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正逢春夏之交, 后山树木茂盛,杂草丛生,夜色中显得很是瘆人。
先前江鸢来这的时候, 只去了用石子铺成小道的清泉, 这清泉环境甚好, 白日会有不少人来,想必净真不是从此处离开的。
江鸢站在小路的分叉路口,左侧是通往清泉, 可这右侧是通往哪里?
白日里路径此处, 江鸢曾看了一眼右边的小道, 哪怕是青朗白日,也被树叶遮盖的严严实实, 不敢让人轻易踏入。
低头思虑片刻, 江鸢四处看了看,最后决定沿着右侧小道往里面走。她走了不到一盏茶时间,小路的痕迹便已经若隐若现的消失, 两侧的杂草延伸出来挡着小路。
江鸢踩着杂草继续往前走,但心中提防了许多, 握着长剑的左手, 轻轻用大拇指抵开剑柄,以防周围出现什么紧急情况。
往密林里走,是反方向, 按理说是远离寺庙的,可江鸢却远远的看到了许多的火光。
等走的近了些, 江鸳发现这火光是有人手持火把围成一个圈呈现出来的。
江鸢怕打草惊蛇, 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走得特别小心,但就算她再小心, 周围的杂草也缠的她难以继续前行,所以为了不被发现,江鸢躲在一棵树后不再继续往前走。
双脚站稳,确认不会碰到身边的东西,江鸢伸着脑袋往密林里看去。
那些人每个人手里都拿了一个火把,粗略数火把的个数,他们一共有五人,全部身着黑色披风,听声音好像在说什么。
江鸢凝神屏蔽周围嘈杂的声音,集中精力听这些人说话。
可这些人说话声音实在是小,偶尔提高一下声音才能勉强听到几个字,什么太后、不可,这些零零散散的字眼,所以江鸢也不能完全确认这些人到底在密谋什么。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和太后有关。
正当江鸢打算再往前走两步,听个仔细时,那些人却突然拿着火把转身离开了,其中有一位朝着江鸢这边的方向走来。
江鸢心中一惊,立刻将长剑竖起贴在自己身前,双腿一弯蹲在了地上。
用身边的杂草遮挡着自己的身影。
那名黑袍人手持火把大步往这边走来,路过江鸢时,几乎和她并肩而行,火光都闪烁在了江鸢脸上,但夜色深黑,黑袍人根本没想过会有人找到这里,还在一旁偷听,所以直接离开,沿着江鸢来时的小道走去。
等黑袍人走远,江鸢手持长剑缓缓站了起来,她回头看着,确认周围没有任何一个人,迈步抄近道翻墙回到了寺庙中。
江鸢翻进去后,一路又翻了几个墙体,最后躲在了从后山回寺庙的必经之路处。
她在守株待兔。
因为方才那人经过时,身上有很浓厚的香火味,这种味道只有寺庙中的和尚才会有,所以江鸢猜测此黑袍人是寺庙中人,而且他如果要回来,只能走这条路。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从转角处便走来一个僧人模样的身影。
因为夜色的原因,江鸢并不能看清楚他的样貌,可当那人路过一处烛灯,烛光映亮他的面庞时,江鸢在黑暗中震惊的不知所措。
竟然是——净方和尚!
江鸢站在角落里,震惊的看着净方和尚的背影,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今天傍晚刚见的时候,他哭啼啼的说着净真和尚死了,哭的周围人都为之动情,江鸢还于心不忍,曾安慰过他一两句,但没想到,他竟然是杀死净真和尚的凶手之一。
江鸢抿了抿唇,没再继续跟着净方和尚走,而是转道回了净慈殿。
因为净真和尚一事,净慈殿里除了小玉、小山两位姐姐,周围还多了护卫保护太后的安全,看衣服,像侍卫亲军马军司的人。
江鸢进到净慈殿,里面灯火透明,小玉和小山守在门口,除了她们两人,还有一人在,侍卫亲军马军司都指挥使——千月。
上次在一品酒馆,跟在太后身边的女人,应该就是她。
这千家世代受皇家荫庇,很受恩宠,一直都和姚家平起平坐,这一代,更是出了千月这么一个人才,所以早早的便被先皇任命为侍卫亲军马军司都指挥使。
江鸢走到千月跟前,弯腰行礼:“千都指挥使,属下有事需求见太后。”
千月单手负于身后从台阶上缓缓走下,停在江鸢面前,看着她的眼睛,态度极差:“江鸳,太后破格让你做侍卫亲军步军司都虞候,是在给你这个庶女机会,你若是敢做任何伤害太后之事,我定亲自取下你的头颅,绝不轻饶。”
“是,属下明白。”江鸢颔首。
千月退后一步,没多加阻拦,“进去吧,太后在等你。”
江鸢拱手,随后迈步进去。
推开门,江鸢踏过门槛,看到那人坐在桌案前,桌上摆了几道饭菜,正热气腾腾的往上冒着热气,应该是不久前刚送过来的。
江鸢转身把门关上,往萧莫辛跟前走了两步停下,拱手道:“查到了些。”
萧莫辛在房间里摘下了面纱,左脸上的红印看着消减了不少,不过要彻底好,恐怕还需要一两天的时间,这段时间她都需要戴着面纱,否则会在众人面前失了威严。
“过来吃饭,边吃边说。”
萧莫辛想她从下午到现在都滴水未进,所以特意让小玉去做了这膳食。
虽然都是素菜,但味道应当不错。
江鸢抬眸看了看那些饭菜,没过去坐下,直接和萧莫辛说自己方才的见闻:“我去了后山密林中,看到五个黑袍人围聚在一起在议论什么,但因为距离太远,只听到了零散的几个字,不过可以确定,他们有提到太后两字。之后我跟着其中一个黑袍人回来,发现他就是今日前来转告我们,净真和尚自缢而死的净方和尚。”
“净方和尚?”萧莫辛也颇为震惊。
“对。”江鸢点头。
若不是亲眼所见,江鸢也不可能相信,这背后的凶手竟然是那个看起来甚是单纯的净方和尚,不过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杀净真和尚只是一个开始吗?
