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烫手的山芋啊!
盯着堆在车厢角落里的那些土仪,孙绍宗是满脸的晦气。
他倒也不是没法理解,徐辅仁那忧国忧民的心思。
可问题是,主少臣疑虽然容易翻车,辅佐太子这个‘阿斗’,却也未必能好到哪儿去。
然而这等念头,孙绍宗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终归是不敢摆在明面上。
“二爷。”
这时外面的张成等了许久,一直也不见孙绍宗开口,只好主动请示道:“咱们现在是回衙门,还是直接打道回府?”
孙绍宗没有立刻回答,又盯着那些礼物出神了片刻,这才吩咐道:“回府!”
虽说这些礼物,不得不送到太子府去,可是早送还是晚送,孙绍宗却能自己拿主意。
且先腾出些时间,容自己把这事儿带给孙家的利弊想清楚,琢磨好该以什么姿态应对,再把礼物送过去也不迟。
只可惜眼下大哥不在京城,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要别的事儿,于谦倒能帮着参详些,可涉及皇统之争,这位胸怀天下的侄女婿,恐怕未必和孙家是一条心。
一路无话。
等回了自家府上,就见那马厩左近停了几辆板车,十几个家丁大呼小叫的,正往下卸东西呢。
“怎么?”
孙绍宗一边跳下马车往后院赶,一边顺口问了句:“大爷这是又收了几车好料子?”
早凑到近前的赵仲基赔笑道:“倒也有些皮料,不过多是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并不值几个钱,只是图个稀罕罢了。”
孙绍宗闻言停住了脚步,回头又扫了那几辆板车,见未曾卸下的货物上,也早存了被翻动过的痕迹,便又压着嗓子问了句:“已经让崇文门查过了?”
赵仲基忙回道:“说是今儿一早,在城门口摊开了细查的。”
自家这位便宜大哥,倒真是个滴水不漏的。
上回送进京城的那些金贵事物,可没让崇文门的税监动上一根指头。
而眼下又特地把这些土产,在崇文门摊开了‘晾晒’,便让人想拿这事儿做文章,也没了正经由头。
这倒也给孙绍宗提了个醒。
原本按计划,为了保证路上万无一失,孙家和王熙凤存在金陵的十几万两银子,会交由卢剑星、沈炼率领的平叛人马顺路押运进京。
现如今想来,这法子稳倒是稳了,却怕不怎么妥当。
毕竟那笔银子虽算不得赃款,却也是薅了大周朝廷的羊毛,再和湖广平叛的人马搅在一起,真要被人拿来做文章,可未必能讲得清楚。
看来必须另做打算才是……
孙正一边沉吟着,一边往后院书房赶,忽听后面有人飞也似的追了上来,孙绍宗回头望了一眼,却是门子王进。
这一瞧见王进,孙绍宗倒想起另外一个人来了。
眼见离着还有段距离,便转头向赵仲基问道:“刘全近来如何?”
“这个……”
赵仲基肩膀往下一垮,满脸的欲言又止。
只看他这表情,剩下的也不用再说了——估计那刘全不但没有反省,还因此生出些怨念来。
唉~
孙绍宗无奈的叹了口气,世人往往不齿‘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做派,可有些时候,身为上位者也实在没别的法子。
就刘全近来展现出的那副嘴脸,真要是让他坐上二管家的位置,非得蹬鼻子上脸,跟赵仲基掐起来不可。
原本孙绍宗还希望,通过这几日的敲打警告,能让他知道进退。
可眼下看来……
“二爷。”
这时王进终于到了近前,红光满面的一躬身,将个大红礼单双手奉上:“熊大人送来几箱海鲜。”
等到孙绍宗接过礼单,他又补充道:“那护送水产的家仆还说,熊大人原本要搜罗些高丽参、鹿茸、貂皮什么的孝敬您老的,可最近通商朝鲜的船少了大半,实在是没处踅摸。”
这所谓的熊大人,指的是孙绍宗门下唯一的进士门生熊广——当初做秋闱巡阅使时收下的。
原本也就是挂个名,后来孙绍宗托关系,保举他在直隶按察使司任了肥缺,两下里才真正定下师生关系。
而打那以后,逢年过节熊广总少不了要孝敬些土仪。
所以最初孙绍宗也并未在意,但听到后面有关朝鲜的言语,他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自从三年前,津门府就被开放为同朝鲜的通商口岸——虽说山东和朝鲜半岛往来更容易些,但朝廷却觉得在津门府就近设港,比较方便管控。
熊广这莫名其妙,让人给自己捎来这几句话,显然也是隐约察觉到,朝鲜那边儿有什么异变。
看来自己之前急着上报,也算不得杞人忧天。
不对!
熊广虽然身处机要之职,可毕竟不是亲民官,又不负责管理港口通商事宜。
既然连他都察觉出不对来了,朝廷能一点知觉都没有?
看来这里面浑水,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深些。
皱眉沉吟半晌,孙绍宗突然就有些怀念,当初在五溪州军政大权一把抓的日子——那时候可没这么些云山雾罩的事儿,需要他费尽心机去揣度。
可惜他这刚回京不久,谋求近期外放为,基本是不可能的妄想。
罢了~
想这些也是无用,还是先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再说吧。
摆摆手,示意王进先行退下,孙绍宗又吩咐赵仲基道:“你让人支二百两银子,在外城买个现成的宅子,规格就照着魏管家先前那园子,再减一等置办。”
赵仲基闻言眼珠一转,便大致猜出了孙绍宗的意思,不过随机却面显难色。
支支吾吾的提醒道:“这时候脱籍,他怕未必能承情——南边儿的事儿,虽多是程师爷主持,可他毕竟也都参与了,万一他被猪油蒙了心胡乱攀扯,虽未必能奈何二爷,毕竟也是桩麻烦……”
“这你就不必操心,我自然另有安排。”
孙绍宗打断了他的话头,心下却在盘算着,该给那刘全安排个什么前程,好让他不至于心怀不满,又不留给他成为贪官污吏的机会。
唉~
果然还是‘狡兔死、走狗烹’的法子,来的简单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