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荆湖平静的湖面忽然被几艘大船破开, 闯入了一群不速之客。五艘双桅杆楼船组成的船队上,水师官兵们密密麻麻站在甲板上,手持弓箭, 腰悬长刀。
其中领头的楼船船头,高高竖着一根木桩, 梁家寨二当家陆返正被结结实实捆在木桩上,黑着脸,偷眼看着一旁面色肃然的二哥陆知, 在心里骂骂咧咧,敢怒不敢言。
五艘大楼船一路挺进荆湖,笔直朝着梁家寨的方向而去, 行动大张旗鼓, 没有做任何掩饰,沿途早被周边的渔民和水匪探知, 消息飞快传到了梁渠耳中。
梁家寨里, 大当家梁渠和各个小头目,还有其余几大水寨寨主坐在堂中。
众人议论纷纷,皆面露焦虑之色:“官兵怎么来的这么快?”
梁渠手提大刀, 一刀重重砍在桌角, 顿时削去一截朽木,他冷哼道:“陆返这个小子果然不可靠。”
“昨天让他带两百人去破坏堤坝, 半途临阵退缩,什么也没干, 竟然还中了官兵埋伏, 最后只逃了几十人回来, 剩下的全部官兵捉了。”
“现在陆返那厮还被捆在船头示众, 真是丢尽我们荆湖水寨的脸!”
一个小头目犹豫道:“那咱们要不要去营救二当家?总不能让他一直被这么捆着吧?”
梁渠皱眉道:“那群官兵明摆着就是拿陆返作诱饵, 引我们兄弟去救,好一网打尽,否则的话,咱们这么多船和寨众,分布在荆湖不同的地方,官兵哪里能一一寻到?”
“若是去救,岂不是正中敌人下怀?”
有人赞同,也有人反对,众人吵嚷之际,梁渠看向一旁的水圣爷,问:“水圣爷爷可有破敌之法?”
水圣爷揉弄着肥阔的耳垂,沉吟片刻,道:“大家不必慌张,你们想想,前些年又不是没有官船过来剿匪过,那又如何了呢?最后还不是无功而返?”
“而且,听下面人来报,说官兵才五艘大楼船,这些水兵在河上和海上行走惯了,根本不知道荆湖的情况。”
“楼船看着威猛,实际上不好掉头,行动也慢,最依赖大风。可是咱们荆湖并不比江河,根本没有那么大的风,水流也平缓。”
“咱们的渔船小而轻巧,划起来可比那些笨重的大船快多了,咱们要打就一拥而上,要跑就一哄而散,官兵怎么追得上咱们?这也是以往官船每次来都铩羽而归的原因。”
水圣爷慢悠悠分析,众人听着都明白这个道理,纷纷点头,露出自得的微笑。
“依我之见,不如趁此机会,大挫一番官兵的锐气,将他们彻底赶出荆湖。”
“如果能一举大破官兵,咱们再把此事往河神之怒上引,他们拦河修堤的事也会受影响,岂不是一举两得?”
“可是官兵实力厉害,咱们按老法子攀上大船,也打不过他们。”一个小头目依然眉头紧皱,他正是那夜偷袭萧青冥的船反而被官兵打杀一通,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梁渠咧嘴一笑,冷冷道:“这还不简单,楼船目标大,眼下天旱酷热,有风无雨,最怕火烧,咱们将他们引到芦苇荡附近,用火攻!烧船!”
小头目震惊地望着他,结结巴巴道:“可是咱们还有百来弟兄,还有二当家都在官兵那呢……”
梁渠眯了眯眼,颇为遗憾道:“那也只能怪他们自己实力不济,再说,官府抓住了二当家的,岂能饶过他?早晚都要砍头的,早一刻晚一刻罢了。”
“为了咱们荆湖水寨大部分兄弟的命,也只能牺牲他们了!”
水圣爷和其他几个水寨寨主都表示赞同,其他寨众也无话可说,小头目有心反对,却也无可奈何,只好点头应声。
※※※
苍青色天空,日头逐渐升起,尚未到夏天,古怪的酷热已经开始炙烤着湖面。
楼船甲板上,陆返被梆在木桩上,被烈日晒得头晕眼花,嘴皮子开裂开口。
他难受地舔了舔嘴唇,忍不住朝着陆知道:“二哥,你那皇上又不在,你就不能行行好,给自家兄弟松松绑?”
