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寝殿中,洛月离一直守着李彦,在拿出那个注射针剂和那人说明用法之后,李彦的眼睛和阎云舟刚听到这说法的时候一样睁大,看着那个被洛月离拿出来的针管。
扎屁股?李彦忽然想到了就之前在寝殿中他喝醉了的那一夜,他闭了一下眼睛,声音有些暗沉的低哑:
“洛大人若是不愿出宫就去偏殿歇着吧,这药让太医来就好。”
那一晚确实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想来若不是因为他得了痘疫,洛月离恐怕也不会再来见他,他已经分外讨人嫌了,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再露出屁股给那人看。
一口一个洛大人叫的洛月离心中也不是滋味,他忽然想到了之前李彦不止一次说过:
“老师不要叫我陛下,我不想在你面前还是陛下。”
“老师叫我彦儿,我不要陛下。”
诸如此类的言语在三年中数不胜数,但是那个时候他却守着君臣的礼仪,不愿这份关系再进一步,一声一声的陛下听在李彦的耳中是不是也和洛大人一样呢?
“我不会出去的,小时候我还给你洗过澡,彦儿这个时候害羞是不是晚了?”
洛月离提起了从前,李彦的眼前恍惚间闪现了很多从前的画面,都是他们从前的点点滴滴。
洛月离教他如何治理幽州,他们在幽州外的草地上骑马,一块儿到城中那家开了几十年的老店吃豆浆,他和军中将士比赛骑射,将赢回来的马鞭送给洛月离。
一幕一幕,仿佛近在眼前,又仿佛恍若隔世,但是最后那画面中洛月离面上的笑意却越来越少。
那个穿着狐裘一身矜持贵气的人,最终还是变成了一身朝服,面上不辨喜怒的洛大人,洛月离说的对,从前回不去了,李彦眼底涌现出了一股苍凉的悲切:
“回不去了。”
他话中的悲意让洛月离捏紧了手指,如鲠在喉地说不出话来。
李彦的头靠在了身后的床头上,他已经不是那个无忧无虑能够管好幽州就可以的景郡王了。
他看着眼前的人,高烧之下的双眸显得更加晶亮,眼圈周围却是一片红色,似乎对眼前的一切都没有那么大的执着和留恋了:
“老师说的对,你不喜欢男子,终究会娶妻生子的,只是朕恐怕看不到那一天了,朕已经给师母提前备下了贺礼。
无论老师日后娶的是高门嫡女也好,农户平民也罢,都为诰命,子女的封赏朕也已经备下来了,到时无论谁为继任之君都会尊朕遗旨。”
从封皇城到现在,李彦想了很多,他虽为帝王,但是此等恶疾之前,帝王与平民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纵使有再多的壮志未酬,他也只能听信天命,他要为大梁负责,自不能随意撒手人寰,他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洛月离的手指都被捏的发白,身子都在轻颤,对李彦的话又气又心酸:
“李彦,不过是痘疫而已,你这是在说的什么话?太医在,宁咎的药也在,你现在什么也不要想,不会有事儿的,听老师的话,好不好?不会有事儿的。”
洛月离的眼角微红,本就是如玉一样好看的人,这般模样像是被谁欺负了一样,他眼角的晶莹让李彦心中还是一阵心疼,手下意识想要抹去那人眼角的泪花,但是只轻轻动了一下便直接顿住了动作。
他别过了脸,不去看洛月离此刻面上的表情,他怕他多看一眼都更舍不下他:
“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这不是老师当年教朕的吗?老师不用担心,朕不会有什么轻生之念的。
朕要看着大梁的江山在朕的手中昌盛安乐,不过是有备无患,若是真的天不假年总不能留给母后和你们一个烂摊子吧?
立储的诏书朕已经书好,盖了玺印,朕会命你与焰亲王一同辅政,所有改革的政令十年内不得更改,有违者杀无赦,老师可放手去做。”
洛月离越是听越是心凉,面上的笑意自嘲又惨淡:
“好一个有备无患,我真是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这四个字能用在我的身上。”
此刻风华阁中,宁咎痒的浑身上下都难受:
“哎,你还没说呢?你觉得陛下和洛月离这一次有戏吗?”
