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目送着佟建松离开, 佟语声才后知后觉——
生病、家离得远、还是个男生。自己刚刚是不是说的太明显了?
老爸说完了直接让自己打电话给吴桥一,是不是说明他已经完全猜到自己想说的是谁了?
佟语声大脑一片空白,直到电话里传来久未接听的忙音, 他才后知后觉地按下接听键,神智不清地拨通了吴桥一的电话。
坦白了, 发生了这样一件大事, 却又平静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一直到吴桥一的声音快速响起,佟语声才反应过来——这算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出柜成功了。
想到这里, 佟语声高兴起来, 一瞬间觉得耳清目明,神清气爽。
一听到佟语声的声音, 吴桥一也精神百倍起来, 他刚兴冲冲要开口红,却发现嗓子眼肿的像藏了团棉絮,说出来的话都漏气。
“呃……呃……嗯?”吴桥一清着嗓子,怪诞的声音居然让他颇有些新奇,“好难听。”
佟语声也忍不住笑起来,说:“要不你别说话了吧?别把嗓子搞坏了。”
吴桥一也觉得一说话嗓子就发痒, 就乖乖地闭了嘴。
好半天,又忍不住开口, 哑着嗓子说:“我没挂。”
佟语声又笑了:“我知道你没挂,你呼吸音很重,我听得很清楚。”
呼吸音当然重, 一感冒,整个鼻腔都水肿到不能呼吸,张开嘴还觉得冷风呛得慌,简直要命。
听电话那头的声音实在是虚弱得可怜, 佟语声回头拿起床头王小波那本《爱你就像爱生命》,说:“我读书给你听吧。”
吴桥一混混沌沌咳了一声,说:“嗯。”
佟语声知道这人脑子发热根本听不进去,就拦腰从自己插了书签的那页读起。
“银河,你好!”佟语声的读书声轻轻地从话筒中穿过,比那姜汤更暖身子,比感冒灵跟让人身心舒畅,“你给我带来一个多么美好的东西,就是说,一个多么好的夜晚!想你,想着呢。”
文人的浪漫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王小波的字字句句地都表达着对李银河的爱,直白而热烈,真挚且虔诚。
佟语声不知道吴桥一能听懂几分,只一边拿着话筒,一边用指尖轻轻扫过页边。
“你真可爱,让人爱得要命。”他读,“你一来,我就决心正经地,不是马虎地生活下去,哪怕要费心费力呢,哪怕我去牺牲呢。”
听到这里,快要睡着了的吴桥一忽然朦朦胧胧惊醒,忙不迭道:“不要,不要牺牲。”
佟语声忍不住咯咯笑,说:“好,我会正经地、不马虎地活着。”
受了惊吓的吴桥一又觉得胸口一阵难受,一连咳了快半分钟,才可怜兮兮地缓过神来。
“好难受。”吴桥一道声音因为嘶哑,甚至带了些委屈的哭腔,“生病好难受。”
佟语声刚要说点什么安慰一下这个娇气的小伙子,就听那人继续说道:
“所以我会对你好一点,我会让你不那么难受。”
佟语声心尖儿颤了颤,笑道:“好,请你对我好一点。”
断断续续又读了几篇,佟语声听见电话那头的呼吸声变得均匀起来,就知道吴桥一已经睡着了。
吃了感冒药就是容易犯困,佟语声小声唤了几句没反应,担心电话费太贵,就悄悄挂掉了电话。
“晚安。”佟语声悄悄说。
今天玩得心野了,佟语声睁着眼半天没有困意,就裹着厚厚的睡衣来到爸妈的房间。
他们房里的电视都卖掉了,两个人一到晚上就只能大眼瞪小眼地聊天。
佟语声刚推开门的时候,姜红正抱怨着菜价又上涨了,就从门缝里看见儿子干净无辜的双眼。
“怎么了?”姜红一阵紧张,“哪里不舒服吗?”
佟语声摇摇头,拖着相当赘余的制氧机进了房间,然后伸手把姜红织了一半的围巾递过去:“你教教我这个,打发打发时间。”
难得儿子到了十点还不犯困,姜红也闲的无聊,便喜闻乐见地去外面拿了几团毛线,又递给他两根针。
“你要织什么颜色的呀?”姜红把那毛线摆在他面前,“小女孩儿的话,要不织个粉色?”
佟语声噎住了,求助般转头看向一边的佟建松。
自家老爸正坐在一边窃笑,看到佟语声的目光,便帮他开口:“是个男生。”
姜红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但没过多衍生,只道:“那就蓝色?或者黑色?”