陆知盘腿坐在地上,瞥他一眼,不咸不淡道:“谁让你犯下大错,活该!不掉脑袋就不错了,昨天陛下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还不加珍惜,现在还想松绑?做梦。”
陆返撇撇嘴,梗着脖子道:“水寨里的弟兄们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陆知嗤笑一声:“那我们正好以逸待劳,等着他们来自投罗网。”
陆返顿时不说话了,他有些焦灼地望着远方看似平静的湖面,虽然嘴上还嘴硬,实则他对那些水寨“兄弟”会不会来救自己,半点把握也没有。
大家表面上称兄道弟,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实际上,若非他一身力气和武艺,硬是用武力压着下面的小头目们,谁会服他这个半路来的二当家?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陆返开始昏昏欲睡时,远处波澜不惊的湖水深处,陡然传来动静。
原本平静的湖面荡起层层涟漪,数不清的渔船纷纷从四面八方里钻了出来,朝着五条大楼船浩荡而来。
那一艘艘渔船灵动如同游鱼,在湖水里来去如风,自半空往下看,硬生生营造出千军万马包夹的气势。
震天的喊杀声随之而来,陆知腾地从甲板站起身,精神一振:“终于来了,来得正好!”
陆返凝目望着那些熟悉的船只,惊喜之色尚未来得及爬上脸颊,却见对面的渔船点起了一簇簇微弱的火光。
“杀官兵!把官兵赶出荆湖!”
伴随着四起的喊杀声,数不清的弓箭带着燃烧的火光,在湖面上空划过长长的弧线,朝着大楼船抛射而来,撞击在涂了厚厚防火涂料的船舷和甲板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其中一支箭堪堪擦着陆返的胳膊射过去,差点给他戳穿一个血窟窿!
陆返气得破口大骂:“梁渠那个过河拆桥的狗东西!竟然不管兄弟们死活!这是要烧死我们吗?!”
“亏得老子三番四次给他卖命,一点情面都不留!”
陆知抽出腰间长刀,一把砍断了他身上困缚的绳索,冷声道:“瞧你的‘好兄弟’干得好事!”
“他们用得着你的时候给你一口饭吃,用不着你的时候,谁管你的死活?”
“匪就是匪,你若要继续执迷不悟,我这个当哥哥的也无话可说,你要是能从我手里逃走算你本事,要是不能,那我只好打断你的腿,也好过给你收尸!”
陆返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怂这个二哥,哪里敢跟他上手拼斗,当下也不做声,缩了缩脖子,蹲在地上怂成一团。
“我错了,我认错还不行嘛!”
陆知二话不说,拎着他的衣领将人拽进船舱,厉声问:“快说,梁家寨在哪里?”
陆返咬了咬牙:“绕过这片芦苇荡,往东三四里的地方有一座湖中矮山,就在山上!”
正说着,两人脚下一阵晃动,楼船徐徐开动,绕着芦苇荡外侧开始行驶。
五条楼船仿佛五个巨大的靶子,被上百条小巧的渔船围攻,各种箭矢如雨挥洒而至,船上不少地方都燃起了火星,官兵们手忙脚乱地扑水灭火。
甲板上手持弓箭的官兵也开始向敌人放箭,但那上百条渔船时聚时散,在湖中肆意乱窜,看上去杂乱无章,大部分弓箭都射空,徒劳落入水中。
两边对射一阵后,官船渐渐不敌水匪的渔船,且战且退,一路朝着芦苇荡外侧逃跑。
看着官船狼狈逃走的样子,那群水匪在渔船上轰然大笑,不依不饶地追上来,仗着灵活的姿态,一条条船层层叠叠堵在荡口处,企图把官船逼回芦苇荡。
“堵住他们,不能放跑一艘船!”
“今日定要叫那些官兵知道咱们荆湖水寨的厉害!”
