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卜。
甜菜,巫妖说,你没必要特意表现的比一只地精更无知,就我看来,你已经蠢得快要上天了。
看起来简直就和红萝卜没什么两样,异界的灵魂在心里叽咕道,一样蓬松碧绿的叶子,一样又圆又大的紫红色块茎,从外表上看几乎就能想象得到那种清脆爽辣的口感,但只要把它们切开,里面就像是树木的年轮那样深红雪白相间的条纹就鲜明地昭示了这两种作物的不同。
但甜菜地与萝卜地十分的相像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而且是另一个位面的萝卜地。
精灵们并不会刻意地去“种植”作物,他们只会记住哪儿有一蓬最甜美多汁的悬钩子蔷薇,或是哪儿有一丛黑穗醋栗总是能结出最繁密的果实,虽然他们从椴树树汁里酿造蜜糖,但也从不会故意将椴树树苗移植到本不该有它们生长的地方,如果一颗大树倾倒了,他们只会安静地等待着草苔与新生的树苗将它留下的空间填满;异界的灵魂只在雷霆堡外看见过农奴的番薯地,他们在那儿和伯德温一起捕捉野猪,说实话,那块地很难说是经过精心打理的,至少就克瑞玛尔看来,被野猪侵袭过的混乱场地与剩下的部分并没有太大的区别,番薯的枝蔓在荆棘与乱石之间爬行,没有田垄也没有培土,更没有排水的沟渠,但这些在侧岛上却都能看见。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侧岛的新主人来前来查勘的原因,甜菜们被打理的干干净净的,深绿色的枝叶比“辔头”腰间的布匹还要来的整齐完好,“辔头”们将几只甜菜根在清澈的水流中清洗干净,把它们切开给新主人看,每个截面都有婴儿的面孔那么大。纹理清晰,继承于精灵的血脉能够让克瑞玛尔清楚地嗅见甜菜特有的甜蜜气息,不但是块茎。就连叶片之中也同样渗透着蜜汁,精灵凯瑞本毫不介意地俯下身去。提起半个,用他的“星光”削下薄薄的片儿来吃,异界的灵魂马上凑了过去,从凯瑞本那儿分了一片,甜菜直接食用,尤其是这种用来榨糖的甜菜吃起来味儿可不怎么样,汁液带着浓厚的土腥气,口感也略感粗糙。
放在水里浸泡一会土腥味就不会那么重了。巫妖说。
异界的灵魂表示惊骇,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曾有段时间我吃所有能吃到的东西,曾经的不死者泰然自若地说,异界的灵魂烦恼地皱起眉头,同居者的身份一直困扰着他,因为对方曾数次用宫殿来形容生身父亲的住所,在这个位面,宫殿这个词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使用的,但同样地,他也能从只字片语中得知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曾经沦落到连乞丐也不如的地步,虽然他有提过他父亲的仆人照顾他直到十四岁。但如果说让被照顾的人饿到钻进庭院的角落里摘野生的浆果吃也算是一种照顾的话,那么这个单词可能读作照顾却写作虐待或是监视。
一些人类可能羞于提起卑贱弱小的过往,但曾经的不死者并不在意。他之所以会对大部分人守口如瓶只不过是为了保证自己的真实身份不被泄露,而这个明显地更适合披上白袍而不是黑袍,遑论红袍与灰袍的外来者有着一颗柔软的心,巫妖已经发觉了,他一向对人宽容,但对弱者他会一直退让他的足跟碰到最后的底线。
你的奴隶应该也知道这个,不过他们大概没想到他们的新主人会如此地嗯,不拘小节,巫妖提醒说,好了。随便说个数字。
数字。
就是他们要挨的鞭子,不要小于十次。否则的话他们可能会被活活吓死。
异界的灵魂试了试,发现自己没法儿说出口。然后他转向凯瑞本,“”
凯瑞本俯视着“辔头”们,阳光烧灼着他们裸露的脊背,脊背上的鞭痕就像是树皮的裂纹,他们的面孔紧贴着地面,游侠无法看见他们此刻的神色,但对于死亡的恐惧却像暴风雨前的潮水那样猛烈冲击着精灵敏锐的感知,他知道自己无意间犯下了一个错误,导致这些“辔头”将肮脏,未经处理的食物献给了他们的主人与主人的客人,虽然他们的本意只是想让新主人看看他们种植的甜菜有多么的甘美诱人,但无论如何,主人与宾客是不会犯错的,那么犯错的就只有奴隶,而这个罪名降临到他们身上,他们或许会被降格到“巧手”或是“牛马”。
