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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小草

缺氧 山颂 2884 2024-06-09 13:41:33

春天大概是佟语声最喜欢的季节——气温刚刚好, 不会因为吹冷风感冒,也不会因为太热而憋闷。

佟语声的状态恢复得实在很好,反复观察过病情之后, 李医生批准他偶尔可以回学校待一待,前提是不要做任何剧烈运动。

上一次这么兴冲冲回学校的时候, 他和吴桥一还不算认识, 转眼一个学期已经过去了,佟语声算了算自己在学校待的日子, 少到甚至可以记住每一天都发生过什么。

这次他依旧是期待的, 却因为有形影不离的吴桥一陪着,没有那么急切的“非去不可”的执念。

第二天回学校, 是吴桥一一路把他背过去的, 或许是因为有不要脸的吴桥一在前面挡着,他挂在吴桥一身上被同学盯着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甚至还能心情颇佳地挥手跟他们打招呼。

到了班里,同学们看他突然返校,也都一个个凑过来向他问好。

许久没在同龄人的集体里畅游的佟语声只觉得幸福得要命,甚至连上数学课都没有半分打瞌睡的意思, 挺着腰板精神百倍。

但他也听不进老谢念经,端坐在位置上看了半天, 他盯着温言书的后脑勺看了半晌,又盯着衡宁笔直的脊梁骨看了几分钟,正眼神飘忽着, 胳膊肘突然被吴桥一轻轻戳了戳。

那人递过来一张小纸条,佟语声把纸条藏在桌肚下打开,上面写着:“我可以跟你传纸条吗?”

佟语声一看这话,莫名觉得好笑, 便故作高冷地刷刷画了个:“?”

吴桥一看着佟语声的那行字,有些犯难——毕竟文字没有表情,佟语声还故意撇开头不给自己看他的脸,一时半会儿吴桥一完全猜不出他的情绪来。

于是他只能小心翼翼、尽可能客观地写下自己的观点:“我想跟你讲话,但是现在是上课,不可以发出声音。”

不到半年前,这人还是个能在课堂上拿起圆规、旁若无人地“笃笃笃”戳一整堂课的人型啄木鸟,现在却也学会了保持安静、遵守课堂纪律。

只要他想,哪怕不能理解,也是可以学会和适应这个社会的大部分规则的。

佟语声觉得好玩,就故意逗他,写道:“你平时上课想讲话怎么办?会找程诺传纸条吗?”

那人火速写道:“不会,我会做题。”

佟语声继续写:“那你现在也可以做题。”

“我做不下去。”吴桥一焦急地写了五个字,举给他看,又埋头写了一行字:“你坐在我旁边,我就静不下来。”

佟语声在课堂上又给他的直白羞红了脸,埋下头去却又忍不住一丝窃喜,暗自发誓,下次再也不要当众随便逗他了。

上午回了班,感觉心情愉悦,下午同样是便又没了力气。

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半梦半醒,这么一歇息就又是一个星期没能回去。

他的身体状态似乎已经形成了一个固定的周期——生理状态达到顶峰时就需要回到集体中滋养一下心理健康,等精神上充满电之后,又得卧床躺上个一两个星期修补身体上的透支。

医生说他的心态比之前有了巨大的改观,先前的“假乐观”慢慢变成了真的,因此这段时间,昏厥、窒息、咯血的频率也降低了很多。

一天中午放学,吴桥一推着轮椅送他回家吃饭。

此时已经将近初夏,等不及的夏蝉开始藏在树荫下聒噪,但气温也只是又些许回升,没有到热得让人不舒服的地步。

“过两天就要变热了。”佟语声看着天说,“太热我就不出门了,我第一次晕倒就是在夏天。”

夏天的气压和温度对佟语声来说是非常不友好的,动辄喘不过气来,晕厥的情况时有发生。

吴桥一点点头,一面想着夏天是不是该把佟语声接回自己家吹空调,一面推着佟语声从野水湾的绿荫中穿过。

夏天和野水湾总是能融合得特别融洽,初来乍到时,吴桥一根本没有心思注意这些街景,现在才发现,这深藏在葱茏间的小巷,是整个城市最破败的伤疤,却又是这山城里最茂盛的一隅。

留在野水湾的,大多都是腿脚不便的老年人,或是还没来得及走出去的孩子。

三两个小孩儿叽叽喳喳拿着水枪,边跑边滋,险些溅了他们一身水,吴桥一捉鸡崽一般,一把提溜起带头的熊孩子,让他在空中扑腾着嚎哭了两声,又一把把他放回地上大赦天下了。

他们慢悠悠走到拐角,那个小卖部准时准点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每次经过这里,吴桥一都忍不住多看一眼那些用铁丝绑在树干上的小零食,明明学校旁边的小店也卖同样的东西,但放在橱窗里、绑在树干上,似乎就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东西。