上百条小渔船为了堵住出口,死死挤在一起,湖面风缓,官兵的楼船就连风帆也无精打采,只好缓慢沿着芦苇丛边缘行驶。
其中一条插满了箭矢的楼船,船尾已经有着火的迹象,就连芦苇荡也被点燃,大火随风开始蔓延,将四周的湖面映照得一片通红。
引得水匪们大声欢呼,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却在此时,楼船后面重重叠叠的芦苇荡仿佛被风吹倒般晃动起来,一艘艘包裹着黑色铁皮的小型撞击舰冷不丁从芦苇丛里冒了出来。
大楼船一直贴着芦苇丛边缘,外面那些攻击的渔船竟未能注意到里面还藏着埋伏!
那些撞击舰一条连着一条,足足有四五十条,流线型狭长船身通体牢牢钉着钢铁外壳,每条舰头都装有形似鸟喙的钢铁撞角,极为尖锐坚硬。
船尾我轮状叶片沉入水里,随着船只划动,便疯狂旋转排水。
这几十艘钢铁撞击舰,都是江明秋从宁州船厂调来,一直藏到今日,终于派上了用场,杀了水匪一个猝不及防。
铅黑色的铁船鱼贯而出,宛如一条条穷凶极恶的狼群,朝着那些挤在一起的渔船飞速扑过去。
这些撞击舰比起渔船的速度更为灵活,船身极其坚硬,甚至无需太多技巧,只需看准目标横冲直撞。
那些大小形状不一的破旧渔船,在这些狰狞的钢铁怪物面前,孱弱如同婴儿。
每一次猛烈撞击,都能瞬间把对面的渔船撞得稀巴烂,有的甚至直接被撞成两截,连个水花都冒不出来就沉入了湖里,上面的水贼如同调入煮锅的蚂蚁,惊慌失措四散奔逃。
那些渔船本来为了堵住官兵楼船去路,拥堵在出入口,这下被撞击舰撞得想要散开,却一时半会挤住了通路。
直到外围的渔船被撞得七零八落,损失了大几十艘,剩下的水匪想要逃跑,却发现不知何时,那几艘大楼船已经连成一排拦在出口,反过来堵住了水匪。
水匪的头领开始大声疾呼:“快撤!快撤!不能跟官兵硬拼!”
“跳水!弃船跳水!”
撤退的口哨声此起彼伏,原本乌泱泱浩荡荡的荆湖水匪,一下子作鸟兽散,开始朝着四面八方逃窜。
不少水贼连船都不要了,企图像以往那样仗着自己对水路的熟悉甩掉后面的撞击舰,逃回自家寨子。
可惜千算万算,却算漏了陆返这个“二五仔”。
中间的大楼船压根不去管那些四散逃走的小渔船,带领一众水师,按照陆返引路的方向,直接往梁家寨所在的方位直扑而去。
茫茫荆湖,数不清的芦苇荡,到处都是相似的湖中岛,岛上郁郁葱葱全是参天大树。
若无人带路,只怕转个几天也难以寻到其中某个特定的湖岛水寨,反而会迷失在湖中。
彼时,梁家寨寨众还懵然不知即将面临灭顶之灾。
大当家梁渠和水圣爷,还有几个其他水寨寨主,正在大堂之中喝酒吃肉,谈笑风生,只等着手下送来大胜仗的好消息助兴。
熟料,等来的确实手下慌慌张张地大喊:“是官兵!大当家的!不好啦!外面来了好多官兵,杀进寨子里来了!”
梁渠脸色一变:“你说什么?官兵怎么可能找到我们这里?”
他转念一想,立刻想到陆返没有死,竟然投靠官府了!
“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自家都被官府害死,居然还帮着官府来打我们?也不想想是谁救了他!”
堂中众人大惊失色,就连一向稳如泰山的水圣爷此刻也淡定不起来了,他有些慌张地站起身,躲在人群后面,颤声问:“梁大当家,你水寨的弟兄们能扛得住官兵吗?”
梁渠一咬牙,提起大刀:“兄弟们,跟我杀出去——”
他话音未落,外头猛然传来一声巨响,震得众人耳膜发麻,脚下木头搭建的大寨也倏然晃动起来,灰尘扑簌簌往下落,整个湖岛仿佛都在炮声里颤抖,宛若地震。
“发生什么事了?莫不是河神发怒了?”
