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第二天,飓风车队的官方微博更新了他们进藏的出发照片。
秦渡凉一身黑底色的赛服站在中间,脸上没什么波澜。言灼收起手机,迎面走过来的是这次CSGO职业联赛赛会的负责人之一,言灼起身和他握手。
“言老师你好,我是赛会组的,我叫李恒。”
“李哥你好。”言灼笑着说,“请多关照了。”
李恒客气地笑着,推了推眼镜,“哦哦没什么的,这是赛会的口播广告,还有一些注意事项……对了,虞沁是你带回来的对吗?”
言灼接过来那一小沓纸,“对。”
李恒又跟他握手,“非常感谢,赛会组得知虞沁被她爸妈抓走之后非常担心,但是报警又说不通,因为的确是她家里父母带走的。”
言灼:“喔没什么,其实是秦……”
“……事情的本质真的很恶劣,我们老家村子落后,觉得女孩子不能呆在外面,反正就是……”
李恒点头,“我懂的,和那些人讲道理是真的讲不明白,哦对了,还没恭喜你,正式拥有体育频道解说资格了!”
“谢谢。”言灼礼貌地笑笑。
为免节外生枝,也为了不让别人误会,他把秦渡凉给掩盖了下去。
CSGO职业联赛的赛会在中国区代理大楼里有一层办公层,位于大楼14楼,言灼和另外几个解说以及导播组今天过来开一个小会。电梯下行到6楼的时候,进来了两个年轻人。
“言灼!”其中一个朝他打招呼,“这么巧,来开会呀?”
“嗯。”言灼点头致意,“雪哥好,有工作,下礼拜CSGO的解说。”
雪哥全名叫苏雪,是苏夏的哥哥,一中毕业,也算言灼的学长。
苏雪说:“刚好,17号我们Dota2深渊联赛在成都,今天招募解说,来不来?”
“成都啊……”言灼犹豫片刻。
成都在进藏的路线上,深渊联赛的线下比赛也就是半决赛和总决赛,17号到18号,那么届时如果飓风车队从西藏回来,会不会从成都过……
“汀——”
电梯门开了。
苏雪挥挥手,“我到了,我走了啊,微信联系!”
“哦,好!雪哥拜拜!”言灼过回神,也和他挥手。
中国区代理总部大楼里有很多项目组,下到一楼的时候言灼看见了苏夏。他们高中毕业之后几乎没再联系,是近两年偶然入了同一行才又有了交集。
“哎?”苏夏发现他了,小跑过来,“你看见我哥没?他怎么还没下来?”
言灼:“他在3楼下了电梯,应该还有点事儿吧。”
苏夏:“哦,晚上一块儿吃饭吗?把虞沁也叫上,她这两天吓坏了吧,出来喝点酒压压惊。”
“也好。”言灼说:“带她放松一下,去眠竹吧,张新羽这个月都在眠竹唱歌。”
苏夏:“好诶!”
能和朋友们一起喝酒,苏夏是真的开心。她在中国区代理总部做卡牌游戏的运营,近两个月的比赛很集中,她已经加班加得满目疮痍。
晚上九点,由于是工作日,酒吧人不多。
言灼有点心不在焉,手机刷新着飓风车队的资讯,更新依然停在那张出发照片。
“给。”苏夏把酒吧点单的iPad递给他,“我点好了。”
言灼接过来,点了个无酒精的饮料。
苏夏问,“不喝点?”
“不了,等会儿陆成肯定要喝,我帮他们开车吧。”言灼笑笑,把iPad又传给虞沁。
苏夏掩嘴笑笑,“嗳,你来酒吧不喝酒,那干嘛,听歌啊?”
边说边用挤着眼睛看驻唱台,所以说苏夏一点儿没变,还是那么爱八卦。
言灼起先还没明白,尔后反应过来了,“啧,张新羽是虞沁的男朋友,不然我怎么说来眠竹。”
“……”苏夏捋了几秒钟,酒吧天花板那点可怜的灯光在她眼睛里闪了闪,终于激活了一些理智,“哦!原来如此啊!我还以为你和那驻唱酷哥……”
言灼摇摇头。
“那你这六年……”苏夏试探着问,“都单身啊?”
服务员送来酒和吃的,陆成和蒋泽然姗姗来迟,抱怨今天堵得可怕。
陆成没见过苏夏,顿时敛起堵车的不快,努力把自己笑成一个阳光大男孩,“嗨!我是陆成,言灼朋友。”
苏夏微笑点头,“你好,我叫苏夏,是言灼高中同学。”
然后立刻扭头又问言灼,“是不是啊是不是啊?”
言灼无奈,“是啊,单身六年了。”
苏夏捂嘴,“天啊什么痴情种啊你!”