宁咎这精神头还真不是一般的强,白天高烧浑浑噩噩,浑身酸痛的就没有怎么睡觉,现在身上痒成这样还能惦记别人家的事儿。
阎云舟也换下了外衣,宁咎不让他碰他身上的脓包,他便侧倚在榻边上,好在这王府中的睡榻也够大:
“不好说,若是寻常的病症陛下或许还会抓着这个机会,但是痘疫,恐怕现在陛下最想做的就是远远推开洛月离了,他将洛月离看的极重,又怎么舍得在这个时候拖累他?惹他伤心?”
却不想阎云舟这话一出口,宁咎的脸色都是一僵,随即脸冲里面翻过了身去:
“王爷出去吧,此等时候还留你在身边,想来是我没有将你看的极重,拖累了你。”
看着那个骤然只剩下了个背影的人阎云舟恍然反应过来,有些好笑,抬手去扒拉身边的人:
“他们怎么能同我们比?陛下和洛月离本就是八字只有一撇,我们是正儿八经拜过堂成过亲入了洞房的,你的名字写在了我阎家的族谱中。
就算是死了,我们也是同穴而眠,日后每逢清明寒食后人祭扫那也是双份的供奉,我们叫夫妻一体,与陛下和洛月离区别大了。”
宁咎虽然人没有转过去,但是听着他这说法唇边也多了两分笑意,不禁在想这八字是一撇还是两撇的区别还是挺大的,正想着身后的人便抬手戳了戳他的肩膀:
“转过来吧,煜安,转过来。”
宁咎不转身,阎云舟便幼稚的一直戳着他,最后宁咎骤然翻过了身来:
“手别碰我身上。”
阎云舟听话地收回手。
这一夜直到后半夜宁咎才睡了下去,阎云舟也是那时候才跟着眯了一会儿。
而宫中,昨晚洛月离到底是没有让御医给李彦用药,在李彦屡次出丧气之言的时候他竟抬手给了那九五之尊一个巴掌。
那巴掌下去李彦侧过了脸,倒是打人的洛月离脸上一片惨白,连着手都在抖。
“彦儿…我…”
洛月离本就消瘦的身子还有那苍白的脸色瞧着比李彦这个病人都要吓人,身子摇摇欲坠,心口都一阵抽紧眼前都被激烈的情绪激的有些发黑,还是被打的偏过头的李彦及时出手扶住了那人的身子。
在他面前洛月离还未如此失态过,看着那张煞白的脸,李彦哪能真的不在意,到底还是安慰出声:
“没事儿,不疼。”
洛月离的眼泪一瞬间便从眼角滑落,手握住了那只有些滚烫的手:
“是老师不好,自欺欺人,彦儿,坚持下去好不好?”
一贯矜持清贵,多智如狐的人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这一滴眼泪仿佛是直接砸在了李彦的心口上,只要看一眼那人的眼睛,他便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好,我不会死,老师愿做君臣便做君臣,愿做师生便做师生,都随老师的愿。”
李彦终究还是缴械投降,就这样吧,洛月离愿意如何他都认了。
这一晚李彦再没有任何违逆洛月离的意思,他让他吃药便吃药,打针便打针,人总归是活着好,活着他还能看到大梁的盛世河山,能看到洛月离,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宁咎清晨醒来的时候身上那种痒意又再一次苏醒了,迷迷糊糊间他便想要抬手去抓,却在手落到身上的时候顿住了动作。
不能抓,他撑着坐起身来,扯开了身前的衣襟,身上昨天还是小红点的地方,今天已经开始起了水泡。
阎云舟听到动静也醒来过来:
“煜安?”
他一眼便看到了宁咎身上那大大小小的泡,睡意立刻完全消散了,宁咎此刻却忽然抬头出声:
“我脸上有没有疹子?”
阎云舟以为他这么着急着问,是怕在脸上留下什么痘痕:
“还是只有额头上的那两个,没有别的,别担心,日后好了也不影响我们侯爷的风姿。”
他安慰宁咎也在安慰自己,宁咎一定会好的,一定会的。
而宁咎此刻却是二话没说直接将身上的寝衣给脱了,检查自己的手臂和腿上,还背过了身去让阎云舟看:
“你看我身后的疹子是不是主要在背上?”