“是官兵搞的鬼吗?”
水圣爷和神婆吓得差点钻进桌子底下,他们二人虽从祖上开始就靠装神弄鬼忽悠百姓为生,可最不相信有什么河神水神的,也是他们。
一连串火炮声接连轰击着本就脆弱的水寨,寨众们惊慌失措,纷纷往外逃窜,迎接他们的,却是全副武装的官兵举起的屠刀。
厮杀声彻底淹没在炮轰声里,直到大寨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塌,几十把大刀架在大当家梁渠和水圣爷等寨主的脖子上,众人彻底无心反抗,乖乖束手就缚。
※※※
荆湖水匪被官兵杀得落荒而逃,最大的梁家寨被连锅端,甚至就连水圣爷都被官府抓走。
官府即将在颈口道新筑的河堤附近,拿他们的人头来祭河神的消息,不出一日功夫,在荆庭城两岸,传的沸沸扬扬,惹得无数百姓议论纷纷。
河岸边,高高的祭台上竖起上十根木桩,梁渠和水圣爷等水贼头子,都被绑在木桩上,他们身后就是波涛滚滚的长宁河,在逐渐收拢的堤坝之间不断发出擂鼓般沉闷的怒吼。
梁渠梗着脖子硬挺着,咬牙不肯出声,水圣爷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受得了濒临死亡的绝望。
每次祭祀河神,都是由他来决定“祭品”的生死,如今轮到他被人当成祭河神的祭品,他满脸恐惧之色,浑身抖如筛糠,只差涕泪横流,痛哭求饶。
远远的,有百姓成群结队而来,大声吆喝着水圣爷的名号,他们后面还费力地拖着一座沉重的石龟,一直拖到祭台之前。
附近的渔民百姓纷纷跪倒在地,大声疾呼:“水圣爷不能死啊!万一惹得河神发怒,大兴水灾,如何是好?”
除了百姓,更有不少从荆湖水寨而来的教众和信徒,他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水岸边,尤其笃信河神和水圣爷背后的祭祀世家。
“水圣爷是河神的仆从,是河神的使者!不能投湖祭神!”
“你们拦河改道已经是对河神大不敬,如何还能杀死神使?是会遭天谴报应的!”
河岸边挤满了来看热闹的百姓,闹事的动静越来越大,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若非一众官兵拦在祭台之外,甚至有信徒要冲进去救人。
祭台上的水圣爷突然看到了求生的希望,他奋力挣扎,扯子嗓子大喊:“快来救我呀!谁能救我,河神一定会保佑他全家平安!”
陆知冷笑着翻了个白眼:“河神保佑?那他怎么不保佑保佑你,显灵让你能活下去?”
水圣爷莫名有了底气,大声嚷嚷道:“你们这些狗官,对河神大不敬,迟早会遭天谴的!”
“河神岂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撼动的?你们越是拦河,河神发怒兴起的水劫就会越大!将你们统统淹没!”
陆知听得脑门青筋突突直跳,一把抽出刀来:“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水圣爷梗着脖子理直气壮:“你们不能杀老夫,荆庭城两岸都是老夫的信徒,你们杀得完吗?”
“官逼民反的罪名你们担待得起吗?”
陆知懒得理他,看向江明秋,皱眉问:“还不能开始吗?”
江明秋抬头看了看天色,又远远看了看聚集而来的大量百姓,淡淡道:“差不多人够多了,再等等陛下。”
随着这段时日以来流言的发酵,越来越多百姓对拦河修堤会惹怒河神一事宁可信其有,这种质疑的情绪,终于在打捞出一只河中石龟时,达到了顶峰。
那石龟的龟背上正好刻着六个大字:“河神怒,兴灾劫”!
北岸大户地主和管事们的身影出现在求情的人群里,带头冲着祭台上的江明秋等人大喊:“快放了水圣爷!”
“停止拦河修堤!不得对河神不敬!”
“官府怎能行事如此肆无忌惮,不顾百姓死活!”
