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莫辛在寝卧吃完早膳后, 带着江鸢去般若寺大殿上香,按照礼制,今天她要在大为先皇殿祈福一天, 所有百姓暂退, 只有寺庙中念经的僧人陪伴在两侧。
江鸢等候在大殿门口, 偶尔甚是无聊的时候,会回头看一眼大殿里面。
那女人端庄肃穆跪在大殿佛像前,左手拿了一串佛珠, 右手敲木鱼, 口中念念有词。
认真不凶的时候, 还是挺温柔的。
下午未时,整片天空乌云遮日, 没多久, 轰隆,天空响起了轰鸣的打雷声,雨滴唰唰打落在寺庙的屋檐, 顺落在青石板上。
江鸢退至屋檐下。
四五月份,正是雨多的季节, 没想到第一场雨来的这般快, 这般凶猛。
严肃庄正的寺庙里,因为这场雨,似乎有了些别样的生机, 绿叶、黄砖、红墙凑在一起,为这场大雨增添了丰富的色彩。
江鸢站在台阶前, 望着眼前哗啦啦的倾盆大雨, 忽然心血来潮蹲下,伸出右手接住冰凉的水珠, 密密麻麻的水珠在掌心炸开,荡起一层又一层的波澜,这雨势又急又猛,很快整个掌心都被雨水打湿了。
这场雨断断续续下到了晚上戌时,伴随着庙内钟声响起,大殿内念经的声音也慢慢停了下来,僧人们缓缓收起经书。
萧莫辛握紧佛珠,将木鱼槌放进木鱼里,双腿早已跪的发麻没有知觉,她凝眉,单手撑着僵硬的身子站了起来。
僧人们跟着起身,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萧莫辛回礼:“阿弥陀佛。”
随后慢步走出了大殿。
外面还在下小雨,冷风阵阵,萧莫辛刚出来,江鸢立刻将手中的披风披在她肩头,油纸伞打开撑在她的头顶,“太后。”
萧莫辛轻嗯了声算回应,她抬起双手系着披风带子,下台阶时,因为双腿发麻的没有知觉,身子猛然一踉跄,下意识往前倒去,江鸢心中着急,连忙拉住她的胳膊。
“没事吧。”她关心道。
等站稳后,萧莫辛轻轻推开江鸢扶着的手,柔声道:“我自己可以。”
这寺庙毕竟是外面,江鸢没有勉强,松开手后,往后退了一步,但手中的油纸伞依然撑在萧莫辛的头顶,没让她淋湿一滴。
一路上,两人慢慢走着,脚下是泥泞的道路,头顶是雨声哒哒。
油纸伞整个在萧莫辛那边,江鸢淋湿了半边肩膀,却还不自知的想着,这人跪了一整天,念了一整天,还能这么撑着走回去,不知是她身体硬,还是她的心硬。
江鸢心中多了份钦佩。
终于回到了净慈殿,萧莫辛走到桌前坐下,侍女早已倒好了一杯水,她伸手摸了摸杯身,不热不凉,刚刚好,于是双手端着递在嘴边一口没停喝了下去。
之后萧莫辛又给自己倒了第二杯,第三杯,三杯喝完,喉咙的干涩才好受些。
侍女从门口进来,手中端着膳食放在桌案上,道:“太后,这是刚刚做好的晚膳,一天没吃东西了,您趁热吃了吧。”
“嗯。”她单字回着。
侍女放好后,退了出去。
江鸢本来是想跟着她们一起出去的,无意中看到萧莫辛的双腿,她想了什么后,把长剑放在一旁的椅子上,折身大步迈出去,没一会儿,手中端了盆热水进来。
萧莫辛正在吃饭,看到她端了盆热水过来,嗓音哑哑的,却笑道:“你端的有点早了,我还没有吃完晚膳,等我吃完。”
“好。”江鸢把热水放在一旁。
为了赶上洗热水脚,萧莫辛加快了吃饭的速度,江鸢看见了,说道:“不用着急,水凉了我再去烧,干柴火多的是。”
萧莫辛没听,吃完最后一口,将筷子放在碗筷一旁,从怀中抽出手绢轻轻擦拭着嘴角,随后弯腰褪去鞋袜,双手提着裙摆慢慢把双脚放进了铜盆之中,温热的水舒心的包裹而来,瞬间卸去了她一大半的疲惫。
江鸢看了会儿,转身把桌上的碗筷收拾好端出去刷干净,回来时,萧莫辛差不多也泡好了脚,江鸢又端着水倒了出去。
侍女铺好床从寝卧出来,站在门口继续守夜。
累了一天,萧莫辛收拾好想早早歇息,但江鸢站在一旁不走,问她道:“你明日还要像今天这样,跪上一整天吗?”
萧莫辛轻轻摇头:“不用,只有今日,之后在净慈殿祈福便可。”
两人谈话间悄然对视一眼,谁也没躲闪,江鸢还直直迎着她的目光,又道:“用不用我给你捏捏腿,应该很不舒服。”
“你怎么了?”萧莫辛问她。
之前也没见她这般主动积极关心自己。
江鸢疑惑:“什么怎么了?”
