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巫妖的灵魂碎片与蛆虫组合而成的怪物拿出了一本法术书。
异界灵魂的疑问险些脱口而出,这情景实在是太突兀了,但它很快想到巫妖曾称这个怪物为蛆虫法师,既然是法师,那么它就能施法,这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曾经的不死者计算着时间,以一个巫妖的灵魂碎片为凝结源头的蛆虫法师令人难以对付的地方就在于它的躯体是不定形并且能够多次重生,这儿一定有许多新鲜的尸体,蛆虫与蠕虫堆积如山,它可以说是无惧于大部分物理打击;而且它同样能够施法,其中一些法术极端诡异与恶心,并且不受法术手势的限制。
而就在巫妖完成下一个法术之前,他的敌人突然“站了”起来,高度更胜克瑞玛尔一筹,它居高临下,“看”着这个“活着”的施法者,不断地拧动与左右盘旋,寻找着他的弱点与畏惧的迹象,黏合成它身躯的无数蛆虫拱动着,它们被碎片强行控制着聚拢与缠绕,难以计数的蛆虫被碾压出汁液与内脏,黄色与绿色的脓浆从灰白色的细小躯体所遗漏的缝隙间被挤压出来,要让异界灵魂来说的话,那就是再也没有比这更令人作呕的景象了。但事实很快否认了这个错误的判断,虫子突然溃散与倒塌下来,露出一张即便在无尽深渊中也称得上是个噩梦的脸。
异界的灵魂无法在自己残缺不全的记忆里找出适当的词语来形容这张脸,这张脸并不完全是由蛆虫组成的,如果是那样,已经看多了这种蛋白质含量丰富的小虫子的它不会太过惊骇,问题就是它仍保留了一部分人脸的结构,也就是说,从鼻鼻梁骨的下半部分开始。虽然腐烂但还看得出其中的形状与颜色,变异的紫黑色舌头从参差不齐的牙齿中伸出,假如你可以集中注意力。还能看到膨胀如球的舌根,面颊上只剩下两根用来牵拉颚骨的肌肉。残留的皮肤就像是泥土墙壁上干裂剥落的苔藓,其中有几个黑色的洞窟,在半圆碗型的头骨里,白色的,晃动着的一团不是脑子,而是蛆虫,它们相互攀爬着,时不时地从那些黑色的窟窿里掉下来。
这是特属于蛆虫法师的一种攻击法术,若是它面对着的是一个对它的行为方式毫无了解的人。哪怕是个法师,这样的攻击都会导致他她如字面意义上的被吓呆,可惜的是它今天面对的是一个对多数邪恶的生物都有着透彻研究的同类,所以它的搔首弄姿只能说并无卵用,因为巫妖在看到蛆虫散落的那一刻就低下了头,完成了自己的法术。
那是个简单的法术,从天而降的水珠洒落在整个房间里,它渗进了蛆虫团的缝隙,而后从那些缝隙中冒出了白色的烟雾。
异界的灵魂不知道蛆虫法师是否会感到疼痛,但它能肯定这个形容可怖的怪物已经陷入了暴怒。虽然它不能大声吼叫,但它紧接着投出了一道令墙壁都为之震撼的火焰,火焰是铅灰色的。它落到墙面上,那儿飞舞与爬行着的虫子立刻凝固了,随即化为颜色惨白的粉末掉落下来。
而早已转移了位置的巫妖继续施放了第二道法术,如同蛇群一般的蓝白色电流沿着水留下的踪迹钻进了蛆虫法师的内部,并且在里面剧烈地炸裂,蛆虫堪称壮观地爆发性地四处迸射,它们落在哪儿哪儿就兹兹做声地露出了一个或更多的焦黑小洞,被剥除了外衣的蛆虫法师变得单薄,几乎能够看出一个类人的轮廓,它伸出手指。指向巫妖,一道犹如鲜血凝结般的光线击中了他的白袍一角。在短暂的光亮后,那个小角变得暗淡。但除了这个以外他毫发无伤。
巫妖将之前的法术重复了一次,水雾笼罩了蛆虫法师,它猛烈地蜷缩身体,蛆虫缠绕而成的触须也随之卷曲,不由得让异界的灵魂联想起那些被滚烫的开水浇中的蚰蜒;这次攻击令它失去了作战的,在一个伪装性的,聊胜于无的触碰攻击后,蛆虫法师将自己的身躯收缩成只有婴儿的手臂粗细,匆忙地想要从一个不易令人察觉的隙孔里逃走。
