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八月, 秋老虎的威力蛮横霸道地盘踞在京州上空。
艳阳高照,街道两侧的树叶打着卷,给路过的行人投下一小片绿荫, 桂花的香味隐隐绰绰飘散。
一辆马车哒哒地驶过青石路口,停在北城巷口一座堂皇的府邸前, 这条巷子住着京城不少达官贵人,行人罕至。
林若一身枣红色文博士官服,从马车里下来, 抬头望向府邸大门口的牌匾,上面写着昌永郡侯府几个大字。
四十多年前,昭明公主嫁给当年的新科探花, 探花样貌俊秀, 打马御街前曾得到无数未出阁女子投撒的簪花,那时, 人人都觉得这将会是令人歆羡的一对佳偶。
可惜好景不长, 三年后,探花因欺君之罪触怒皇帝,命其和离, 下狱问斩。
就在探花命殒后的第二年, 昭明公主又被皇帝赐婚给昌永郡侯家的世子,新婚当夜, 小郡侯发现再婚的妻子竟然还是完璧之身,大为惊讶。
其后四十年, 小郡侯夫妇相敬如宾, 举案齐眉, 膝下子孙环绕, 直到一年前, 小郡侯病逝,留下几个子女照顾公主。
林若报了帖子,口称陛下派来专程慰问宗亲,小厮不敢怠慢,一路引向府中花园。
凉亭树荫下,一位头发尚黑的六旬老媪躺在竹藤椅中,正闭目小憩,神容安详,在她身侧,一个哑巴老妇正轻轻为她扇扇子纳凉。
林若顿住脚步,忽然有些不敢上前。
老媪面容保养得宜,妆容清淡,容貌依然保留着年轻时的明艳动人,衣饰清雅不俗,身上并无过多坠饰,只有手腕上一条祖母绿的玛瑙手串,似乎经常把玩,系着的丝绦流苏隐隐有些褪色。
林若的目光落在她手腕处,熟悉的手串,正是林家家传的信物,一时间,无数往事涌上心头,她百感交集,终于忍不住轻轻走近。
仿佛冥冥中自有某种感应,昭明公主自小憩中悠悠转醒,似梦似醒之间,眼前忽而隐约看见几十年前故人的旧貌。
昭明有些惊讶,又有些喟叹,最终化作欣慰一笑,闪动的目光柔和而明亮:“你到梦中来见我啦……”
林若一怔,嘴唇动了动,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好默默望着对方一会,问:“这些年,你可还好?”
昭明笑了笑,眼角弯出细细的纹路:“我很好,丈夫爱护我,生活很平静,也没有什么病痛,一定是你在泉下保佑了我,对吗?”
“你真好啊,还是那么年轻,那么清秀,跟当年一模一样……”
林若不由露出赧然之色,她的生命和年纪都停在了死去的那一年。
昭明轻叹一声,有些失落:“可是我却老了,我的视力越来越差,一天也要睡上好久,我的眼角有了皱纹,发间也有了许多白发……”
林若鼻间涌上些许酸意,摇摇头道:“不,在我心中,你还是当年的小姑娘。”
昭明忍不住笑起来,笑容恬静:“能梦见你一次,我很开心,只是,我一直以来有一个心愿……”
林若打起精神:“什么心愿?我一定为你实现。”
昭明有些羞赧地笑了笑:“一直见你都是男装模样,其实我很好奇,想看看你穿着女装是什么样子,从前我不好意思告诉你。”
林若一愣,微微笑了:“这有何难?府中可有衣裙?我这就换给你看。”
昭明冲哑口老妇低声吩咐几句,老妇点点头,低着头带林若去房中更衣。
不多时,换上了女装的林若回到凉亭前,她一头青丝如瀑,发髻只插了一根青翠的玉簪,一身轻纱罩着鹅黄的绣花锦缎,封腰勾勒出一段紧致的腰线。
脸上脂粉淡淡,微笑时如四月桃花盛放,两道柳眉斜飞,秀丽中显出几分勃勃英气。
昭明轻轻拉住她的手,笑起来:“你真好看……”
“你这样美,还是世上唯一的女探花,我曾拥有过。”她满足地弯起嘴角,“上天其实待我不薄,又让我离世之前再到你,我应该已经没有遗憾才是……”
林若不忍地看着她。
昭明轻声道:“那你呢,你可还有遗憾之事?”