小卖部的爷爷照旧朝他们招了招手,给他们递来了两瓶娃哈哈。

吴桥一调转了轮椅的方向,双手接过娃哈哈。

佟语声教过他,“谢谢你”比“谢谢”听起来更真诚,他就有样学样,乖巧而礼貌地道:“谢谢你。”

爷爷愣了一下,笑起来,摸了摸吴桥一的毛茸茸的脑袋。

吴桥一耐心得等他揉够了,转身要走,老爷爷就“诶”了一声,喊他们留下。

接着就看他慢慢走到柜橱后面,翻找了半天,掏出一个小盒子塞进了佟语声的手里。

定睛一看,是一个浇水就可以长出苗苗的草头娃娃。

“拿回去玩。”老爷爷笑着说,“顺顺一看到这个就要玩。”

顺顺就是老爷爷车祸去世的孙子,佟语声没见过他,却知道他和自己一般年纪、喜欢喝娃哈哈和AD钙奶、还爱在每年春天都种一只草头娃娃。

为了感谢老爷爷的礼物,吴桥一帮他把今天进的货都搬进屋里,佟语声就坐在轮椅上和他聊天。

“顺顺要是还在,就能和你们一起玩咯。”老爷爷笑着说。

佟语声觉得心酸,但看着他眼角的褶子,也忍不住笑:“要是我爷爷还在,应该也能经常陪你唠唠嗑。”

停顿了两秒,他又补充道:“不过我也可以陪你唠嗑,如果我能出来的话。”

这样的同病相怜,给两个人缔造出一种半路祖孙的惺惺相惜感。

回到家里,两个人颇有仪式感地把那长草娃娃从盒子里拿出来——是个长得有点滑稽的圆头娃娃,脑袋瓜子因为要长草,看起来圆不拉几的。

吴桥一看着它光秃秃的头顶,面前忽然浮现出一张面孔来,便脱口而出道:“灯泡。”

佟语声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这是他给人小姑娘起得外号:“她叫邓欣然,不叫灯泡。”

吴桥一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示意道:“但是很像。”

佟语声没忍住笑了一声,接着又严肃道:“她是因为生病头发才掉光的,不要歧视别人的外表。”

吴桥一一听,立刻慌了:“没有,我觉得光头很酷。”

吴桥一打包票,自己真没有半点儿歧视的意思,只是那么圆那么亮的脑袋瓜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佟语声咯咯笑起来,举手在他脑袋瓜子上比划了两下说:“那哪天叫张二刀给你剃个一样酷的。”

吴桥一便滋儿哇捂着脑袋,哀嚎着逃走了。

等他回来的时候,手里端了一杯清水。

两个人把长草的光头娃娃放在小托盘上,相当严肃地将水从它脑袋上浇下去,那本是干燥的浅灰色小人被水浸润之后,变成了厚实的棕黑色。

吴桥一趴在桌子边,盯着它的脑袋,问:“这真的能长出草吗?”

佟语声也看着它,说:“不知道,应该可以吧?我也是第一次搞这个。”

两个人就这么盯着这光头许久,佟语声觉得胸腔趴得有些发闷了,才两眼昏花地起了身。

他晃了晃脑袋,伸手把这小光头放在写字台边,吴桥一送给他的小熊也坐在那里,是他每次起床一睁眼、写完字一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

让他们排排坐好之后,佟语声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说明书上说,大概等三天左右这个娃娃就可以发芽了——小秃头的脑门儿也得长出新茬了。

自那以后的两天,佟语声每天都去给它浇水,看它的土壤是不是足够湿润,又关注着它的脑门儿有没有变绿。

佟语声隐约觉得这小东西属于发育迟缓的那一挂,一直等到第三天,依旧没有半点儿争一口气的动静。

小草苗没有按时长出来,天气却非常准时地热了起来。

佟语声顶着燥热的空气,有些烦躁地看了一眼那不知好歹的小秃头。

他平时脾气温顺得很,但一旦身体不太舒服,脾气就也难免蹭蹭冒了上去。

他看了一眼时间,确定吴桥一在家,就拨通了他的电话。

还没等那人问好,佟语声就急躁地抱怨起来:“它是不是根本长不出来,这么多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

话只说了一半,胸腔里巨大的憋闷感就裹着燥热把他盖住了,那一瞬间他的全身僵直,喘不上气说不了话,视野也一点点黑下去。

他应该是晕倒了,这回他的耳边有吴桥一的询问声,他没有之前那么慌张,却也改变不了自己再一次出问题的事实。

醒来自然是在医院,佟语声确认自己没死之后,就疲惫而无奈地躺在床上放空。

这回是连抱怨的余地都没有了。

他先是看清手上挂的水,才慢慢看清佟建松的脸。

“等过两天我们去一趟北京吧。”佟建松说,“就去做个受体移植登记,顺便在首都转转。”

他说得还蛮轻松的,佟语声的脑子嗡嗡的,但是还是很快理清了他的意思——

言外之意是,再不接受移植,恐怕是要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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