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芈陆的一个猜测罢了。
然而这个猜测刚从他的脑袋里冒出来, 就把他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若想杀他的那个人是旁人还好,至少是人,有人的躯壳, 有人的弱点, 可若是他们所在的这本书的话, 只怕他们连应对的办法都没有。
“到底怎么了?”斛律偃的声音拽回了芈陆的思绪。
很快, 芈陆被拥入一个怀抱当中。
斛律偃感受到了芈陆的异常, 可芈陆不肯说, 即便他再想知道答案,也没有追问下去的意思, 只是抬起手轻轻抚着芈陆的头发。
芈陆把脸颊贴在斛律偃的肩膀上, 咽了口唾沫,等待激烈跳动的心脏缓缓平复下来。
许是有斛律偃陪着的缘故, 他没有在糟糕的情绪中沉浸太久。
不得不说, 被人往上拽着的感觉真好很好。
有那么一瞬间, 芈陆心里涌出一股冲动——
他想把所有的事都告诉给斛律偃。
让斛律偃知道自己所在的世界其实是一本书。
让斛律偃知道自己是书中的男主角。
让斛律偃知道他是一个穿书者。
芈陆不自觉地攥紧斛律偃的衣服,可当所有想说的话一齐挤到喉咙里时, 突然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他安静了一会儿,很轻声地喊:“斛律偃。”
斛律偃嗯了一声:“我在呢。”
那些话在芈陆舌尖滚了一圈, 终是没能说出来。
他顾及得太多了。
一方面是他的猜测不一定是正确, 一方面是他觉得真相对斛律偃而言太残忍了。
这本书所有设定的存在都是为了折磨斛律偃、突出斛律偃的惨,可斛律偃并非书中的纸片人,而是有血有肉且活生生的人。
犹如楚门的世界, 他的过往经历和一举一动都是书外读者们茶余饭后打发时间的娱乐……
这个真相实在太残忍了。
芈陆欲言又止, 目光在斛律偃削薄的嘴唇上停留片刻, 叹气道:“想杀我的那个人貌似和另外半颗心脏的拥有者有关系。”
斛律偃顿住, 眉头慢慢地拧了起来:“为什么这么说?”
芈陆摇头:“只是有这种直觉而已。”
“我的心脏和双手都在那些姓闻人的人身上, 若是你的直觉没错,那就是他们在对你下手。”
芈陆问:“你能感觉到你的心脏和双手在谁身上吗?”
“相隔太远了,我感觉不到。”斛律偃回答,“除非我亲自过去,走到他们面前,才能辨别出是哪两个人。”
不过斛律偃已经放弃了。
去找到那两个人,就意味着他要把注意力从芈陆身上分散出去,无论是带着芈陆一起上路,还是把芈陆留在京城,都会给那个人留下可乘之机。
他可以不要心脏和双手,但他不能失去芈陆。
这是他左右权衡之后没有太过纠结就做出的决定。
他不打算把这个决定告诉给芈陆了。
不然芈陆又要时时刻刻地念叨,好让他改变主意。
为了安抚芈陆,斛律偃承诺道:“我会找人打听一下,你别太担心。”
-
芈陆不知道斛律偃有没有找人打听,反正他是安排了不少人去打听斛律偃剩下的双手和心脏。
可惜闻人家防得太紧,估计短时间内打听不到什么消息。
转眼到了大年三十这天,京城上下一扫前段时日的冷清,到处洋溢着欢腾和喜气,张灯结彩,敲锣打鼓,满耳都是欢声笑语。
芈家也早早地挂上了红灯笼,却是等到大年三十的清早才开始贴对联。
一般来说,贴对联的时间和贴对联的地方都要有所讲究,以前芈家也会讲究这些细节,可自从经历芈陆失踪的事后,每次过年时,芈家上上下下都噤若寒蝉,哪儿会再做这些多余之事?
