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 季维白皙的脸颊染上薄薄的绯红。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绯红不断加深，他都能感受到自己的脸源源不断地往外冒热气。
电话那边没有要挂断的意思, 他只好鼓起勇气说：“我最喜欢你了，对它们只是一般喜欢。”他又补充道：“特别一般的喜欢。”
陆慎行抬了抬眸，似乎是开心了：“小猫而已，养就养吧。”
季维悄悄松了口气，可他这口气还没彻底放下。
小猫们这个时候似乎又听得懂人话了，喵呜喵呜地叫表示不满, 还想冲视频里的陌生男人挥舞肉乎乎的小爪子。
他赶紧抱住没有半点危机意识的小猫们，冲它们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幸好陆慎行大度地没和它们计较，也没有提要送走它们的事，四只毛色各异的狸花猫就在家里扎根啦。
他结束视频后, 把四只猫交给了黄伯照（上）顾（课），自己去了书房画原画。
开学后的时间变得零碎, 没办法连续几天关在书房画画，只能晚上回到家慢慢画。
他把画布固定在画框上，用刷子蘸取油画颜料。
一层一层的上色是很耗费时间的事，他画到十二点的时候手腕已经发酸。
他想起宋教授早睡早起的叮嘱，放下了画笔，稍作洗漱后歇息了。
不知道网上因为一个科技圈博主的发言掀起讨论。
【科技之美】最近无聊吃瓜，不是谁的粉丝，我用软件模拟了一下《故宫小店》和《大国器物》的收视率折线图，发现《故宫小店》要超过《大国器物》至少要五年，《故宫小店》是否能成为最长寿的综艺，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这个博主发博没多久就被搬到了论坛上, 底下有不少评论。
【泡椒泥鳅】什么软件模拟的啊？这期《故宫小店》收视率1.4，《大国器物》2.1, 之前可是差了快一倍
【土豆粉】肯定是把之前的下降趋势也算进去了，但真的不用软件模拟，我感觉下个月收视率就能超过，超不过我把键盘吃了
【梅菜扣肉】+1，这两期收视率都在大幅提高，说不好还真能争三保二
网上都是分析的野榜收视率，更确实的数据握在电视台手里。
早上，张导被叫到了台长办公室。
“台长，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张导走进办公室，关上了门。
“《大国器物》和投资方签了对赌你是知道的，不然《国风》停播后，也拉不到投资。”周台长站起来，递给他一份报告，“《故宫小店》的播出，还是对我们造成了不小压力，你有什么想法吗？”
张导看着报告里的数字，皱了皱眉。
他做节目这么多年，不用看数字后面的分析也知道，如果《大国器物》不做出改变，被超过只是时间问题，他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嘉宾们的任务已经很重了。”
有赖于任务环节的惊险刺激，加上陆慎行和季维离开《故宫小店》，《大国器物》的收视率一路走高，甚至还和签署了数额庞大的对赌协议。
可如果再加大任务的难度，一来怕嘉宾们不满，二来怕出现安全事故。
“你回去好好想想。”周台长也没让他立即表态。
“我会的。”张导认真地点了点头，走出了办公室。
周台的压力不比他小，如果完不成对赌协议，加上《国风》停播的事，今年的年底考核就悬了，很难说还能不能待在这个位置上。
毕竟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盯着。
他走之后，周台长凝视了报告很久，眼里闪过挣扎，最终拨通了一个电话：“小沈啊，是我……”
*
沈哲到达燕大的时候，是下午五点。
季维还在上课，他拿着摄像机等在教室门口。
他是一名社会新闻记者，他曾为了探访黑煤矿，下矿和工人们同吃同住三个月，也曾因揭发一个企业食品安全被打破头，稿费远称不上多，只是勉强度日。
但他认为人活在这世界上，总该有坚守。
追求真实就是他的坚守。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干这种事。
周台长承诺他，只要拍到季维被激怒的照片，就会支付给他十万元。
看完季维的资料，他当然知道该如何激怒这个少年。
他闭了闭眼，他儿子还躺在医院里需要这笔钱救命，他无法把“拒绝”两个字说出口。
怎么能说出口。
他厌恶这样的自己，可毫无办法。
正在这个时候，下课铃响了。
