩咐,将重症和轻症的人分开了,两边的用药药量也有所调整。”
宁咎点了点头,这个确实是应该的,痢疾其实就是细菌性的肠道感染,轻症重症的人分开是没毛病的,这样也便于用药。
“用过药的人怎么样?症状有没有缓解?”
那人的眼睛都是一亮:
“有,有几个,昨天拉的都要不行了,今天好了不少,那个退烧药是真的管用,几个前两天一直高烧不退的人今天的温度都降了下来。”
阎云舟脚步没有宁咎快,这才堪堪到了院子里,来了便听到了这句话,和他一块儿过来的还有李彦,他其实下午就问过了情况,此刻过来脸上都是感激的笑意:
“宁公子,你真是厉害,这一次若是没有你那药这疫病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办。”
那回话的人也跟着附和,说话间难掩激动的神色:
“是啊,宁公子,您都不知道,那天您说有药可以治的时候那些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尤其是这两天,他们眼看着有人好转,那屋子里的气氛都没有原来那样死气沉沉了,现在吃了饭所有人都规规矩矩地吃药,就盼着能好呢。”
“今天有五个人从严重的那屋子到了比较轻那屋子,有一个老太太直说您是菩萨,说是出去了一定要到庙里给您立长生碑。”
宁咎副主任,从前被患者家属感谢的时候多了,自然是不在意这样的小场面的,不过目光却还是略过人群瞥了一眼阎云舟的方向。
一句话都没说,虽然脸上没有表现出得意,但是阎云舟就是看出那人这是故意让他听呢,忍不住有些好笑,立刻也跟着附和:
“是,是,若不是煜安的药那疫病必然没有这么快得到控制…”
焰亲王在所有人的面前极尽溢美之词地夸自己家里那位,最后李彦都没有忍住笑,宁咎没有理那个人:
“那也不能大意,外面有新发感染者汇报的还算积极吗?”
“积极,大家知道这药不用花银子,而且也知道有人好转了,有些症状的都及时汇报。”
不得不说宁咎对于疫情防控确实是非常有经验的,那天他的话也算是起到了作用,给一些比较穷苦的百姓吃了一颗定心丸,这几日汇报的都算是及时,这才没有造成大范围的感染。
听了这话宁咎才算是放下些心来,又交代了几句才准备回院子,回去的时候也丝毫没有理身后那人的意思,还是阎云舟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等等我啊,我们一块儿回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宁咎才没有甩开他的手,结果阎云舟一下就甩开了暗玄的手,一瘸一拐地跟着宁咎,宁咎看着他这样子还是将步子放慢了下来。
阎云舟边走边开口:
“煜安别生气了吧,你若是喜欢长生碑,我给你立十个长生碑。”
宁咎其实本来都没什么了,但是这一句话瞬间让他头顶都开始冒烟,什么叫他喜欢长生碑?这是长生碑的问题吗?
“王爷要是不会说话,就安静一会儿吧。”
阎云舟…
一路上都听话地安静了下来…连身后的暗玄都好笑地捂住了嘴才憋住笑声。
晚膳的时候阎云舟不断给宁咎夹菜:
“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
宁咎头不抬眼不睁:
“嗯,我发现了。”
阎云舟又一次哑然,他忽然就想起了多年前的时候他哥还曾经和他抱怨,说大嫂生气的时候每每都怼的他哑口无言,他现在总算是能理解一些当年大哥的心情了。
“我…”
宁咎不等他开口便好整以暇地抬头,一边喝酒一边开口:
“现在王爷一口一个我了,刚开始的时候可不一样,都是本王本王如何如何的。”
阎云舟现在算是知道宁咎的厉害了,几乎是无奈投降:
“是我不好,以后都没有本王了,煜安,我常年在军中不会说话,有的时候也摸不准你的心思,所以若是哪里做的让你不开心了,你就直接和我说,没关系的。”
宁咎不是那种不依不饶没屁搁楞嗓子的人,更不是那种生气了说没生气,再不就来一句‘你猜’的那种要命的人,他看出来阎云舟是没有看出他因为什么生气了:
“好,那我和你说一说,你知道你吃的那些药做起来需要多少道工序吗?想要凑成那些原料又要废多少的功夫?虽然我这个人做这些也不是要一句感谢和赞赏,但是王爷知道的,人有的时候还是需要被人提供一些情绪价值的。”
宁主任不愧是受过高等教育一路硕博的寡王,丝毫都不内耗,有不满明明白白的说出来,有问题解决问题,有需求就提出需求,将一个理科生的思维演绎的淋漓尽致。
阎云舟本就是玲珑心思,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就懂了,下午的时候他一直在赞许周瑛,宁咎不高兴不是因为吃醋,而是觉得他做了那么多,他都没有赞赏和欣赏过他,这才觉得不高兴了,忽然之间他觉得宁咎也有些小孩子的脾气。
他笑了笑放下了筷子,正对那人正色开口:
“煜安,你或许都不知道你给我带来了什么,不仅仅是能活下去的希望,你是第一个和我说不要让我放弃自己的人,也是第一个教我不要完全为别人而活的人。
你让我觉得若是生命可以继续下去,除了对于身份和周边之人的责任之外,我还有很多可以期待的事情。
我真的非常感谢你为了做了这么多,我知道那个药想要做出来非常的不容易,还需要冒着中毒的风险,没有和你直接表示感谢是我的不对,现在我…”
阎云舟的话非常的诚恳,说话的时候他没有其余任何的动作,神色专注地看着眼前的人,句句真诚。
这反倒是给宁咎弄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好像自己上赶着要这人感激似的,所以不等他的话说完,他就立刻截住了他的话头,耳根子都有些红:
“好了好了,今天的情绪价值已经达到了,吃饭,吃饭。”
阎云舟被骤然打断也不恼,幽潭一般的目光中透出些笑意:
“好,达到了便好,吃饭吧。”
说完就重新拿起了筷子,这倒是给宁咎弄的有些不自在了,屋里太安静便有几分尴尬,他便开口:
“你三天后便去白城了?”