如今好不容易一家团聚,芈何峰和古秋都不讲究那么多了,让琉璃把斛律偃和芈陆喊起来换上一身新衣服,又让家里的婆子带着他们去贴对联走走过场。
琉璃和翡翠跟着他们,各自手里都拿了一叠对联。
他们先贴了自己院落的几扇大门,随后跟着婆子去贴其他门。
芈陆从小贴对联贴到大,即便中间有五年时间没碰过对联,这会儿一摸到那粗粝咯手的红纸,以前的记忆就如流水一般地涌了上来。
他想起每次过年时,古秋都会亲手为他缝制新的荷包,上面是绿莲红荷的刺绣,每个荷包的刺绣都会有所不同。
而荷包里无一例外地装着古秋去山上寺庙里求来的符纸。
芈陆整年地把荷包戴在身上,在外想家了就拿出来看看,摸旧了也舍不得换,直到过年古秋再给他缝制一个新的荷包。
可惜那些荷包都没了。
旧的换掉了,五年前的新的在他有了自主意识后就取下来了。
他摸了摸空荡荡的腰间,感觉少了什么一样。
这种感觉像根刺似的扎在他的心口上。
他浑浑噩噩地和斛律偃一起贴完里面所有门的对联,贴到正大门时,芈何峰和古秋都在那里等着了。
见他们过来,古秋笑盈盈地从袖中摸出两个缝制精致的荷包,一手一个地递给芈陆和斛律偃。
“从你们回来那日起,我就在紧赶慢赶地缝了,可时间还是短了些,缝得粗糙了些,你们先将就用着,回头娘给你们缝两个更好看的荷包。”
虽然古秋的话是这么说,但是她缝制的荷包并不粗糙,反而还十分好看,明显是费了心思的,绿莲和红荷之中掩映着一双小小的且相互依靠着的红黑鸳鸯。
芈陆呆呆接过荷包,目光落在那双鸳鸯上。
冷不丁的,他的视线被泪雾模糊。
酸意来得又急又快,让他猝不及防地抽噎出声,他赶紧捂住嘴巴,脸颊不受控制地烧灼起来。
“你这孩子……”古秋被他的反应逗得哭笑不得,可下一刻,她的眼眶也隐隐泛红。
芈陆上前拥抱住了古秋:“谢谢你,娘。”
古秋摸了摸芈陆的脑袋:“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字。”
芈陆说:“谢谢你们一直在等我。”
古秋听得莫名其妙,佯装生气地拍了下芈陆的背:“你在说什么话呢?你是我和你爹的孩子,我们不等你等谁?等别人的孩子吗?”
芈陆放开古秋,很不正经地揽过斛律偃的肩膀,笑得一双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看,你们这不就等来了别人的孩子吗?”
古秋点了下芈陆的额头:“人是长大了,却学得这么没脸没皮了。”
芈陆嘿嘿一笑,把荷包塞进衣袖里面,拉着斛律偃贴完剩下的对联就开溜了。
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做,但都不关他们的事,他们可以找个地方躲起来享清闲。
最好躲的地方就是他们自个儿的住处了。
芈陆坐在屋檐下面,脚边摆着一个琉璃特意搬来的炉子。
院里的积雪已经被扫得干干净净,炉子里的炭火也被烤得通红发亮,暖洋洋地烘着芈陆和斛律偃的脚。
芈陆拆开荷包,低头往里一看,果然看见一张折叠成块的明黄色符纸。
这种符纸并非出自普通僧人之手,听说在外头能卖出五千块灵石的高价。
芈陆看了一眼便重新系上荷包,转头看向斛律偃,好奇地问:“你的荷包里面也装着符纸吗?”
斛律偃摸出自己的荷包递给芈陆:“我的可以拆吗?”
“当然可以。”芈陆隔着荷包捏了捏,分明不是符纸的触感,捏着像是一块玉佩。
难怪他之前看着斛律偃的荷包比他的荷包大一些。
果然不一样啊。
芈陆拆开一看,发现里面还真装着一块玉佩。
只是这块玉佩瞧着有些眼熟。
斛律偃也很好奇地凑过来看,脑袋抵着芈陆的脑袋,看了一会儿,他问:“这是什么玉佩?”
芈陆忍着笑:“你猜一下?”
闻言,斛律偃坐直身体,非常配合地冥思苦想起来。
可他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一个答案。
芈陆也不是真的想要斛律偃猜出答案,他就是逗一逗斛律偃,看斛律偃想得那么认真,两条剑眉都紧拧起来,他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凑了过去。
他一只手拿着荷包和玉佩,另一只手直接扣上斛律偃的后脑勺。
骤然拉近的距离让两个人的呼吸交缠,似乎快要融为一体。
屋檐外还在吹着冷风,零碎的细小雪花打着旋儿地在风中飘荡。
没有结界的院里一副冬日凄凄凉凉的景象。
不知是不是脚边的炉子烧得太旺,竟然让芈陆感受到了热意。
他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斛律偃,嘴唇碰着嘴唇。
明明两个人的嘴唇都很凉,可轻轻一碰,都变得灼热起来。
芈陆的五指深深埋入斛律偃松散的发间,亲吻也随之深入,他们早上都喝了杏仁露,尽管漱过口,可还是有淡淡的杏仁味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芈陆第一次觉得杏仁的味道像酒,有些醉人。
许久,他才拉开距离,看着斛律偃已然红透的脸颊,轻笑出声:“这是我娘原先打算送给我妻子的玉佩,现在它是你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预计五万字以内完结,结局都有,就是要把所有零碎的剧情串联起来有点艰难,所以最近更新会比较慢,大家见谅一下QAQ
谢谢姐妹的雷!比个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