这时候它曾经的同类将手放在了墙壁上,将那个地方的石块化作泥沙,又在下一刻撤除了法术,重新凝结的岩石将蛆虫法师的身体碾压成了无法辨识与重组的碎末。
一道透明的黑影缓慢地从青灰色的岩石上浮现出来,它张大了嘴巴,像是要念出最后一句咒语。
巫妖的法术结束了它最后的挣扎。
结束了,巫妖说。
你在水里加了什么异界的灵魂问,我们的血。
是的,巫妖说,纯粹的正能量对于这种由负能量凝结而成的怪物是效力强劲的毒药,但最好不要在别人面前用,如果你不想杀了他们。
他说完这个就再次快速地进入了施放前的失神状态,但这次他只施放了一个毫无伤害性的法术,一个只有手掌那么大的黑皮袋子,用普通的皮绳系着口,巫妖提着它走出房间,这个房间还连通着两个很大的居室,虽然已经被腐蚀得破碎凌乱,但还是能看得出原先是如何地奢华可怕,尤其是那个覆盖了三个墙面的书架,它们的支架是人类的手骨,托架是巨人扁平的肋骨,上面用秘银描绘着咒语,当感觉有人走近的时候那些苍白的指骨会伸出来疯狂地抓挠,但上面的书籍都已经被焚毁了,居室里的箱子、储物柜以及魔杖与法杖的支架也是空荡荡的,看来那些白袍并不像巫妖恶意揣测般的无用愚笨。
巫妖站在居室中央,按住从蛆虫法师那儿夺来的法术书,记忆里面的法术,反复吟唱着咒语,一些犹如夜鴞哭叫或是女人尖叫的声音连续不断地响起,还有某些残缺不全的魔像与蜘蛛、蝎子、地刺虫爬出来干扰他的实验。但不死者总是耐心的,就算曾经的不死者也是一样,即便他不得不跳过一些必定施放失败的法术。但他还是成功地试出了那个倒霉的巫妖所留下的密语。
新的暗道通往巫妖的实验室,里面同样一片狼藉。但白袍没有焚烧这里,也许是因为巫妖在这里设立过相关法术的关系,他们只是有选择地带走了几样器具,许多东西还被留在这儿。巫妖走来走去,不停地将异界的灵魂完全看不出所以然的东西丢进袋子,有些只是些金属碎片,有些看上去就是一块皮革,还有些是活的。被关在透明的水晶匣子或是瓶子里,它们都经过伪装,并且被藏在非常隐蔽的地方,真不知道巫妖是怎么发觉的。
但说句实话,异界的灵魂怎么也不觉得这儿会有什么能够令得一个国家瞬间翻覆,一个位面为之动乱,甚至能够毁灭与创造一个神祗的东西。
巫妖离开的时候关闭了这个房间,房间外是数条蜿蜒曲折,黑暗阴森的甬道。曾经的不死者让周围略微变得亮一点,捻起一撮粉末。将它洒落到地上,观察是否有细微的风穿过这里,粉末的变化微乎其微。但对于他已经足够了,他沿着其中一条甬道前进,甬道连接着几个曾被用来作为囚牢的房间,当他走到最后一个时,一道坚实的铁铸门阻挡了他的去路。
曾经的不死者做了一个手势,让门变得透明,他站在门后面,往外,或说是往下窥视。
门后只有一个只容得下一人单足站立的狭窄石块。而石块的上方、左右与下方都是冰冷可怕的虚空,它连接着的是一个垂直的锥形溶洞。想来那些不再被需要的试验品渣滓或是俘虏都会被送到这里,直接推下去。既省了墓穴又能保持地下宫殿的洁净。
溶洞的底部应该是黑暗凝滞的,但如今却不是这样,它的周围燃烧着火把,火焰的光就像蛆虫法师投掷出来的那样阴寒飘忽,溶洞的地面见不到任何尸骨,只有一个巨大的法阵,若是有一个人类的法师要沿着法阵的边缘行走,他可能需要走上整整半格半小时,法阵中密布着繁琐复杂的深红色线条,交接点镶嵌着蕴藏着力量的宝石,精金秘银粉末在线条中描绘出种种玄妙的咒语。