萧莫辛说道:“江大人今日似乎格外关心我,我有点受宠若惊。”
江鸢脸色变幻的有些尴尬,躲开视线道:“……没事,我走了,你早些歇息。”
说完,拿起长剑回到了偏房休息。
萧莫辛盯着紧闭的木门看了一会儿,起身走至寝卧,脱了鞋袜和衣服,上床掀开被子躺进去,很快便进入了睡梦之中。
翌日是大晴天,昨夜又朦朦胧胧的下了片刻的雨,今早起来格外清新。
寺庙中依旧是辰时送来了早膳,江鸢敲门进去放到桌案,她往寝卧走了两步,轻声喊里面的人,“太后,吃早膳了。”
里面安安静静的没有回应,这次江鸢没有继续喊她,转身退出去。
昨天累了一天,今天确实该睡懒觉。
今日没别的事做,趁着天气好,江鸢卷起衣袖,提起斧头在院落中劈柴,另外两位侍女在打扫院落,除草扫地,三人各忙各的,互不打扰,沉默的很。
接近中午的时候,净慈殿门口来了两个人,她们没进来,敲了敲门后,站在门口压着声音喊道:“江鸢江大人在吗?”
江鸢听出她们两人的声音,喜笑颜开的放下手头的抹布出去,还没到门口,她便说道:“两位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了?”
姚星云和杜晓婉一个比一个脸臭,拉着她的胳膊,直接把人提溜了出来,斥责道:“姓江的,你怎么回事?之前一连消失二十天,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差点找遍整个都城,没想到你再出现,就变得这么厉害,还当上了侍卫亲军步军司都虞候。”
“此事……”江鸢不好说。
姚星云一副不好糊弄的模样,威胁道:“你别给我搞说来话长这套,赶紧一五一十给我解释清楚,解释不清楚,本小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快点说。”
杜晓婉也在旁边追问道:“是啊,你快说说,这武功是怎么学的?莫不是你捡到了什么武林秘籍,像话本里说的那样,仅仅二十天就修炼成了绝世高手?”
话本,想象力倒是丰富。
江鸢没有隐藏太多,从她消失那天起说道:“因为犯了些错,被府中仆人打伤,修养了二十天,之后刚好碰到吐安国使者来吊唁,所以便想去试试。至于这武功,并非是二十天内学会的,是从小学的。”
“从小学的?”两人两脸震惊。
姚星云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欺骗,气的双手叉腰,凶她道:“你既然会武功,为何那日在大理寺韩云墨打你那一掌,你不躲开,还硬生生接了下去。”
关于这事,江鸢很早就想说了,她为自己解释说:“韩少卿那一掌,打的有多猝不及防,你不是不知道,就算我有些武功,可我也不能一瞬间就反应过来啊。”
“哦,说的有道理。”
韩云墨那一掌,的确是挺快。
姚星云伸手拍了拍江鸢的肩膀,释怀道:“行,本小爷知道原因就不多想了,下次没死就和本小爷说一声,害我们几位寺丞白白担心你,尤其是杜寺丞。”
没有和他们提前说清楚,是她不对,江鸢退后一步给两人作揖:“之前有隐瞒之处,还望两位不要介意,等我陪太后祈完福后,回去请两人吃饭。”
“可以。”姚星云开心了。
杜晓婉却又别的话说,她往前凑一步,拉住江鸢的衣袖小声说道:“吃饭可以,不过江姐姐,你能不能有空的时候教我些功夫啊。那日和吐安国的会武,我听姚寺丞说,你的身手好厉害,连他都自愧不如。”
“当然可以。”江鸢非常乐意。
杜晓婉激动的张开双臂抱住江鸢,欢喜道:“真是太感谢你了江姐姐。”
江鸢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没事。”
三人在门口高声说着,里面突然走出来一个人,姚星云先注意到,他当场脸色一白,拉着杜晓婉的胳膊,把杜晓婉从江鸢身上拉下来,双腿一弯,便跪了下了来,低头拱手道:“臣大理寺丞姚星云见过太后。”
杜晓婉跪下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听姚星云说完,身子顿时紧张的发颤,双手拱起道:“臣大理寺丞杜晓婉见过太后。”
三人唯独江鸢没有跪,她转过身来,一本正经拱手道:“见过太后。”
萧莫辛踱步朝这边走来,先看了看江鸢,随后目光垂下,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人,沉声道:“这里是净慈殿,本宫为先皇祈福之地,不准外人踏入,两位寺丞如此失礼,莫是忘记了这净慈殿的规矩不成?”
姚星云和杜晓婉被吓出一身冷汗,连忙说道:“臣不敢,臣不敢。”
江鸢帮她们说话:“太后,两位寺丞也是关心娘娘,特意前来照看您的,方才若有失礼的地方,还望太后恕罪。”
私下里江鸢和萧莫辛贫贫嘴可以,放到正面上,还是要尊卑有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