林若欲言又止。
昭明却懂了:“我知道,你还有未曾实现的理想……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你。”
林若失笑:“羡慕我?你是尊贵的公主,我只是一介草民。”
昭明悠悠叹口气:“你喜欢读书,便可以读书,你参加科举便能高中,你可以站在朝堂上施展平生所学,百姓们敬重你,只因你为民做事,而不是因为你驸马。”
“天下间的女子永远依附男子而活,没有哪个女子似你这般。”
“你的世界那样精彩,那样不凡,而我,却只能在深宫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学女红与绣花。”
她抬头,看一眼郡侯府高大的院墙,墙外湛蓝的青天:“如果可以,我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絮絮说了许多,昭明有些累了,半睡半醒间,她手中仿佛多了一支桂花。
她是金枝玉叶,她是寒门贵子。
昭明轻轻阖着眼,唇边泛着安宁的笑意,沉沉睡去。
她渡过了平静而没有遗憾的一生,祝愿她,亦如此。
※※※
皇宫,御书房。
林若被告知皇帝召见,匆忙换了官服,走进御书房时,里面已经站了好几个臣子,作为户部尚书的瑾亲王,吏部、兵部等重臣赫然都在。
唯有一人坐在太师椅上,书盛公公亲自为其奉茶。那人身量匀称,宽肩窄腰,坐姿端正,一双漆墨的眼睛扫过来时,眉眼温雅如玉,隐隐带着一丝饶有兴味的微笑。
“这位就是陛下新册的文博士林大人?”
书盛在一旁小声提醒:“这位是摄政喻行舟大人,也是陛下的老师。”
不知怎的,林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她低头拱手:“下官林若,见过摄政大人。”
喻行舟低头饮一口茶,轻飘飘道:“似林大人这等人才,不知陛下从哪里搜罗到的?”
萧青冥坐在书桌后,一抬眼就撞上喻行舟悠悠瞟来的眼神,一时间竟然想不到一个合理的借口。
林若灵机一动,道:“臣在民间时,有幸结识莫摧眉大人,是莫大人举荐的。”
莫摧眉:“?”
萧青冥暗暗点头:“正是。”
莫摧眉,那行叭。
喻行舟声音沉静,目光在林若脸上一转即收回,朝萧青冥意味深长笑道:“果然俊秀不凡,颇有昔日探花之风采。”
萧青冥一口茶水卡在嗓子眼,无奈地偏头看他:“老师到底还要念多久?”
他都快忘记这世上还有那个人了。
喻行舟挑眉,摇头叹气:“陛下既然嫌臣啰嗦,臣不说就是。”
萧青冥一副被他打败的样子:“好好好,老师说什么,朕都听着。”
喻行舟看对方无奈的嘴角,妥协的眼神,心下十分好笑。
其实他并非当真介意那牢中探花,曾得过几分不存在的欢心,只是喜欢看萧青冥偶尔卸下对待臣子的威严疏离,对他露出这幅难得的可爱表情罢了。
这一点隐秘的小心思转瞬就消散,喻行舟清了清嗓子,收敛了玩笑之意,肃容道:“陛下,臣今日要奏报的,是这个月以来京州清丈田亩最后的成果。”
萧青冥立刻从椅背里坐直身体,双眸炯炯:“说。”
喻行舟:“自从陛下将钱云生等人送去刑部问罪,朝堂之上再无人敢对此事有任何质疑。”
“再加上陛下当众揭露了皇觉寺不法阴私,一干僧众一网打尽,连这样几十年来屹立不倒的国寺,陛下说铲除就铲除,民间还有哪个豪门大户,不知道陛下清田的决心?”
他笑道:“下面的人进展越来越顺利,整个京州的田地,经重新丈量后,田亩数额已经多出了三十五万顷,比臣当初预计的还要高。”
“多出这三十万五万顷地,纳入税收范围,即使陛下下令降低赋税,国库依然每年可以增收至少三百万两银子。”
“将来,陛下若在其他州继续清田,少说可以增加超过一千万两白银。”
萧青冥一听这个数,饶是他素来沉着,也不禁激动起来。
一千万两啊!之前国库岁入一年也才七百万两不到,将来等朝政秩序度和百姓幸福度两项数值提高,国库税收还能加成,翻一个一倍不成问题。
有这么大笔钱,军队和皇家技术学院都可以扩招,各种工厂都可以开办起来,配合系统抽到的技术配方卡,整个京州都能盘活!
