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假的。”
卢漫是在论坛上看到消息的, 她看到的时候那帖子已经洋洋洒洒盖了几百楼,在一直不温不火的圣布莱斯顿校内论坛里可谓是爆炸性的热度了,她点进去看完, 目瞪口呆地看向她满脸茫然的室友:“……现在论坛里都在说你和顾溪眠没在交往的事诶,这事你知道吗?”
庄迟梗了半晌, 心道果然圣布莱斯顿这些学生只对八卦最感兴趣了, 应道:“虽然不知道在论坛上讨论成什么样了……但应该是因为宣传部那个采访吧?被问到和顾了溪眠的关系, 我就回答了。”
“……”卢漫手上飞快地翻去那篇采访一目十行地看完了, 又颤巍巍看向庄迟,“……我再确认一下哈, 就是你还没跟顾溪眠在一起的这个事儿, 顾溪眠她知道吗?”
……好奇怪的问法。听起来像是在怀疑庄迟的回答出现了问题。庄迟也猜到她这份疑惑从何而来,只好又把之前和凌璟安臣他们说过的话又和卢漫交代了一遍, 卢漫听完,沉默了许久, 慢慢开口道:“……然后呢?顾溪眠跟你说‘看你以后的表现’,你在之后都表现什么了?”
一下子把庄迟问住了, 她仔细思考了半晌, 真诚地答道:“之前听凌璟说不能急躁, 所以我有好好忍耐, 想着慢慢来。”
凌璟出的什么馊主意!卢漫倒吸一口冷气, 脱口而出:“忍什么啊!你、你们两个这个情况跟凌璟说的压根不是一回事!都什么时候了, 你就应该火力全开地A上去,比如这个采访——宣传部今年怎么回事!怎么就只问了一个问题!皮格马利翁在圣诞舞会上亲吻了伽拉缇这种劲爆新闻都不知道深挖的吗!”
她这种性子慢悠悠的人难得说这样长的一段话,说着说着都快生起气来了, 而庄迟看起来还没跟上她的节奏,在不好意思地红了脸的同时犹在认真地回答她:“好像之前安臣跟我说他找宣传部的人聊过了, 说不会问太过分的问题,不过我也没想到只有那一道,可能是宣传部也觉得我们的私事问得太多了不好吧?”
才怪呢!圣布莱斯顿的宣传部哪有这么高尚的情操!卢漫更生气了。安臣!这一定是安臣的指使!他暗中给庄迟使绊子呢!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也不能算是使绊子,但绝对是在有意阻挠庄迟和顾溪眠之间形成良好的氛围。卢漫太阳穴都一跳一跳地开始疼,看着庄迟懵懂的眼神,觉得她这位室友在恋爱方面的知识实在少得可怜,身边的人又个顶个的不靠谱——恋爱的对象又是个嘴硬的,哎,顾溪眠啊顾溪眠,这几天过的应该不太好受吧?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卢漫凝重地将那几百贴的帖子翻着看了看,回复基本上分成“真的假的这都没在一起”的震惊派、“不是听说亲了吗?演技?主席团的成员要牺牲这么大的吗?还是说亲了其实是假消息?”的不明真相派,以及“哇哦那看来我还有机会!”的跃跃欲试派。
……怎么说呢,前两种人还好说啦,最后这种……
“……你知道吗,庄迟,”看看她仍半点紧张感都没有的室友,卢漫慢慢开口道,“听说往年每次圣诞舞会结束之后,负责开场的人都会收到好几个告白呢。”
庄迟明显不知道这事,还只当是个夸张过头的假消息似的笑的一派天真:“怎么还有这种传言啊,应该是假的吧。我可什么都没收到。”
那是因为顾溪眠亲了你啊。
而现在这采访发出来了就不一样了。在心底这样腹诽着,卢漫长长叹了口气,叹道:“下午上课的时候……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心理准备?”庄迟懵懵重复一遍,不解道,“你指什么?要见到顾溪眠的心理准备吗?”
……是哦。下午的选修课还是和顾溪眠一起上的那节。
卢漫沉痛地闭了闭眼:“……也差不多吧。”
*
卢漫是努力想要避免最糟糕的结果的,于是带着不明就里的庄迟早早地来到了教室——抢在顾溪眠之前。
而状况基本跟她想象的差不多:圣布莱斯顿的学生们,真的在这方面非常热情。
庄迟刚坐下就被呼啦一下围住了,是她同专业的同班同学,大半个学期过去跟庄迟都混了个脸熟,也是仗着他们平日不敢惹的顾溪眠还没来,很熟练地向好说话的庄迟打探起八卦来:“庄迟庄迟,我看宣传部那采访上你说你还没和顾溪眠在一起呢,真的假的,不会是他们乱写的吧?”