一家人的包容和坦然让佟语声松了口气,他凑过去端详那几团毛线团,接着抬头,一边思考一边说:“你给我织的是蓝色的。”
姜红给他织的是浅浅的湖蓝色,是天空的颜色,也是吴桥一眼睛的颜色。
“那我不和他撞款。”佟语声把蓝色推到一边,“粉色也不行,黑色很酷但是做礼物好像也不太吉利的样子。”
姜红转过头看他,弯眼一笑:“还怪讲究。”
佟语声耳朵一红,把脑袋埋下去,继续挑。
当他的目光扫过火红色的一团时,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一天从梧桐树上,飘飘然落下的那一片火红的树叶。
他伸手把那大红色的毛线团拿在手里,说:“这个吧。”
冬天围着这样一团火焰,就不会感冒了。
而且红色和蓝色,看起来也怪配的。
佟语声手很巧,学这些东西分分钟就能入门。
他看着自己手中逐渐开始有了苗头的围巾,不禁一阵沾沾自喜——吴桥一要是有自己哪怕一半的艺术细胞,也不至于把枫叶画成鸡爪的形状。
上了手的佟语声就自己摸回房间,一边靠着床边吸氧,一边慢条斯理地织起来。
只要不想着玩什么花花绕,织一条围巾并不复杂,赶在吴桥一回英国之前绰绰有余。
他一边想着,一边眼皮子打架,靠在床边就这样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吴桥一的电话准时把他喊醒,两个人互道早安,佟语声又开始动工了。
清早起来看,这团红毛线的颜色更好看了。
佟语声已经能想象出吴桥一把他戴在脖子上的样子了,一定会显得皮肤特别白,像是冬日雪地里绽开了一朵花,特别醒目抢眼。
想象着那副画面,佟语声手上的动作就更干净利落了。
吴桥一这周天出发,佟语声提前三天完工,收尾之后,看着一长条纯红的围巾,只觉得有些单调。
他又跑去骚扰姜红,问能不能加点什么,姜红说:“去找你奶奶吧,她比我可擅长多了。”
说是去找奶奶,但是被当成金丝雀养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佟语声,自然是要让奶奶找上门来的。
知道老奶奶爱听好话,佟语声一顿“神仙下凡”、“巧夺天工”把奶奶从人间夸上了天,老人家不仅乐意帮他出主意,还顺手给他做了个红烧麻鸭。
佟语声把红围巾拿给老人家出主意,颇有经验的奶奶立刻有了灵光:“你这要是编花就得拆了重来,不如直接用针线缝个刺绣,时髦咧。”
说到刺绣,佟语声第一反应就是爸妈床单上花里胡哨的大牡丹,他连连摆手,说这不是我们年轻人讲究的时髦。
但奶奶只是照例给了他脑门一板栗,从包里翻找出自己的手工钱包。
奶奶属兔,就自己在那编织的小钱包上绣了个流氓兔,眯这个小眼睛,脑门上还戳这个马桶橛子,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奶奶,这兔子跟你真像。”佟语声话音刚落,奶奶又一把子拍上他的后脑勺。
别的不说,这刺绣确实时髦,佟语声看得心动,拽着奶奶的手求她帮自己设计点什么。
谁知老奶奶还记仇得很,阴阳怪气地模仿他:“土不土,还刺绣咧?这可不是我们年轻人讲究的时髦。”
佟语声向来说不过这老奶奶,一连说了三遍“我好土”,奶奶才昂着头骄傲地接过他手里的围巾。
“你要刺什么图案?”奶奶问,“我回去帮你做好了带过来。”
佟语声这才想起自己还对这围巾的设计毫无头绪,直到回头看见房间里那团垂头丧气的白云气球,才扭过头说:
“我想绣两个,一个云朵一样的小白狗,一只蓝眼睛的哈士奇。”
奶奶接了活还不忘强调这是两倍的价钱,佟语声点点头,答应在她打麻将的时候为她摇旗呐喊,这老奶奶才勉为其难应了下来。
三天后,吴桥一临走前,奶奶终于忙里偷闲踩着点把任务完成。
佟语声带着口罩,气喘吁吁抱着围巾,从野水湾缓慢冲向别墅群,带着一脑门的汗敲响了吴桥一家的门。
吴桥一的感冒还没好全,佟语声只敢站在楼下朝窗台上的人挥挥手。
那人也朝他挥挥手,不一会儿,吴雁跑出来开门。
“阿姨,这是我送吴桥一的圣诞节礼物。”
他小心翼翼把围巾展开到姜红的面前:“让他多添点衣服,回去不要着凉了。”
吴雁也是带着任务来的,只抄下了一个账户和密码,递给他:
“Joey在家没事给你申请了个电子邮箱,说要随时发照片给你看。”
佟语声家没有电脑,但同学家有,他想,他可以让程诺每天顺便帮他看一眼邮件。
他弯腰道谢,往后退了几步向上看,吴桥一依旧趴在阳台上看他,他学乖了,穿了厚厚的羽绒服,像只雪白的小熊。
又要有很多天见不上面了,佟语声心想。
倒也没事,自己的小云朵也跟着吴桥一一起去旅行了。
“玩得开心,Joey!”佟语声站在楼下喊着,“祝你圣诞节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最时髦的人:佟语声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