北岸大户杨家家主越众而出,义正辞严大声道:“诸位,大家都看见了,这些日子以来,咱们荆庭城附近接连不断发生的灾祸!”
“先是挖河时闹出地震一样的动静,又是河堤出事故,死了好些个民夫,现在官府又抓了世代侍奉河神的水圣爷爷。”
“河神都已经派出石龟来警示我们——河神怒,兴灾劫!”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官府所作所为触怒了河神,眼前这些大官为了自己的政绩,根本不管咱们死活,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万一等河神发怒,兴起水灾就晚了!”
江明秋神色不变,丝毫没有被百姓群起而攻之的的慌乱,站在高台上居高临下道:“本官乃是当今圣上亲封的河道总督,奉命来治理荆州水患和匪患。”
“这些水寨头子,都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江湖败类,根本不是什么神的使者,尔等切勿听信小人造谣。”
杨家家主对着管事使了个眼色,人群里立刻有人大声质问:“石龟你怎么解释?这是河神降下的神谕!”
“就算是官府也不能不把河神放在眼里,你们拍拍屁股走了,受灾的却是我们老百姓!”
“什么河道总督,再大的官儿难道还能大过河神去?”
这里的动静不仅引得附近百姓驻足,消息传到正在修堤的两岸间,不少修堤的民夫同样是河神和水圣爷的信徒。
“会不会真的触怒河神啊?”
“那这河堤还能继续修下去吗?”
“那石龟真的是河神的谕示吗?”
不少民夫忧心忡忡地议论着,迟疑着放下了手里的活,不约而同朝着岸边祭台汇集过来。
眼看着工程进度一度陷入停滞,高台上的江明秋和陆知等人皆露出异样之色,仿佛真的害怕引起百姓集体造反似的。
被捆起来的水圣爷和梁渠等人,惊喜地相互对视,本已绝望的心又开始怦怦直跳,莫非他们真的有河神庇佑,命不该绝?
就在人群群情激愤时,远远的,一支庞大而整齐的禁卫军队伍,踏着肃杀的脚步,由远而近。
漫天尘土飞扬之间,隐约可见一杆黑底烫金的“皇”字大旗,在禁卫军中迎风招展。
萧青冥一身玄色绣金龙袍,骑在一匹黑色骏马之上,象征皇权的明黄华盖在风中猎猎作响,空中灼热的艳阳也要退避三舍。
在他身旁,秋朗和莫摧眉二人落后半个马身距离左右随行,紧紧将他护卫在中间,喻行舟等人紧随其后。
萧青冥神色肃然,勒马而立。
江明秋和陆知等臣子早已等候着这一刻,纷纷跪下行礼:
“臣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祭台四周所有官兵同时跪倒,山呼如潮。
外围的百姓们看着这一幕简直震惊地无法言语,他们看见了什么——当今圣上竟然亲自驾临荆州?!
人群里不知谁先吓得跪拜在地,大呼皇上万岁,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割麦子般纷纷跪倒。
那些藏在人堆里推波助澜鼓动造谣的大户们,早就吓呆了,两腿发软,差点瘫倒在地。
祭台上被捆绑着的梁渠和水圣爷等水匪头子,更是满脸错愕,不可置信。
萧青冥脸上没有多余的神情,平静的目光缓缓环视一周,嗓音沉淡:“拦河修堤,治河改道,惩治水匪,皆是奉朕之命。”
“朕乃天子,天下山川河流,一草一木,莫非王土。”
“即便真有神灵,也只能由朕册封,臣服于朕,岂容宵小越俎代庖!”
众人皆屏息敛声,脸大声喘气都不敢,四周鸦雀无声,萧青冥的声音远远传开,连远处的浪涛声都成了衬托帝王威势的擂鼓。
他稍一抬手,秋朗和莫摧眉二人翻身下马,来到台前那只石龟面前。
二话不说,一同动手,合力将重达几百斤的石龟翻了个身,让它的肚皮朝上翻出来,叫周围的百姓看得一清二楚。
人群里顿时传出一阵惊呼——那石龟肚皮上竟然也刻着几个字:
“匪乱民,兴巫蛊,罪当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