言灼:“也不算吧。单纯是因为……感觉秦渡凉让我起点太高了。”
说着,言灼端起他自己的无醇起泡酒抿了两口。
“对。”苏夏觉得有道理,“毕竟你初恋是秦渡凉。”
旁边虞沁情绪还是不太高,在用手机发消息,另一只手吨吨喝酒。
言灼知道,虞沁家里要她回去跟那家结婚,结了婚收了彩礼,好给他弟弟在县城买房。言灼跟她碰了个杯,“别烦了。”
虞沁把手机往沙发上一丢,“我真是吐了,真有人会把亲女儿跟一对陌生父子锁在一个屋,我真服。”
言灼叹气,“谁能想到呢。”
“哦对了。”虞沁说,“你替我跟秦渡凉道个谢,别忘了。”
言灼眨眨眼,“行。”
对啊,虞沁该向秦渡凉道个谢。可虞沁又没有秦渡凉的微信,那么就只能自己代劳了……
言灼摸到自己的手机,捏住,然后站起来,陆成刚开一瓶啤酒,被言灼要走了。
言灼握着手机和啤酒走到舞池往卫生间去的走廊,然后深呼吸,先仰头灌了几口冰啤酒壮胆,然后拨了个语音通话。
驻唱台上的张新羽在唱《一路向北》,言灼紧紧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等待对方接通”,每多一秒,心率就快一倍、重一倍。
接通了。
“怎么了?”秦渡凉问。
“虞沁让我代她跟你……说声谢谢。”言灼说。
秦渡凉那边松了口气似的,“哦,没什么的。”
接着言灼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可另一边,秦渡凉能听见从言灼手机里传来的张新羽的歌声。
此时飓风车队已经抵达西宁,西宁今天零下一度,秦渡凉穿一件处处漏风的灰色毛衣。
夜空下,他坐在维修车后挂车厢的车顶,叼着烟,“还有别的事儿吗?”秦渡凉问。
言灼:“没了……”
有些事其实不必刨根问底,就像刮奖刮到“谢谢惠顾”的“谢”字就能停了,抽卡看见蓝白底色心里就该有数了,咬第一口就酸的苹果也不必奢望里面会甜了。
秦渡凉烦躁地挠了挠头,张新羽唱歌的声音源源不断,他实在是不想再听,“那,就先这样吧。”
“好。”言灼说。
电话挂断了。
言灼又咕咚了几大口,然后回去卡座。
另一边,秦渡凉垂头丧气,还坐在后挂厢顶。
“秦渡凉,你下来!”一个女生叫他。
秦渡凉看过去,“干什么?”
“称体重,看看现在你加车有多重了。”
秦渡凉“哦”了声,直接跳下去,稳稳落地,“走吧。”
两个人从停车场走去车队下榻的酒店,女生问他,“你怎么回事儿,一副老婆跟人跑了的表情。”
“颜晓琳你能不能说点好的。”秦渡凉脸色很差。
这女生便是颜晓琳,和高中时候没什么变化,还是心直口快。
她一笑,“我看在老同学的份上给你个忠告,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这个时代讲究效率,你想跟谁合作,你就拟合同,别搞弯弯绕,合同敲定,双方签字,懂吗?”
“你是做甲方做久了。”秦渡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颜晓琳耸肩摊手,“这是甲方给你的人生心得。”
颜晓琳家的公司是飓风车队的新赞助,秦渡凉在元旦那几天要为颜晓琳家拍一些宣传广告,所以这阵子联络频繁了起来。
秦渡凉来到酒店的会议厅,车队经理招呼他上称。
“哟,瘦了你。”经理说,“那你今年生日能多吃两块蛋糕了。”
秦渡凉笑笑。
***
秦渡凉的生日没能从爹妈那儿忽悠来钱修车。
好在他有一群懂他的兄弟。
彭谦送了他一对前叉,另外两个哥们送了头盔和摇臂。
秦渡凉只有那一辆铃木是赛用,它修不出来就没法去比赛,秦渡凉这会儿屁股底下的杜卡迪要想改装成赛用又是一笔开销。
全城最惨贵公子。
12月19号中午十一点,言灼人生第一次逃课,逃了上午最后一节。
秦渡凉在操场车棚等他,刚递过去头盔,言灼没要。
“我先把礼物给你。”言灼说,“不然一会儿吃饭人太多了。”
秦渡凉眼睛一亮,什么好东西还要避着人送?
“好。”秦渡凉说,“是什么?”
言灼从校服口袋掏出来一个盒子。
秦渡凉定睛一看,风湿骨痛灵。
秦渡凉眼睛里没有光了。
“骑摩托,膝盖不是整天迎风吗。”言灼说。
“是……”秦渡凉接过来的手有些颤抖,“确实是……刚需。”
言灼终于憋不住了,噗地一声笑出来,笑得都快咳嗽了,“哈哈哈哈哈好了好了,其实是这个。”
言灼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一枚小小的,浅藕色的锦囊。
“平安符。”言灼说,“我前几天在庙里求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