听着宁咎的语气好像有些不对,阎云舟也有些紧张了起来,仔细看了那人的后背,确实,那疱疹主要是在他的后背上,手臂上倒是几乎没有。
“是,怎么了?你是不是哪里难受?太医?”
阎云舟生怕是宁咎的病情有了什么变化,立刻开口叫外面候着的太医,宁咎倒是也没有看着他,他只是低着头,一直在看身上的疱疹,不断地回想从前在书本上看到的为数不多的关于天花的症状。
阎云舟过来拉宁咎的手,宁咎却忽然条件反射一样地缩回手,面上有些严肃:
“瑾初,你现在出去,别进来了,去找个别的院子住。”
他的话更是让阎云舟紧张了起来,心一瞬间就提了起来:
“到底怎么了?你是想急死我吗?”
宁咎立刻穿好了衣服,用被子将自己裹住,直接下了床,到了一旁的软塌上坐下,看着榻上撑着身子的人声音有些干涩地开口:
“你别紧张,我觉得我得的可能不是痘疫。”
阎云舟都愣了一下:
“什么?”
不是痘疫?那这一身的疱疹是什么?
宁咎正准备出声的时候,外面的太医便敲了门,宁咎应声让他进来,那太医从小出过了天花,以为是宁咎的情况不好,正要奔到榻前为宁咎诊脉,却发现这位在软塌上坐着呢:
“侯爷,可是觉得身子不适?”
“宋太医,我问你,是不是所有痘疫痊愈的人身上都有疱疹留下的疤痕?”
宋太医听到这话都是一愣,这得了痘疫的能留下一条命就不错了,这位爷关心的竟然是留不留疤?
“多数人都会留下的,不过也有少数症状轻的没有留下什么疤痕。”
宁咎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他再次开口:
“在一次痘疫中每个人身上疱疹长的地方都是相同的吗?是先从脸上开始还是先从身上开始?”
宋太医年纪不小了,他和阎云舟差不多也是在极小的时候得过痘疫,这几十年倒是见过两次痘疫肆虐,后面那两次他已经为医,倒是也见过不少的病人:
“这,似乎都有,每个人发病的时候出疹子的地方都不同,有人是从脸上有人是从身上开始。”
宁咎心中的猜测越发肯定:
“好,有劳宋太医了,您可以下去了。”
见他打发了太医出去,阎云舟也下了床,神色有些着急:
“煜安?”
宁咎也转过身:
“你坐那别动。”
说完宁咎便找了一个口罩给自己戴上,裹着被子看向榻边的人:
“我得的可能并不是你们说的痘疫,可能是水痘。”
“水痘?”
宁咎点了点头:
“对,水痘和你们这里的痘疫症状其实很相似,也都是有病毒引起的,症状也都是身上起疱疹,发烧,呕吐,头痛这些症状都是非常类似,但是水痘同痘疫不同的是,它要轻很多,致死率也要小很多,反正我们那里很少有听说得了水痘死了的。”
听了这话,阎云舟先是一怔,然后眼睛都多了一丝光亮:
“真的?你,你怎么知道这是水痘不是痘疫?”
宁咎掀开了身上的被子,又解开了衣服,露出了身上的疱疹:
“我其实也没有亲眼看过天花是什么样子的,但是上学的时候学传染病学的时候曾看过天花和水痘的区别。
这两种病症状相似,只是天花的疱疹分布是离心性,头上和面部多,而后才是四肢,躯干上很少,但是水痘正好相反,它的疱疹是首先出现在躯干上,四肢很少。
再者,水痘是典型的单房性,一个疱疹一个疱疹之间并不相互融合,而痘疫是多房姓的,你看我身上现在痘疹,这就是典型的单房性。”
宁咎刚才之所以那样问宋太医就是在想,这两种极其相似的病在这个时代有没有可能并行发作的可能。
天花和水痘的最根本不同其实是致病病毒不一样,天花是天花病毒感染导致,而水痘是水痘带状疱疹病毒感染导致的。
想要详细分辨这两种病毒必须是在显微环境下,而这个时代很显然是并不具备显微环境的,所以相似的症状很可能都被当成是痘疫了,所以才会有的人痊愈之后连痘疤都没有留下。
阎云舟起身上前,他的目光紧盯着宁咎身前的痘疹,心底期待一切都是宁咎说的那样:
“能确定吗?如果真的是水痘,是不是就不会有事儿了?”