喻行舟看着萧青冥亮晶晶的眼,不由也跟着微笑起来:“除了这件事,还有关于陛下限制京州佛寺泛滥的政令,也有了进展。”
“皇觉寺作为天下第一大国寺,共收回田产八万亩,按照陛下要求,其中大部分,都按照附近百姓提供的田契,重新分给他们耕种。”
“除开皇觉寺,京州总共有大大小小的佛寺八百余所,除了保留部分合法经营的佛寺和少量寺田之外,预计收回田产将高达四万顷。”
“这些土地在过去漫长的几十年中如何掠夺而来,已经不可考证,将其中半数分配给当地百姓耕种后,还有两万顷田,陛下作何安排?”
一顷是一百亩,两万顷就是两百万亩田,再加上五大皇庄共计一百二十万亩田,他手中掌握的田产,瞬间暴涨至三百二十万亩。
所以说为何皇帝敛财的最快方法,永远都是抄家呢。
那些地主士绅的土地,他不好动,寺庙就不一样了,最初的寺田都是由皇家赏赐,再加上官寺勾结,多年蚕食侵吞逐渐累积而来。
若是皇帝礼佛,佛家自然风光无两,但若是遇上一个不喜佛寺又手握兵权的皇帝,根本反抗不了。
不过萧青冥并不打算把佛家赶尽杀绝,只要乖乖听话,承担宗教稳定人心的职责,重新扶持一些新的“皇觉寺”,也容易的很。
昔日在禁军大营,萧青冥承诺将来给皇家禁卫军的士兵,一人二十亩的授田。
除了北方因幽州战乱,百姓逃难而大量抛荒的田,他早就把主意打到了这些吃的脑满肠肥的寺庙头上。
眼下皇家禁卫军才三万人,就算过两年再扩建到六万人,京州的土地也卓卓有余。
再过些年,将其他几州重新纳入掌控,就更加不用担心田地的事。
萧青冥沉思之际,指尖轻轻点着桌面。
他转头看向瑾亲王和兵部尚书关冰,道:“这两万顷土地,全数纳为国有,可先雇佣当地无田的农户耕种,同样要向国库纳税,这几年逐步分配给年终考核合格的皇家禁卫军士兵,还有其他立过功勋的将士。三年之内,要兑现承诺。”
关冰点头称是,心中不由感慨,当日皇帝当众分发田契时,前任户部尚书钱云生和礼部尚书崔礼,都在一旁冷嘲热讽。
还以为皇帝要将手下军士们,发配到雍州或者靠近幽州的抛荒地去开荒。
虽说都是土地,但开垦后的熟田,和抛荒的荒地,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万没料到,皇帝不光硬生生抠出了这么多田地,还走一步看三步,把将来的扩招和当地没有田地的佃农都考虑到了。
瑾亲王满脸欣慰之色:“陛下此法甚好,先帝虽礼遇佛寺,但若知晓其中种种污秽和弊病,陛下令京州百姓耕者有其田,先帝在天之灵一定会为陛下感到高兴的。”
萧青冥暗暗有些好笑,自从瑾亲王对自己亲近以后,仿佛完全把他当成了自家小孩,无论他说什么,永远都道理,就算有错,也是别人的错。
现在倒好,连先帝都被被划在了“别人”的范围内。
喻行舟从太师椅中起身,上前两步,正好挡在萧青冥和瑾亲王中间:“陛下,除开田产,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您定夺。”
萧青冥的注意力瞬间被他拉过去:“何事?”
喻行舟呈上一份新的奏折,道:“皇觉寺这样的大寺,有寺僧将近三千人,京州八百佛寺,规模有大有小,据官府度牒估算,一共有僧人将近三十万。”
“按照陛下严格控制佛寺规模的要求,这些僧人中,大约有一成,确实是德高望重的高僧,他们可以通过官府审核,重新获得新的度牒,继续礼佛。”
“剩下的九成必须还俗,依然是一个庞大的数目,若是将这些人放归民间,只怕要造成骚乱,酿成邪教之祸。”
喻行舟看着萧青冥的眼睛:“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这些和尚?”
萧青冥胸有成竹微微一笑,显然是早就考虑好了。
“这些和尚不事生产,还有不少人净干坏事,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朕也不打算一味打打杀杀。眼下正值用人之际,这些和尚正值壮年,年富力强,能用到的地方不少。”
萧青冥从奏章下面拿出一叠各种各样的计划书。
喻行舟好奇地看了看,上面都是些《水泥工厂筹备计划》、《京州道路改造工程》、《建筑工程局筹备计划》、《水利工程施工队组建方案》、《实边开荒计划》、《造纸厂和印刷厂筹备规划》、《矿场扩建规划》等等。
喻行舟惊讶道:“陛下这是要大兴土木?”