有些没预料到这种热情的阵仗,庄迟不知所措地紧紧靠到椅背上,拘谨地回应道:“……暂时来说、是还没在一起……”
聚在她身边的几个人顿时发出噢噢的惊叹声,庄迟不太习惯这样被围着的感觉,刚要问他们的来意究竟是什么,就见几个人挤眉弄眼地推出一个人来,是位男性Beta,他有几分不自在地坐到庄迟面前的位置上,开口先是解释:“先说清楚、我只是替人跑腿啊,不是我想要……”
几个人顿时哄笑起来,七嘴八舌地说着赶紧的吧别耽误时间,庄迟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觉得好像是有事要找自己,向那名Beta看去,就见他不太自在地掏出手机,向她示意道:“……我有个Omega朋友,是女生,在参加完圣诞舞会之后一直想和你认识一下,但她脸皮薄,又……咳,总之你能……先和她加个微信吗?”
“……?!”
庄迟眼睛都倏地睁大了,在意识到这话意思的同时心中从茫然变为震惊,她不知所措地眨着眼睛,僵硬地向身侧的卢漫投去一个求援的眼神,而对方正在惆怅地默默揉着眉心,慢吞吞地回以一个“我早就说过了”的眼神,看起来很是爱莫能助——但想想也对,卢漫能怎么办,大家都是同班同学,也不能直接帮她把人赶走吧……
……但就算是同班同学,这个微信也不能给吧……?庄迟想,认识一下……这个说法听起来倒是人畜无害的,但是……
“……对不起,”想不明白的事就直接问,在几人的注视下,庄迟弱弱地询问道,“如果说你说的这个‘认识一下’,是说对方想要和我有进一步发展的意思,那就——”
她不说还好,一说之下旁观的几人都发出意味不明的起哄声,把她的话打断了不说,还把周遭原本没关注她们这边的学生也吸引了过来,在她周围渐渐聚集起来。庄迟心道不好,而那名Beta在这样多的人围观下也显得格外害羞,脸上都通红起来,支支吾吾地说:“这个……要先聊了之后才知道嘛,就算是有那个意思,也不会一上来就——”
“——哪个意思?”
就在这时,从人群外围传来个淡淡的声音,声音不大,却惊得庄迟一凛,慌慌张张地转头去寻,看着发问的顾溪眠慢慢走到她桌前,清冷精致的面上表情是很平静,但把教科书放到桌上时发出重重一声,把庄迟和那Beta都吓了一跳。
“怎么不说了?”顾溪眠说着,也没去看庄迟,直接朝噤了声的Beta看去,“因为我刚才打断你了吗?不好意思,你继续吧,也不会一上来就什么?”
她也没说什么重话,语气也并不多险恶,但就是让那Beta大气都不敢出,更别提再继续多说什么,当下就僵硬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连连摆手道:“没、没什么,我是说……没那个意思,没有。”
顾溪眠安静看了他半晌,这时才将目光投向庄迟,也不知在向谁发问,轻启薄唇道:“那还加微信吗?”
庄迟和Beta一起用力摇头。
随着那几个人逃似的离开,围在她们座位旁边的人也都很有眼力见地散了。庄迟和卢漫以高度紧张的精神起身来给顾溪眠让了位置,顾溪眠坐进去,环着双臂一言不发地靠到座位上,垂下的眼里像是含着碎冰,就差把“心情很差”四个字写在脸上。
庄迟再怎么迟钝也大概明白顾溪眠现在是为什么心情这样差,试探着向顾溪眠靠近一点,又在她转头一眼看来时定住,讷讷道:“……对不起,我要是动作更快一点、在你来之前拒绝掉就好了。就不会惹你不开心了。”
顾溪眠抿了抿唇,看起来很想反驳“不开心”这一点,但到底还是没说出口,只重新垂下眼去,开口时语气很是有点别扭:“我看你也没有想拒绝的样子啊,不是跟人家聊的挺好的吗。”
这话说的就很不公道了,庄迟颇认真地摇头,解释道:“我是想拒绝的。只是那些人一下子起哄把我的话打断了,我本来是想说‘那就没办法加了,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顾溪眠呼吸一滞,向反方向侧过头去,好半晌才轻声递来一句,“……是吗。我可没听你说过。”
庄迟眨眨眼,觉得好像还是在说她刚才话说的慢了的意思,转头向那几个人离开的方向看了看,为难道:“但他们都已经走了,而且坐的好靠前啊……不然我等下课再去跟他们说?”
