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花厅,孙绍宗心下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方才场面一度很是尴尬,好在自己最后还是把场子圆回来了。
在那月亮门前停住了脚步,孙绍宗回头向送出来的薛姨妈,躬身道:“有劳婶婶远送,小侄……”
“二郎先别急着走!”
薛姨妈却慌忙道:“我这里还有几句话要同你商量。”
孙绍宗微微一愣,即便恍然道:“可是为了薛贤弟,闹着要跟我出征的事儿?婶婶尽管放心,我只需不去理会他就是了。”
薛姨妈苦笑道:“怕就怕这孩子一时冲动,瞒着家里偷偷跟了你去……”
这倒真是薛蟠能干出来的。
这厮虽然十八般武艺样样稀松,偏对这战阵之事心心向往。
眼见薛姨妈愁眉紧锁,孙绍宗忙又宽慰道:“婶婶放心,我到时候叮嘱给冯紫英、柳湘莲,绝不至于让他做出这等糊涂事儿。”
薛姨妈这才松了口气,笑着拍了拍胸脯道:“既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这一拍可不要紧,似是捣翻了老君的炼丹炉,要平地生出两座山峦来,直唬的孙绍宗慌忙低头闪避,顺势又躬身告退,匆匆出了院门。
目送孙绍宗的背影,消失在假山后面,薛姨妈忽然扑哧一笑,然后又抚着胸口含含糊糊的啐了一口,这才转身折回了花厅。
刚一进门,却和沉着脸的王夫人撞了个正着。
对上姐姐那审视的目光,饶是薛姨妈膝下儿女双全,也不禁生出些畏缩之意,忙小心的探听道:“姐姐这是怎得了?莫不是孙家二郎带回来的消息,有什么不妥之处?”
“你还敢问我?!”
王夫人当面啐了她一口,指着胸前那白生生的一片,呵斥道:“你莫非是疯了不成,怎好在晚辈面前如此不知检点?!”
薛姨妈还当她说的是这衣裳,忙插科打诨道:“如今京里不就流行这等款式么?前儿姐姐还说我这般打扮,又年轻了几岁呢!却怎的……”
“我是说你最后哪……”
王夫人待要往自己身上比划,到底是有些难忘为情,再说规模也差出老远,于是赌气在薛姨妈胸口狠狠一拍,呵斥道:“这等举动,也是你该做的?!”
薛姨妈这才知道,自己的小动作,竟全都落入了姐姐眼中。
她掩着乱跳的心口,还待插科打诨的混赖过去,王夫人却拉着她在那罗汉床上坐了,语重心长的道:“我知道你这些年守寡不容易,如今儿女又都大了,心里难免有些空落落的,可也不能……”
“姐姐!”
听王夫人把话点的这般透彻,薛姨妈只羞的满面通红,忙起身赌咒发誓道:“我绝没有要对不起那死鬼的意思,只是……只是觉得有趣,逗弄他一下罢了。”
薛姨妈近来,虽然渐渐熄了要试探孙绍宗的意思,但对于孙绍宗反复无常的变化,到底还是耿耿于怀。
因而今儿得了他的许诺,欣喜之余便顺势‘逗弄’了孙绍宗一下,借以证明自己风韵犹存。
“这也是能胡乱逗弄的?!”
王夫人也晓得,自己这妹子平日看着稳重,私下里却是颇有些孩子气,一时忘形做出这等举动,也未必见得真就有什么外心。
可问题是,男人哪里是能胡乱撩拨的?
万一玩火自焚,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
更何况,王夫人心里还盘算着,一旦女儿诞下太子,就把薛宝钗说给孙绍宗呢。
这岳母和女婿之间……
越想越觉得不踏实,王夫人反复叮咛了许久,却苦于不好透露自己的真正意图,因而具体效果如何,恐怕也就只有天知道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孙绍宗走出一段距离,见四下里无人,这才停住了脚步,细思量方才薛姨妈的那动作,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不对!
甭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瞧在薛蟠面上,也断不该有什么龌龊心思!
更何况贾政似乎还有意,要撮合自己与那薛宝钗……
“大人,奴婢可找着您了!”
这时一个清脆的嗓音,忽然落入了孙绍宗耳中,孙绍宗转头看去,却见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正在回廊里满面惊喜的望着自己。
这丫鬟……
好像是王熙凤屋里的吧?
看来到底还是躲不开贾琏。
也罢,正好把东西交给平儿,也省的临行之前来不及。
孙绍宗摸了摸袖囊中的东西,上前应道:“可是琏二哥找我?”
那丫鬟嘻嘻一笑,却是摇头道:“不是我们二爷找您,是平儿姐姐听说您来了府上,让奴婢引您过去说几句话。”
说着,便掩着嘴儿不住的笑。
平儿竟公然请自己过去说话?!
孙绍宗先是一惊,不过转瞬间便又松懈下来,如今不比以前了,贾琏把平儿许了自己,王熙凤却硬要扣住几年的事情,应该早传遍了这府里。
既然如此,平儿大大方方邀自己过去,自然也就没什么可稀奇的了。
想通了这一节,孙绍宗也便示意那丫鬟前面带路。
原以为是要去王熙凤的曦云阁,谁知七拐八拐,竟是从角门进到了省亲别院之中。
以往约自己在这园子里私会,是贪图这里地广人稀,便于隐蔽奔逃——可眼下既然已经公诸于众了,却怎得还往园子里约?
孙绍宗心下不由的生出些狐疑来,但这青天白日的,只要自己不胡乱闯入林黛玉、薛宝钗、贾探春等人的院落,料来也是无碍的。
因而他只是提高了警惕,倒并未露出什么声色。
就这般,前后走了有一炷香的功夫,那丫鬟忽然指着某座假山顶上的凉亭道:“到了,平儿姐姐就在上面,孙大人自己上去就成了。”
目送那小丫鬟咯咯笑着渐行渐远,孙绍宗的目光这才转向了她所指之处。
这里……
貌似那次自己误把鸳鸯当成平儿,就是在这山顶的小亭之中。
这地方显然不是什么禁忌之处。
因而孙绍宗毫不犹豫拾级而上,等到从那山脚转到山腰,就见那亭子里影影绰绰,竟站了好几个女子,打头的不是别人,却正是袭人和贾探春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