众人一听,顿时望过来,大兴土木这四个字可不是什么好事,往往跟劳役、滥用民力、兴亡百姓苦等等谴责的字眼挂钩。
萧青冥重新懒洋洋靠回椅子里,道:“别急,朕并不打算向民间征夫役。”
“将各地州县将无法通过审核的僧人鉴别一下,如有百姓告状的,做过恶事的,也不用关押坐牢了,朕可没有多的牢饭养他们。”
“这些和尚,直接送来参加‘劳动改造’,告诉他们,他们是来赎罪的,包吃住,但没有工钱。”
他顿了顿,露出一丝微笑:“除了那些要做苦役的和尚之外,其余僧人平时吃斋念佛,还要辩经上课,他们大部分应该是识字的吧?”
喻行舟一愣,有些回过味来了,忍不住笑道:“不错,一般的寺庙都会有专门教授小和尚识字的教习师父,越是道德高僧,文化和佛学学问越精深。”
“陛下该不会把扫盲班的主意,打到这群人头上了吧?”
萧青冥冲他眨眨眼:“所谓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朕从来没指望过那帮读书人,纡尊降贵去给底层百姓和武人做老师,更何况,聘用他们,还要出不少工钱呢。”
“虽说国库进项有了起色,也不能随意挥霍吧。”
萧青冥摇头晃脑,可怜兮兮的叹口气:“朕当这个家,深恨不得一文钱掰做两文花,能不花钱,就不花。”
“既然这些和尚需要‘赎罪’,要么做苦役,要么就乖乖做扫盲班的习字师父。”
“若是他们中有出色又听话的人才,朕也不是不能考虑让他们转正,提高待遇。”
萧青冥理直气壮道:“朕这也是为他们着想,否则寺田也收回了,没了寺庙,他们又如何生活?总不能全上街化缘吧。”
众人一言难尽地望着他,先是强行收回寺田,又剥夺人家出家的资格,现在叫人家“劳动改造”服苦役,当习字师父,只包吃住不给工钱,居然还称是为他们着想……
只有瑾亲王露出感佩之色:“陛下设想实在周到,一来能免除放任他们在民间祸害百姓,二来还能为朝廷出力,挣一份口粮。”
“陛下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仁君,不仅没有治他们的死罪,还免去了寺僧们的牢狱之灾。”
“依臣看,他们合该感激陛下的不杀之恩才是。”
其他大臣们:“……”
瑾亲王真的不是在阿谀奉承皇帝吗?
萧青冥从书桌后绕出来,十分感动地望着瑾亲王:“朕担不起皇叔如此夸奖。”
瑾亲王还想说些赞誉之言,喻行舟轻咳一声,适时插口道:“陛下,让和尚去当习字师父,万一他们在军中传播佛家言论,该如何是好?”
萧青冥点点头:“老师提的好。林博士。”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林若,这位女“驸马”还处在跟一大群重臣,和皇帝共同商讨国家大事的感怀之中。
突然被皇帝点名,林若一愣,即刻上前:“陛下,臣在。”
吏部尚书厉秋雨忍不住打量起这位新任的文博士,他忽然想起当日燕然大军围城时,喻行舟在城墙上告诫他,将来皇帝说不定还会又提拔出一大堆来历不明的人才。
没想到竟一语成谶,皇帝果然有自己发掘人才的渠道。
厉秋雨不由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之前在朝堂上公然反对皇帝的钱云生和崔礼,如今还在刑部大牢里受苦呢,他可不能步这两人的后尘。
放在从前,这些文官们还会仗着自己人多势众,时不时用辞官、逼宫来威胁皇帝。
如今他们算是看明白了,少了一个,皇帝就搜罗来一个,少了一群,皇帝还能搜罗来一群。
倒霉的只有自己。
厉秋雨和关冰两人对视一眼,不禁流露出心有戚戚之色。
萧青冥见她特地在官服里穿了高领的绸衫,竖起的衣领用盘口扣得严严实实,摇头一笑:“朕有两件事需要你来办。”
“陛下请吩咐。”
林若心中一阵激动,昨日皇帝没有在意她是女子之身,依然赐她文博士一职,还以为只是叫她做些笔墨润色或者吟诗作赋之类的闲事。
没想到,今日就有重要的事交给她!