他最怕的就是宁咎出事儿,宁咎看着眼前那人脸色也不好,心里心疼,这人的身子也是将将好一些,寻常时候还好,这两日跟着他担惊受怕不说还跟着熬夜:
“乖,别离我太近,你没得过水痘,别担心,我觉得十有八九就是水痘,若是水痘便好说了,我带来的药中便有能治的。”
其实水痘是学龄前的孩子更容易得,也更容易好,反而越是年纪大得的好起来便越是麻烦一些。
但是虽然麻烦也不知道丢命,他想他昨天那样的高烧可能就是因为年纪大才得水痘才那么大的反应。
阎云舟最后还是被宁咎给赶了出去,只不过他没有去外面的院子,他就在厢房中。
此刻外面是九月份,虽然已经入秋了,但是中午的时候还不是很冷,阎云舟便让人在窗边的位置摆了椅子,他便隔着一扇窗户和里面的人说话。
“又用药了吗?可好些了?”
宁咎翻出了药箱,他记得他带过抗疱疹病毒的药,终于他翻出了阿昔洛韦,这还是他走的时候特意带着的,他当时是怕给阎云舟手术后那人免疫力低得上疱疹,皮炎之类的病,以防万一的。
“我找到药了,已经吃了。”
“我已经托人进宫了,陛下那边是什么情形已经去问了,想来洛月离若是知道,即刻便会回话。”
哪怕是水痘,该遭的罪还是一点儿都不会少遭,宁咎今天身上还是痒,没劲儿,中午吃完饭还会恶心,真是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他摊在软塌上,裹着被子,好在阎云舟就在窗外,时不时能听到他的声音也算是安慰吧。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抬手敲了敲窗子,阎云舟立刻应声:
“怎么了?”
宁咎撑起身子,靠在窗边:
“你方才是怎么和打探的人说的?有没有说这病可能不是痘疫?”
阎云舟摇头,这才发觉宁咎看不见他摇头:
“没有,症状还不明朗,如何能乱说?我只是让人传话洛月离,问问此刻陛下身上的症状,也好对症用药,那边只会觉得你是需要知道症状来找药。”
就是宁咎现在也不能肯定的说他身上就是水痘不是痘疫,阎云舟自不会在这个时候乱说,宁咎靠在窗边笑了:
“果然是老狐狸啊,滴水不漏的,一会儿就算是陛下和我症状一样,也不能和他们说。”
阎云舟几乎是转念便明白了宁咎这是打的什么主意,忽然笑了出来,心里还有些无奈:
“你呀,都什么时候了。”
宁咎身上没劲儿,浑身都像是软骨头一样靠在窗边,手一下下地挠着窗框:
“什么时候了?这种时候不正是他们感情升温的时候吗?若是洛月离以为陛下得的是痘疫,你必然真情流露,平时不会说的,不会做的,保不齐都说了都做了,若是这个时候告诉他是水痘,不危及性命,你的那位好友保不齐又缩回去了。”
阎云舟也抬起手,对上了里面那人一下下挠着窗框的地方,真是不知道宁咎那脑子是怎么长的,都病成这样了都还有心思当红娘:
“好,听你的,若是陛下的症状真的和你一样,我们也什么都不说,只是将药送过去。”
宫里的消息是一个时辰后穿过来的,因为阎云舟交代的详细,洛月离更是生怕遗漏了什么症状导致宁咎判断失误,信中描述的颇为仔细,就差把李彦身上有多少个疱疹都数出来写进去了。
阎云舟拿过信在窗口给宁咎念了出来,他看到信的时候心中也一定,因为心中描述的状况确实和宁咎的类似。
“看来陛下和你确实是一种病症。”
宁咎已经起了身,将刚才就装好的药放到了门口:
“比快命人送过去吧,上面的用法和药量我都写了,主要就是口服,只要不发烧不需要再注射针剂。”
阿昔洛韦是片剂,服用起来也方便,但是即便是水痘也不是立刻就会好的,高烧还是伴随着宁咎,尤其是到了傍晚,昨天那针剂的药效已经过了24小时,宁咎再一次烧了起来。