就不说顾溪眠,旁边眼观鼻鼻观心侧耳偷听了半晌的卢漫都胸口一闷,觉得她再不帮帮忙顾溪眠迟早会被庄迟气出内伤。
腹诽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两人真是配的不行——庄迟这人简直像是从天而降专门来克顾溪眠的一样。没能避开被顾溪眠撞个正着的糟糕结果,卢漫决定在这里再努力一把伸出援手,她扯过自己的教科书,也顾不上什么书面整洁了,翻开书本找了个空白地儿草草写了几个字,然后无声地戳了戳庄迟的肩膀。
顾溪眠久久没说话,庄迟等的都快忐忑起来,这时被卢漫戳了,她本来觉得这时候该先顾着顾溪眠,但卢漫锲而不舍地又戳了一次,她只好转过头去,旋即就见卢漫猛地把书怼到她眼前,上面以加粗的字体潦草地写着几个大字:说给她听!!!
后面的三个感叹号触目惊心,但很可惜庄迟没看明白,困惑地朝卢漫看来,眼看着就要开口问“什么说给她听”了,被卢漫眼疾手快地嘘了一下,随即奋笔疾书将话写的更直白一些:向她告白!!!
这下庄迟看懂了,一下子惊得从脖子开始泛起红来,眨眼的频率飞快,不用说话就已经生动地表现出了她的不知所措。在教室告白这种事对庄迟来说实在难度有点高了——尤其老师现在都已经进来了。要她在课上偷偷摸摸传个纸条也就算了,告白这种事……
……而且,为什么会突然提到告白这件事?庄迟很不解,看看急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卢漫,心里嘀咕着难道是卢漫担心她刚才说的话顾溪眠听不懂吗,但顾溪眠肯定是知道她说的“喜欢的人”是指她的……知道的吧?
想到这又觉得顾溪眠刚才的行为表现看起来又有点像是不知道,庄迟不放心起来,转头看向一直不理她的顾溪眠,靠近过去压低声音道:“顾溪眠,我刚才说的‘喜欢的人’指的是你。”
大概是她靠的有点近了,顾溪眠侧对着她的那只耳朵噌的一下就红起来,白玉般的耳廓泛起红就格外明显,但庄迟只看到一眼,就很快被顾溪眠仓促地撩过头发掩下去。
“……嗯。”顾溪眠回过来的声音倒还挺淡然的,四平八稳的,听起来只是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然后呢?”
而庄迟已经放下心去,笑道:“没什么,我刚刚就是有点担心你不知道。”
偷听的卢漫痛苦地闭上了眼。
说真的,既觉得同情顾溪眠,又觉得这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样的状况她自己也要背一半——或者更多的责任。卢漫想着,偷偷看了眼顾溪眠,果然见那张漂亮脸孔眼见着就情绪复杂起来,卢漫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趴回桌上,诚心祈祷着庄迟能早日开窍……或者顾溪眠能早日变得坦诚一些,能像庄迟这样一点磕巴都不打地说出心里话来。
而庄迟可不知道卢漫这焦急的心思,她只知道顾溪眠看起来心情又变差了,让她分外担心。老师已经开始讲课,但庄迟哪还有心情去听,努力地想着是她哪里说得不对又该该如何是好,却被一直沉默着的顾溪眠突然捉住了手。
“……庄迟,你是不是——”
顾溪眠低声说着,手上稍用了点力气,庄迟就顺着靠过去,顾溪眠现在终于肯看着她了,黑白分明的眼底深邃如夜,诸多情绪混杂在一起,而她心绪显然并不平静,显得时而气恼时而沮丧的,让庄迟看不分明。
最终这话也没有说完,顾溪眠只轻轻叹了口气就放开了她的手,旋即恨不客气地用力掐了下她的脸,小声道:“……还一脸无辜的。”
庄迟吃痛地抬起手揉了揉脸,有点摸不准是为什么被掐了,而顾溪眠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自顾自地跳去下一个话题:“你还记得你要治疗腺体成瘾的事吧?”
……还真的差点忘了。当了一个月光球的庄迟都快把自己腺体那桩事抛在脑后了,如今被提起才恍然地点点头,顾溪眠深深看她一眼,猜到她是不记得了,轻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不是她想借机做点什么,也不是她心急。顾溪眠想。是因为日子到了,只是这样而已。
“……第二次治疗就是今天了,”她轻声说,“下课之后,和我一起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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