萧青冥道:“第一件事,朕要你组织人手,重新修订本朝的字典,朕需要一本简化的字典,不要引经据典,目录索引一定要做好,方便作为工具书查阅。”
林若有些惊讶,这可是件大事,若是编纂的好,上面会永远留下她林若的大名,但这么大的事,她一个人做不来。
“多谢陛下栽培,可是臣手下无可用之人。”
萧青冥颔首道:“不用担心。”
“第二件事,朕会派人从这些还俗和尚中挑选出人品和学识堪用的,将来做扫盲的教习师父,但他们都是佛寺出身,不能立刻上岗,朕需要你对这些人进行一段时间的初步培训教育。”
“你可以在皇家技术学院,还有这些人中寻找可用的帮手。”
“观察他们的能力和思想,把能用之人筛选出来。若是将来有人胆敢在军队中传播佛家言论,朕绝不轻饶。”
没想到三张新卡牌中,林若成了第一个大用之人。
一旁的花渐遇都忍不住投来羡慕的眼神,他一身才能还没有用武之地呢,反而叫一位女子抢了先机。
注意到花渐遇渴望的眼神,萧青冥心中暗笑,自己一定是世上最成功的资本家了,打工仔如此积极主动,生怕没活干。
他随手从一叠计划书中,抽出关于造纸厂和印刷厂的那份,朝花渐遇道:“这个,交给你来筹备,人手和资金还有技术都不用担心。”
至于沉迷“古籍”的狂生方远航,先送他去跟水泥、矿场和窑厂打交道吧,萧青冥摸着下巴,露出满意的微笑。
※※※
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京州如火如荼的清丈田亩进入收尾阶段,皇帝下令整治皇觉寺等一众佛寺的命令,飞快传播出去。
自从将钱云生等反对派送去刑部,又打垮了太后为首的一宗宗室的野心,军队归心,大权在握,整个京州,从上到下,彻底被皇帝牢牢握在手中。
天子之令,畅通无阻。
就连京城国子监那群监生,也被皇家技术学院压得抬不起头来,只憋着一口气等待明年的春闱会试。
大量的京州百姓从倒台的寺庙手里分到了土地,加上京州降低税收的政令,许多给大地主士绅投献土地的佃农,纷纷效法泾河镇吴家村村民,拿着田契吆喝着要回自家投献的田。
一时间,京州乡镇里各大地主,手里掌握的土地锐减,还因被查出隐田而追缴一大笔税和罚款,日子可谓苦不堪言。
京州打压寺庙和地主给百姓分田的事,这么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到了周边其他州府。
传闻实在太多了,有人说在京州可以分田,有人说有读书人到农村帮忙修各种新奇的农田水利设施,还有人说京城在大量招工,皇帝要大兴土木……
宁州,淮州,蜀州,荆州,与京州交界的部分乡县,一下引起了轰动。
不少被吞并的土地的农人,突然看到了一条新的出路,还有战乱中逃亡的难民和流民,也把关注的目光投向京州。
周边数不清的底层百姓,开始拖家带口,千里迢迢投奔京州,希望天子治下,能让他们吃上一口饱饭。
起初,其他州府的官僚和地主士绅们,只是冷眼旁观,战乱年代流民灾民多不胜数,时不时还要开仓赈灾,京州能分走他们的负担,完全乐见其成。
清田又如何,皇帝就算下令叫他们清田,也需要敷衍了事,难道皇帝还能带着军队亲自过来不成?
然而时间久了,他们发现京州如同一个黑洞,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百姓统统吞下,只见进去,没见出来。
甚至连大户人家的佃农都开始往京州跑的时候,这些州府终于开始慌了。
※※※
京城,皇宫,文华殿。
萧青冥正跟一众近臣商议接下来各大项目上马的事,书盛悄然进殿,将一份新鲜的奏报呈上来。
“陛下,京城府尹上书,说近日有大量流民在京城外汇集,数量越来越多,已经有两三万之众,只怕要不了多久,就要来近十万流民了!”
众臣一听,顿时面色凝重,这么多流民,一个处置不好,轻则造成京城治安失控,重则酿成暴力冲突甚至起义,不可不防啊!
萧青冥心中一动,还没等他开口,熟悉的系统提示音响起:
【特殊事件开启:请在两个月内妥善流民,成功有丰富系统奖励,失败则扣除大量秩序度和幸福度。】
萧青冥沉默片刻,扫过众人严肃的脸色,反而轻笑起来:“你们忘记现在是什么季节了吗?”
众人一愣,见皇帝望向窗外,淡淡道:“是丰收的时节了啊。”
作者有话说:
萧:排好队,不要挤,打(压)工(榨)人人有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