阎云舟点头:
“嗯,那边总是要去看看的,北牧和羯族也不是一个随州城就能葬送的。”
宁咎开口:
“三天后的话我就先不和你去白城了,这边的疫病刚刚开始,虽然那药是有些效果的,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需要留下看着一些,以防扩大化。”
虽然药是有用的,但是毕竟是刚刚开始用药,他总要等到第一批人开始痊愈再走,阎云舟也知道疫病的重要性,倒是没有执意带他走:
“那也好,在这边倒是也安全一些,我将暗玄留下,等这边什么时候可以走了,便让他护送你到白城。”
宁咎摆了摆手:
“不用,你都说我这儿安全了,你那边才是战场,还是让暗玄跟着你吧。”
阎云舟这一次却没有妥协:
“听话,暗玄跟着你我放心些,我身边还有暗卫,但是你和暗玄熟悉,总是方便一些的,如今我抗旨的消息传到京城,那边必定有些动作,有可能又有人将主意打到了你的头上,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听到这里宁咎便没再拒绝。
今天一天的时间阎云舟都在外面,身上也冻了一天,宁咎这才想起来昨天本来要给这人看看膝盖的,结果太困睡过去了,也没有看到,饭后便将人按在了榻上,让人上了姜水:
“衣服换了,给我看看膝盖上。”
阎云舟异常的听话,宁咎坐在了榻边,看着他掀开的裤腿,露出了两只肿胀有些泛青的膝盖,神色便有些凝重,关节炎这个问题其实就是在现代如果不手术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无非就是热敷,理疗,贴膏药。
“痛的厉害吗?”
“还好,比前两天好了不少。”
这句话宁咎倒是没觉得他是在撒谎,因为这几天阎云舟一直都在服用阿司匹林,那药之所以被称为神药,就是因为它不光是有退烧的功效,它同时还可以镇痛,而且对于关节炎也是有疗效的。
“是因为吃了阿司匹林,不过那药用的时间也不能过长,再用五天就要断掉药了。”
宁咎一边帮他热敷一边思量,如果是在现代可以进行膝关节置换手术,但是在这里,很显然就是累死他也不可能做出人工关节来,所以这条路是注定走不通的。
阎云舟低头便能看见宁咎眉头紧锁的样子,他扯了扯那人的袖子:
“好了,宁大夫再这样虎着脸我要觉得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了。”
宁咎这才抬头看他:
“说点儿好话吧你,我现在正式和你说一下你膝盖上的状况,你这个算是关节炎,在这个时,在现在来说是不可能根治的。
我倒是在那个书上看见过手术的方法可以换关节,但是那关节我做不出来,所以这条路走不通,也就是说这幅关节是要陪着你进棺材的。
你自己算一算,你今年还不到30岁,若是再这样不知道爱惜,过不了五年你站起来都费劲,到时候还去看什么婉约江南,塞北荒漠啊,你就留在床上看房巴吧。”
这竹筒倒豆子一样的声音逗笑了阎云舟:
“是是是,我知道注意,这不是日日都热敷吗?我一定爱惜自己,以后好陪着你去江南,去塞北,去草原。”
宁咎看着他应的倒是溜,冷哼了一下没说话,低头帮他敷了敷膝盖:
“明日让会做针线活的绣娘帮你缝制一个护膝,护膝留口袋,每一次出去的时候将炒热的沙粒盐放在里面,这样会持续发热,又不影响活动。”
“是,都听你的。”
两个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外面“轰隆”一声巨响,两个人同时看向了外面,阎云舟的面色一变:
“是北面,青羊那老家伙的地方。”
宁咎显然想起来了,外面的暗玄立刻进来禀报:
“王爷,好像是青羊道人那边的动静。”
阎云舟立刻将裤腿放下,做势便要起身:
“你带人先过去,我随后就到。”
宁咎也知道轻重缓急,赶紧扶着他起身,帮他披上了厚实的披风,两个人便直接出了门往王府的角落,青羊道人那院子赶。
作者有话要说:
宁主任这性子也可以,有事儿直接说,半点儿不内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