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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去颖山的日子,公司专门派了辆七座的商务车来接人。
和周崇煜说好的时间是上午十点,从车上下来,周崇燃进唱片行走到楼梯口,仰着脖子往上喊:“崇煜,东西收好了吗,车来了。”
周崇煜正蹲在阳台喂兔子,听见楼下的动静赶忙应了一声,抱着自己准备好的背包,脚下“咚咚”地下了楼。
路过柜台,陈升乙正猫在那后面看剧嗑瓜子,周崇煜走过去又折了回来,对着里面的人一板一眼地道:“我出去这几天,帮我喂山山。”
特意跟陈升乙说这么句话,是因为高考前的那段时间,山山又越狱了好几次,把阳台上他养的花啃得所剩无几。
陈升乙气得够呛,总念叨着要把这兔子烤了当下酒菜。
周崇煜怕自己走了没人管兔子,出远门又不方便带,只能这么义正严辞地嘱咐陈升乙,好让他不敢对山山下手。
“知道了知道了。”颇不耐烦地掀了掀眼皮,陈升乙关掉电视剧,从抽屉里掏出一只烟盒,跟他一块儿走了出去。
车停在了路边,车门旁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周崇燃,一个是成倦。
再出来一个陈升乙,三个人都是烟鬼,聚在一块儿便开始吞云吐雾。
简单看了眼周崇煜带的行李,周崇燃将必备的东西快速过了遍脑子,转而问:“带长袖外套了没,山里冷。”
“没有。”周崇煜摇头。
周崇燃一手夹着烟,指了指他背后,“上去拿一趟,不急。”
动作倒是挺快,周崇煜三步并作两步,气喘吁吁地拿了外套回来,周崇燃和成倦也不再多作停留,和陈升乙道过别就转身上了车。
车门缓缓滑开,里面的凉气扑面。
座位却很空,除了司机,只有第一排坐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周崇燃喊她Ella姐,看样子像是他们的经纪人。
扫了一圈没看见梁峙,周崇煜的心跳才稍微放缓了些。
车上除了最后一排全是单蹦个的位置,他想了想,主动去了左后方靠窗的角落,走时还不忘跟周崇燃说了一声,“我坐后面。”
知道他喜欢安静,周崇燃也没说什么,自己跟成倦一起坐在了前排,方便跟经纪人说话。
接到他们,司机开始飞快地往另一个城区开。
以前基本上没有什么出去旅行的经历,周崇煜盯着窗外掠后的景物看了一阵,心里既茫然又忐忑。
直到现在,他也没弄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要答应和周崇燃出来。
为了能见到梁峙?
回想一下似乎是这样的。
但这并不合理。
思来想去,最终也只能将这一反常的做法归结于上一次跟梁峙见面,他对自己说了一句“高考后见”。
到了约定期限拖着不见并不是周崇煜的风格,所以这次出来,勉强算是赴之前的约。
想到这儿他又有些懊恼,毕竟他连问都没问,也不知道梁峙什么时候会来,甚至连他会不会来都不清楚。
安静地将头枕在了车窗上,周崇煜戴上耳机,有些厌烦地用鸭舌帽挡掉了散射进来的光线。
来自外界的干扰一旦被隔绝,情绪上的躁动也会随着略微缓和一些。
闭上眼睛不知过了多久,司机将车靠边停了下来。
扭头一看,窗外已经变成了徉逸集团的公司大楼,路边站着几个拿着行李箱的人,只一眼,周崇煜就看到了人群当中的梁峙。
高大且挺拔的身材,即便放在一堆人里也显得出。
太阳很烈,他特意戴了墨镜,身上穿着一件清爽的白衬衣,看起来干净又得体。
商务车的电动门又缓缓滑开,周崇煜没敢直接看,只能一直盯着窗外,可注意力却都在余光里。
从路边总共上来三个人,两个是群青的,另一个是负责跟公司对接的艺助小妹妹。
梁峙等到最后才上车,前脚刚踏进来,成倦就朝他们热络地打了声招呼:“峙哥,凤爷。”
梁峙点了点头做为回应,摘掉墨镜,安静环视着车上的座位。
艺助抱着硕大的化妆工具包和文件袋,已经走去了后排,剩下只有第一排一个单独的空位,以及最后排中间的位置。
“你不是怕晕车,坐前面吧。”扯了扯他的衣摆,凤爷指着座位,主动提议道。
眼神扫过后排独自缩在角落的少年人,梁峙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把他拽了回来,“没事,路不远,空调有点凉,我去后面应该暖和点。”
说着便从过道穿了过去,径直坐到了周崇煜身边。
三个人并排,能活动的空间并不太充裕。
天太热,周崇煜只穿了条短裤,梁峙坐过来刚好贴着他的腿。
虽然只是挨到很小的一片,但周崇煜仍能敏锐地感觉到,来自对方身上那高了零点几度的微热体温。
不知怎么,和人这么紧贴着,竟难得觉得不讨厌。
车子很快再次发动,飞速地朝着目的地驶去。
车上的其他人都在聊着工作上的事,周崇煜插不进去,也懒得听,只能把视线放在窗外。
不过没待多久,旁边就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手里拿的袋子装的全是果冻。
花花绿绿的,仔细一看还全都是周崇煜爱吃的牌子。
周崇煜愣了下,有点懵,侧头看向梁峙。
见他没反应,梁峙只好将那塑料袋打开,放到他腿上,又用只够俩人听见的声量轻柔问:“给你带的,吃吗。”
向来经受不住好吃的的诱惑,周崇煜没说什么,伸手挑了个带果肉的,撕开包装皮吸溜了一口。
像是长了只狗鼻子,成倦本来正和经纪人姐姐聊得开心,闻见味儿立马扭过头来寻摸:“什么好吃的?给我也尝一个。”
周崇煜听罢冷睨了他一眼,手里攥着袋子不肯撒,还偷偷地往椅背后面藏。
梁峙无奈,又往包里掏了半天,才找出几颗话梅糖出来,一颗丢给成倦,剩下几颗给另外几个人平均分了分。
“只有这个,馋得你。”分完糖,他又抬腿轻轻踹了成倦一脚。
成倦乐呵地呲着牙,糖含在嘴里也不好好吃,故意来回地舔,磕在牙床上咯楞咯楞地响。
“哎我说峙哥,以前出去,怎么没见你带这些小零嘴?”