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出教室。
季维也和陈言一起走出教室，陈言的手搭上他的肩膀：“明天下午没课，出去玩吧。”
季维摇了摇头：“明天下午我要去宋教授那儿接受心理治疗。”
陈言点头：“那我陪你去吧。”
他们正聊着天，沈哲叫住了季维，出示了自己的记者证：“你好，我是《南方时报》的沈哲，请问你愿意接受人物专访吗？”
陈言看了看他的证件，惊讶地说道：“你就是孤身揭露华茂集团的那个沈哲？”
沈哲沉默了一会儿，点头。
陈言带了一丝敬佩地把证件还给他。
季维也听过沈哲的名字，因此没多想，接受了采访。
二教的空教室不少，他们找了一个教室坐下。
沈哲把镜头对准了季维。
*
当天晚上，沈哲采访季维的话题，登上了热搜。
周台长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之所以要沈哲采访季维，就是因为沈哲在大众眼中就是真相的代表。
而且沈哲的笔锋向来犀利，换一个人肯定达不到这样的效果。
可惜了，他叹了口气。
季维对记者发怒的消息上热搜，众多媒体人都会异口同声地斥责，也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季的心理问题，这样一个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人，还适不适合上节目。
他对季维这孩子并没有多大的恶意，甚至是抱了一分愧疚的，可季维太年轻，不懂得点到即止的道理。
他下班后，打开微博。
点进话题，映入眼帘的是沈哲的一篇访谈。
——水中季维。
他疑心自己看错了，可确实是沈哲发表的没错。
即便他在电视台多年，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他看过的最好的人物采访之一。
与浅尝辄止的采访不同，沈哲呈现给大家眼中的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季维，水有溺水之意，也有上善若水之意，不安过、胆怯过、挣扎过，最终成就了现在的季维。
访谈下的评论大多是粉丝，也有不少被文章吸引的路人。
【山坡月】沈哲？！季维是真的火了吧，居然是沈哲给他写的专访
【问鼎】沈哲真的很厉害，我觉得没有人看到这篇文不被季维圈粉的，这可比饭圈的彩虹屁水平高多了
【无花果】我看到最后都看哭了，不愧是沈哲写出来的
【维他柠檬茶】呜呜呜呜呜，谢谢沈哲，替我们维维写出这么好的访谈，我都想全文手写一遍了，可惜我字丑
周台长皱起眉头，拨通了沈哲的电话。
沈哲接到电话时正在医院的病房，他看了一眼插着输液管的儿子，走出了病房：“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的访谈写得不错。”周台长的声音听起来并无波澜。
沈哲叹了口气：“没录音，你没必要这么谨慎。”
“你还是那个沈哲啊。”周台长忽然换了话题，“你儿子会以你为骄傲，他应该庆幸有你这样的父亲吧？”
沈哲垂下的那只手紧紧握成了拳，他缓缓说道：“不用你管，我接你电话只是想提醒你，上次的电话我录音了，如果你不想我曝出来，离季维远点。”
周台长一笑：“什么电话？”
沈哲懒得和他绕圈子：“我知道你不信，但你可以赌一赌。”说完，沈哲挂断了电话。
他上次当然没来得及录音，有录音他直接曝出了，根本不会费话，不过他知道周台长不会有胆量和他赌。
他转头看着病床上年幼的儿子，抿了抿唇。
他想过伤害季维赚取治疗费，可听到季维和他同学说要去看心理医生的那瞬间，他觉得自己太卑鄙了。
那个无辜的少年和他儿子一样也是病人，也在努力地治疗。
所以，他收了手。
他想起治疗费走到了寂静的楼梯，关上门开始抽烟，烟头烫到手他还浑然不觉。
突然，他手机收到一条消息。
他点开的一刹那，手都在抖。
他发布的文章陆续收到了总计十万元的打赏！
并且，都是来自于同一个用户。
*
由于微博匿名打赏需要勾选，大多人打赏都会显示在自己的主页内，因此季维的粉丝便看到了，一个名为陆慎行亲妈的粉丝打赏了沈哲足足十万元！
季维的粉群里不禁开始热议。
[这个粉丝是不是该改名叫季维亲妈了？因为访谈写得好就打赏十万，我的金钱观需要重新树立一下]
[我刚去那个博主的主页里看了眼，以前是陆影帝唯粉，现在应该是CP粉，经常转陆维互动的视频，我有一个问题，她为什么不直接打赏十万呢？都两千两千的打]