法阵中央是一只怪物,它有着近似于人类但要大出三倍以上的身体,胸口与脊背覆盖着鳞甲,长着如同巨龙一般的尾巴,它的面容甚至可以说是俊美的,但金黄色的眼睛中燃烧着邪恶的火焰。
而那些掠夺人类与动物的婴儿,袭击成人,给那个安详平静的村庄带来恐惧不安的白色蝙蝠们安安静静地悬挂在溶洞上端,覆盖了整个洞顶。
那是什么。
巨龙与魔鬼的杂种,巫妖说。
他正准备撤销法术,但异界的灵魂突然叫喊了一声,巫妖一边庆幸着识海的声音是无法传播到现实中的,一边寻找起让它惊慌失措的东西,他看到了凯瑞本,伯德温,葛兰与梅蜜。
精灵率领的小队也是从沼泽入手的,毕竟除此之外他们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就连凯瑞本的姬鴞差点陨落在剧毒的雾霭中。
但凯瑞本是个精灵,即便是沼泽中的植物也是他最有力的同伴,在它们的帮助与牵引下,他们同样找寻到了沼泽的尽头,只不过是另一个而非法师克瑞玛尔找到的那个,他们可能就在几条甬道之外与法师擦身而过,并且走向了另一个方向,其间他们碰到了不少棘手的怪物,但没有如同蛆虫法师那样难缠的敌人,葛兰与梅蜜还是不同程度地受了伤,凯瑞本给他们喝了治疗药水,还有他和伯德温,他知道这样频繁的使用治疗药水对身体有害无益,问题是他们已经没有选择的机会与等待的时间。随着蝙蝠攻击程度的增强,村庄中人类的恐惧几乎到达了顶点,说明祭场已经如同一颗成熟的果实,随时都可以采摘了,而一旦它被发动,祭场中的所有生命都会在同一时刻枯萎,从人类到精灵,无一幸免。
精灵凯瑞本找到了一条极其狭小的通道,它是被用来排除积水使用的,被打磨过的石质通道陡直向下,墙壁布满生性顽强的青苔,在不死者统治的地下宫殿里,负能量无所不在,真奇怪它们是怎么活下来的,但它们确实给他们的队伍找了不小的麻烦,精灵是第一个下去的,他的双手支撑着墙壁,估算着通道的宽度,免得伯德温被卡住,身型高大,肩膀宽阔的伯德温被安排在最后一个,他的前行速度比梅蜜还要慢一点,几乎是试探着一点点向前挪动,如果他真的被卡住那么至少还能往上退回去,虽然会有些艰难。
幸好最麻烦的地方也不过是盗贼拿出他的精金匕首在岩石上挖了几块就让伯德温痛苦地挤了过去,前圣骑士总觉得盗贼在嘲笑和戏弄他,因为有些地方明明可以凿平,但他还是感觉到了被尖锐的石块刮割后产生的剧痛。
落到地面后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精灵召唤出植物为他们查看前方的情况,但谁也没想到的是梅蜜居然会被植物到处伸长的枝蔓绊倒,她倒下的时候聪明地没用手臂支持而是抬起手按住了自己的嘴。
令所有人惊骇异常的,她没有跌倒在地上,而是继续向下坠落。
盗贼倏地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腰带,但该死的,弗罗牧师的腰带总是那么容易解开,梅蜜只停了那么一下,就继续掉了下去。
伯德温咬住牙齿,直到她被一只无形的手牢牢托住,弗罗牧师无声地颤抖着,紧闭着眼睛,双手仍然没从嘴唇上移开,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法师克瑞玛尔在不远处显露出身形。
他抬起手,像是要做一个手势,但一个声音终止了他的动作。
“欢迎光临,我的贵客们。”那只巨龙与魔鬼的杂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