梁峙安然坐着,随意答道:“最近戒烟,嘴里含点东西会好受些。”
成倦有点纳闷儿,凡是他们音乐圈子里的人,基本上都离不了烟。
烟是缪斯,也是消愁的良药,虽然对身体不好,但要是让他戒还真戒不掉。
“怎么突然要戒了?”他挑眉问梁峙。
“咽喉炎。”一边清了清嗓子,梁峙答得很平淡,“医生说,这段时间先尽量少抽。”
旁边,周崇煜已经又悄没声地拿了颗果冻,偶尔才会听一耳朵他们讲话。
听见梁峙要戒烟,他刻意深吸了两口气。
仔细辨别,那木质香气里掺杂的烟味儿好像确实淡了不少,整体多增添了几分柔,变得没那么辛辣。
不知不觉间,车已经开上了高速。
车内逐渐陷入了安静,多数人都在闭目养神,认真抓紧这为数不多的几小时休息。
周崇煜睡觉轻,车上太颠他睡不着,更何况前两天没什么事又一直在睡,现在不到晚上根本没什么睡意。
闲着无聊,他便从包里掏了个皮套出来,里边装着一部老款的卡片相机,是他从陈升乙的那堆旧货里淘来的。
这趟旅行的目的地颖山,坐落在燕川市东边的一座小岛上,车子越往郊区开,周围的视野就越是开阔。
下了高速便是十几公里的跨海大桥,周崇煜贴着窗户,安静地拍着远处的天际线。
但连着拍了好多张,几乎都大同小异。
他抱着相机,刚准备转到另一边窗户拍拍看,结果扭头就看见梁峙斜靠在座椅上的睡颜。
认识梁峙也有挺长一段时间了。
一般时候,周崇煜并不习惯一直盯着人看,所以很少有机会能像这样细致观察到他的五官。
车又颠簸了几下,梁峙始终安静地闭着眼,下巴略微抬高,鼻梁和眉眼的线条完美地衔接在一起。
不知怎么,周崇煜忽然想起在电影里看过的那种覆着雪的沉睡山脉。
像是一直藏着什么东西,恬淡又雾蒙蒙的,明明离得很近,却又始终无法触碰和参透。
又出了半刻的神,周崇煜偷偷举起了相机,小心翼翼地按下了快门。
取景框定格的瞬间,焦点的人也同时睁开了眼睛,并不惊讶,只是平静又柔和地看他。
周崇煜一下没反应过来,从脖子烧到了耳朵根。
“我……拍风景。”临时想了个借口,他的目光耷拉了下去,匆匆将镜头移向了一旁。
安静了几秒,梁峙依旧盯着他看,既没拆穿也没反驳,反而只是向他摊开了手,主动提供帮助。
“我帮你。”
周崇煜想也没想,听话将相机交给了他。
刚给完又有点后悔,心想万一梁峙拿到相机翻一翻前面,他偷拍的事就会立马暴露无遗。
但幸运的是,梁峙并没有那样做。
特意帮他凑到了另一侧的窗边,梁峙找到一个很好的角度,连拍了好几张很美的景色。
把相机还给周崇煜,车刚好驶出了跨海大桥,正式上了岛。
拐过几个弯,青色的山脉便呈现在眼前,周崇煜出神地看着窗外,肩膀上忽然多了一只胳膊的重量。
回过头去,梁峙正安静地看他,瞳仁上映着未知的目的地,手上还在顽劣地胡噜着他后脑勺的头发。
“到了,颖山。”男人弯着眼,笑得轻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