[因为微博每次打赏最高限额就是两千，我打赏两百是因为我只有两百，人家打赏两千是因为只能打赏两千]
[呜呜呜，什么时候我也能受到富婆小姐姐的宠爱啊，写同人文可以吗？我可以定制！]
陆妈妈打赏完，手有点累。
她转头对助理说道：“帮我订一张中秋回国的机票。”
助理十分惊讶：“夫人，您不继续看展了吗？这次可有您非常喜欢的设计师。”
陆妈妈有点犹豫，不过还是忍痛说了一句：“不看了。”
高定什么时候都可以买，可是看了访谈，她只想回国好好搂搂维维。
“好的，夫人。”助理颔首。
*
虽然明天才是中秋，但黄伯已经开始做月饼了，哪个地方的月饼都有，广东的冰皮月饼，云南的云腿月饼……甚至还给小猫们做了猫粮月饼。
季维想帮忙，但完全插不上手。
“小孩子负责吃月饼就行了。”黄伯把四只猫放到他的旁边，乐呵呵地说道。
季维本来想说自己不小了，可一想陆慎行在黄伯的眼里也只是个孩子，瞬间平衡了。
一人四猫排排坐在餐桌上，等着吃月饼。
没过多久，一盒又一盒的月饼就热腾腾的出炉了。
黄伯准备给陆慎行寄过去一盒莲蓉蛋黄馅的和一盒豆沙蛋黄馅的，还给早上一起买菜的小伙伴、在学校上课的季爸爸和孟浩准备了不同的口味。
黄伯出门送礼的时候，季维看着厨房剩下的材料有点意动。
黄伯做的月饼是很好吃啦，他一直觉得月饼太甜腻不喜欢吃，黄伯做的月饼就一点也不腻，但他还是想自己做份月饼寄给陆慎行。
他爱豆好喜欢吃甜食的。
他一想到就开始行动了，在手机上查到了冰皮月饼的食谱，卷起袖子就开始行动了。
做倒是不难，工序复杂些，总的来说无非是先搅拌再包馅。
只不过，他对做出来的味道没有信心。
他包好月饼后，进行到蘸手粉这一步时，他的电话骤然响了。
他洗了洗手，开扬声器按了接听。
——是陈言打过来的。
“我在群里发红包了，你怎么不抢，全被崔九抢了。”
季维一边说话，一边蘸粉：“我在做月饼，没看到群消息。”
“做什么月饼啊，费时又费力，直接去江记买一盒啊，又好吃又拿得出手，不过现在估计都卖没了，你要的话，我给你一盒。”陈言自然地说道。
“不用了。”季维婉拒，“我还是想自己亲手做。”
“送陆慎行？”陈言了然地问道。
季维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他在剧组拍戏。”
陈言听出季维的害羞叹了口气：“小季同学，你怎么就不开窍呢，听我的，你应该过去找他、亲他，揽住他的腰，告诉他你有多想他，这招我对我女朋友一用一个准。”
“他不会觉得打扰吗？”季维有点犹豫。
陈言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他肯定开心死了。”
季维的脸顿时红了，声音也变小了：“那、那我试试吧，希望不会打扰到他。”
正在这个时候，他听到男人低低的嗓音：“不会。”
这嗓音太熟悉，季维下意识挂断电话，不敢置信地回头。
陆慎行出现在了他面前，面容清瘦了些，五官显得更为锋利夺目，眉眼漆黑，仿若落纸如漆的徽墨。
四只猫也从餐桌边跑了过来，藏在他的身后，抱着他的腿，怯怯地看着这个陌生男人，连叫都不敢叫一声。
陆慎行的视线从他的脸庞，滑落到几只猫的身上，复又抬眸，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抱我。”
季维回过神来，慌忙走上前，正要抱的时候，猛然记起自己手上还沾着粉。
他顿住了，转身想去水池洗一下，下一秒——
他被男人拥入怀中。
陆慎行比他高一个头，阴影由上至下地覆盖，把他整个人全然地笼罩住，遮天盖地都是冷冽的草木气息。
他怕弄脏了陆慎行的衣服，沾上糕粉的手还虚悬在空中。
“你怎么回来了？”他听到自己生涩地问道。
“剧组中秋放假。”陆慎行的下巴搁在他的头发上，嗓音从头顶上方传来，显得尤为低沉。
“哦。”季维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喜悦。
不过，他紧接着想到一个问题。
陆慎行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不会听到自己和陈言的对话了吧？
应该不会。
他正安慰着自己，男人忽然开口：“我已经在你的面前了。”
季维不明所以地抬头，陆慎行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应该亲我，揽住我的腰，告诉我，你有多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