萧莫辛也考虑了这个问题,不过现在她们什么证据都没有查到,这般猜测也猜不出什么,她仰头看向江鸢,再次说道:“先坐下来吃点饭吧,我吃过的,没有毒。”
“臣岂敢!”江鸢立刻放下长剑,乖乖坐下,拿起筷子开始狼吞虎咽的吃饭。
大半天没吃饭,她确实是饿了。
萧莫辛晚上也没吃什么,看她吃的这么香,端起饭碗细嚼慢咽的吃着。
两人吃完饭,江鸢起身便想收拾碗筷,萧莫辛出声叫住她:“不用你收拾,去叫小玉过来收拾,今天晚上你住这里?”
“什么?”江鸢愣住。
今天晚上……住这里?这里可是太后的寝卧,这要是传出去……
萧莫辛看她这么震惊,笑了笑,解释道:“想什么呢,今天晚上我打算在堂前诵经,你在身边陪着,有你在,我很安心。”
“哦,好。”差点误会。
随后江鸢叫了小玉进来收拾桌子。
等夜里彻底安静下来,净慈殿渐渐响起了咚咚咚的敲木鱼声,萧莫辛盘膝坐在蒲团上,对着佛祖诵经,看样子,不像是在位先皇祈福,似乎是在求自己心理安慰。
江鸢手里抱着剑靠在一旁的柱子上休息,说是休息,其实她在想净真和尚和净方和尚的事情,以及他们之间的关系。
若真是净方杀的净真,其实很合理。
第一,净真、净方两人是同辈僧人,居住在同一间僧舍,最能知晓彼此的生活习惯和日常行为,也最熟悉对方,所以净方知道净真的身高,也知道他何时回宿舍。
第二,能让净真在活着的时候被挂吊在房梁上,应该是熟人出其不意。
若真是这样,他们到底在密谋什么?
咚咚咚,门外有人敲门。
江鸢下意识站直身子。
文慧元大声道:“太后,有事禀告。”
“进来。”萧莫辛道。
文慧元推门进来,看到江鸢时,眸色中闪过惊讶,心想她怎么会在这里?
但既然她能在这里待着,一定是太后授意,所以文慧元不多想,走过去站在萧莫辛身后,拱手道:“太后,仵作尸检后说,死者身前喝过一杯茶,茶中有轻微迷药,所以确认死者并非自杀,是他杀,而且杀害死者的人,定是死者所熟知的人。”
听到这里,江鸢缓缓抬起了抬头。
文大人竟然也是这样想的。
“嗯。”萧莫辛继续敲木鱼:“此事继续查探,争取早日找到凶手。”
“是,太后。”文慧元退了下去。
木门重新关上,江鸢刚卸了精气神又靠在柱子上,萧莫辛却忽然说:“江大人,明天我们离开般若寺去周围转转吧,看看民间风情,顺便散散心,换个心态。”
“……好。”江鸢不是很能明白。
如今这般若寺死了人,死的人还是要下毒毒害她的,她的心境却这般好?
她到底担不担心?
虽然不理解咱们这位太后到底是怎么想的,但第二天,两人还是一大早,没让任何人跟着出了般若寺,到了山下的镇上。
辰时两刻,镇上皆是叫卖的商贩,路边小摊上都是刚出笼的包子,闻着很香。
萧莫辛走了一段,忽然拉着江鸢的胳膊走进了一家胡辣汤店,江鸢睁大了眼睛问她:“太……小姐,你要喝胡辣汤啊?味道很重的,要不我们换一家粥店?”
“不用,就喝这家。”
萧莫辛拉着她进去,找了个空位置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