不,达达在心里说,这些“辔头”只会被绞死。
“继续吧。”异界的灵魂突然说,“今天的行程才开始。”他像是漫不经心地说:“至于他们的过错,我有一个同伴,他极其擅长与喜爱给予惩戒,我想我可以把这份工作交给他来完成,葛兰。”
“是的。”盗贼立刻说:“我的手段是这些蠢货们无法想象的,我很高兴能为您效力,大人。”盗贼鹰隼一般的眼睛盯住了达达:“这是我的荣幸。”
“他们是属于您的。”达达说,一边深深地弯下腰去。
在此之前,凯瑞本看见克瑞玛尔向葛兰眨了眨眼睛,于是精灵将微笑藏在了甜菜根后面,他几乎可以确定接下来盗贼会非常的,非常的忙,以至于根本没时间去惩罚几个“辔头”,而克瑞玛尔说过他是客人而不是佣兵或是仆人,作为一个宦官,达达是无权指责或是命令他的。
狡猾的葛兰可能会把这个机会搁置到他们离开或是更久,在这个队伍中,伯德温是凯瑞本的朋友,李奥娜是伯德温的爱人,而梅蜜迷恋着伯德温,葛兰虽然技巧卓越,心思灵敏,却因为其职业与出身而被精灵游侠与伯德温忌惮,他们或许并不鄙视或是憎恶葛兰,不管怎么说,他们一路同行至此,但要说对他付出信任,这恐怕得等到很久以后,所以盗贼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法师,虽然这个法师也是他被公会放逐的主要肇因,但克瑞玛尔却出乎意料的和他相处的很好,凯瑞本想,可能是因为克瑞玛尔生性善良的关系,很少有人会不喜欢他。
既然主人那么说了,达达就不可能越俎代庖,何况葛兰还警告了他,于是他们的行程确定不做任何细微的改变。
需要提一下的是,相对于他们曾经看见的小岛,也就是第九子的领地,一座犹如无脚蜥蜴的岛屿,侧岛的形状类似于一头浮出水面的座头鲸,宽阔而肥厚的头部高耸于北方,而尾鳍隐没在南侧温暖的海水里,历代领主的堡垒就在鲸鱼的喷水孔的位置,位于海神之眼的中心,座落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周围环绕着丰沛的淡水,只用一座细巧的吊桥与外界相连,据达达说,这个可能连通着水元素位面的湖泊高出海平面近三千尺,而堡垒所在的岩石高出海平面四千五百尺,奴隶们在法师的指挥凿开岩石,砌筑沟渠,将冰冷而洁净的水引向大半个侧岛,它们不但起到了灌溉的作用,还令得土地变冷,免得甜菜的块根因为温度过高而腐烂变坏。
“高地总要比平原冷一些,还有风。”凯瑞本说,他们所在的位置没有太多高耸入云的巨树,狷狂的海风在这里不受一点阻碍,它们径直穿过人们的头发与衣襟,个子纤细点儿的人可能会被直接吹走,奴隶们砌起石头的矮墙为贵重相比他们而言的甜菜抵御,甜菜的生长或许受到了一定的保护,就是叶片齐刷刷地斜向一侧,看上去就像是一群绿上衣的孩子在做广播体操,看上去颇有趣味。
令异界的灵魂倍感熟悉的是他居然看到了梯田,对,就像是在电脑桌面图片中常能看到的那种阶梯状田地,它们环绕着海神之眼,一圈圈地向外延展,让侧岛的整个南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大的甜菜根茎。
他们沿着鲸鱼的脊背向下,抬着轿子的奴隶在满是草苔的坡道上行走仍旧平稳的就像是在平整的廊道里,他们是少数可以使用淡水洗浴并可以使用香料的奴隶,就是这种优裕的待遇并不能享受很长时间,因为他们使用的香料中混合着脂肪,用来堵塞毛孔避免汗水溢出,产生臭味,所以经常会发热死去,损耗是所有能够接近主人的奴隶中最大的。
如果让克瑞玛尔知道,他可能会拒绝,但这无济于事,哪怕他们步行或是骑马,这些抬着轿子的奴隶都必须紧随其后,不然的话,如果主人要使用轿子,难道还要等他们慢慢地跟上来吗。
精灵所能做的只有时常要求停下,减轻重量与阳光产生的灼热在他们身体里积累的速度,但这样他们的速度自然而然地减缓了下来,不过在这里,时间已经不像是逃亡时那么重要,他们在魔法星河重又横贯天际时才到达第一个港口,那儿已经矗立起了雪白的帐篷,就和他们刚刚抵达侧岛时使用的一样,或者更好,因为正好有几个消息灵通的商人前来请求谒见侧岛的新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