这一次他选择先吃布洛芬,若是能挺过去他实在是不想打屁股针了,众所周知屁股针最疼,何况他家那位还心疼他,动作又慢,和慢刀子在割一样。
而宫中此刻,洛月离几乎就没有离开过李彦的榻前,李彦的情况要比宁咎严重一些,不光高烧,还伴有呕吐和头痛,昏昏沉沉之中便见洛月离拿了药过来:
“彦儿,只是宁咎方才送来的,说是对这病有效果。”
无论是洛月离还是李彦,对宁咎的医术都从无质疑,李彦直接便就水吃了进去,他抬眼看了看身边的人,声音有些无力又无奈:
“老师不用守着了,回去休息吧,宁咎既然送了药过来,说是管用,那必然是管用的,回去睡一会儿吧。”
洛月离那手术也做完没多久,这人不曾习武,本就是个文弱的身子,受伤之前冬日都怕冷的要披着狐裘才能过,现在经过了那样的伤总是不如常人的,何苦让他跟着熬着。
洛月离看着榻上那越发刚毅俊朗的青年帝王,这三年李彦身上帝王的威势越发深重,并非刻意,而是不经意流露出属于血脉中帝王的威压渐渐显露,他已经不再是从前跟在他身后的孩子了,也不是那个无忧无虑可以随意跑马射箭的景郡王了。
他忽然发觉虽然相伴三年,但是李彦早已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成为了一个足够有担当,有韬略的帝王,他可以平静地安排身后之事,他丝毫不怀疑,即便是这一次李彦有所不测,他也必然已经留下了足以稳住朝堂的筹码。
甚至他连他大婚的贺礼,夫人的诰命都想到了,他忽然有些怕,怕那个曾经他熟悉的李彦,彻底消失了。
洛月离微微低下头:
“我不累,昨晚不是也在外间睡了一会儿吗?这会儿可有想吃的?我让人到小厨房去做。”
现在御膳房的所有人都被隔开了,毕竟最开始那个得病的便是御膳房负责送膳的小太监,现在各个宫中都由小厨房来做。
李彦其实没有任何的胃口,不过想着洛月离从早上也没有吃什么便开口:
“小馄饨吧。”
洛月离顿了一下,小馄饨是他喜欢吃的,没一会儿小馄饨便上来了,洛月离身上还穿着防护服,带着口罩,李彦直接开口:
“给洛大人的放到偏殿。”
外面的内侍躬身应道:
“是,陛下。”
李彦看着眼前的人声音还和往常一样:
“老师去吃吧。”
李彦不再抗拒洛月离留下陪着他,却也没有之前那么的热络了,他终究怕身有不测,再者,他不想再勉强洛月离了,他们在一起的这条路终究是荆棘丛生,他甘愿史书之上留下污点,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但是他却不能要求洛月离这样陪着自己。
就像那人那天说的,他凭什么认为他会甘愿做一个媚上邀宠,被人脊梁骨的内宠之臣?
没人比他更清楚洛月离的傲骨,那人一身风华,玲珑心思,他有太多的抱负,有太多的理想,他有太多想要为这天下做的事儿,他不该在做了那么多之后被打上一个内宠,佞臣的标记。
李彦看着桌子上那还冒着热气的小馄饨,似乎能透过那氤氲的白气看到那个正小口吃着馄饨的人,瞧着那个虚影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起来,直到那个虚虚的人影在那片淡了散了的白烟中也逐渐消散。
眼底的笑意收敛了起来,他缓缓抬头,目光放空地看着屋顶之上那条被雕刻的栩栩如生的金龙,那个象征着天下间无上权势的金龙,忽然之间他也想开了,就这样吧,不再强求了。
他这一生心中注定放不下第二个人了,他依旧不会立后,不会有后宫,他会做一个明君,肃清官场,清查盐税,修筑堤坝,减免徭役,他会一点一点让这天下更好,他会成为那个撑着天的帝王,让洛月离可以在这片天下施展他所有的才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