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杂残缺尸体的原野上,狼嗥脆响的声音里,两股骑兵左右飞驰出阵,弧出一道巨大的弧形,在广袤的昏黄天幕下铺展开去。
将近八万人的战场,人多的那一边,从天空俯瞰下去,密密麻麻的骑兵、旌旗,一眼望不到头,缓缓攒动的骑兵就像起伏的海面,军阵前方,马背上身材粗犷并不高大,戴着狐尾帽的,正是隐隐有了乌桓王气势的蹋頓,望着飞驰而来的汉人骑兵,握拳举起:“传令难楼、乌延两部不要惊慌,上去截住公孙止的左右两翼!”
某一刻,传令兵吹响了牛角号。
难楼听见了出击的号角声,挥了一下手,让后方的部族勇士们做好准备的同时,转过头来望着前方冲进视野里的画面,嘴角弧出冷笑:“不到两万人,竟也敢冲击六万骑兵,汉人这些年真实越发狂妄了。”
军阵的另一侧,看到一面黑色的狼旗正汹涌而来,头上裹着豹皮插着一支长长斑斓羽毛的乌延心潮澎湃的搓了搓手,往旁边一伸:“取我刀来,让你们看看,我是如何砍下这汉将首级。”
身后有手下两名心腹抬着一柄厚重的长刀过来,乌延轻描淡写的拿过手中,左右劈砍了两下,身形犹如山岳般的豪迈大气。
“走!”随后,他大吼了一声,当先纵马冲了出去。
之后,两支万骑乌桓骑兵动了,两万骑兵野蛮的呼嗬呐喊,如潮水般冲出本阵在奔驰中逐渐转弯,轰鸣声中,一左一右的朝对面冲来的白狼、黑山两军撞了过去。
“弓箭换手——”
不同的方向,不同的飞驰骑兵阵型中,两边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喊了出来,沿着发出轰鸣的地面掠向前方,奔袭的在最前的那一抹白色的身影,举起了龙胆枪,身后,弓弦嗡嗡嗡的齐颤,箭雨密密麻麻的飞上天空。
白色大纛下,绝影背上,公孙止沉默的望着一切,听到远方的呼喊声,忽然闭上眼帘,这片原野、河流、延绵的丘陵、远处交织的洪流渐渐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六万骑兵好大的手笔,真以为我汉人只看人数的?仓促之间拉起这样庞大的队伍,真正能战的有多少?蹋頓这是把族中的青壮都拉来了,这一仗过后,难有起色。”田豫轻声感叹了一句。
兵戈之声响起的前一秒,鬃毛在风里抚动,绝影摆了摆脑袋,公孙止拍拍它,睁开眼睛:“羊永远只是狼的食物,六万人……不过六万只羊而已……而我汉人的战争,人数多不多,还真是一个添头而已。”
平淡的语气响起在这片染出的红霞里,箭矢从飞鸟身边擦过去,惊的它仓惶的逃离这片天空,寂寥的地面上,青草低伏,尘粒渐渐抖动,而后轰隆隆的声响逐渐在空气传播放大,形成巨大的轰鸣,马蹄飞驰,踏下来,碾过了草地,随后更多的马蹄疾冲而至,犹如卷动的洪流。
“再换手,躲箭!”
箭雨在天空交错而过,朝双方冲锋奔驰的身影落下,空气里全是嗖嗖嗖的一片声响。
冲锋的骑兵并不算密集,保持着相应的距离,不久之后,箭矢如雨飞落,噼噼啪啪的落下来,大半钉在地面被奔涌的马蹄踩断,有些盾牌上,小部分造成皮外伤,或扎进致命部位落下马来。
抛飞箭矢的双方骑兵还在蔓延扩大、逼近,另一侧的黑山骑也与乌延的万骑展开了一轮抛射,交战的双方骑兵行动迅速而且分散,抛射的意义其实并不大,但黑山骑、白狼骑配置有手盾、马侧有挂钩可以放枪,相对来讲,箭矢威慑下,伤到致命部位的机会比乌桓人小到了极致。
“夹枪,准备——”
巨大的呐喊声在奔驰的轰鸣中并不明显,赵云平端起了龙胆枪,望着已近的乌桓骑兵,呐喊出声:“白狼!!!”
身后,五千白狼骑发出咆哮。
“舍死!忘生——”
浩浩荡荡洪流蔓延开来,奔驰的一道道身形已经形成了冲势,旋起了草皮。赵云盯着对面越来越清晰的乌桓人,冷峻的脸上,渐渐狰狞的笑起来:“……讨死。”轻声的话语被马蹄声掩盖。
下一秒……形成撞击。
轰轰轰轰……
浪潮对卷,仿佛水浪扑击海岸的延绵声响,高速冲锋的骑兵躲避不及,轰然撞上迎面而来的战马,血肉爆裂,骨骼扭曲折断刺出了皮肤,悲鸣长嘶坠倒地面,四蹄挣扎乱踢,双方的长枪形成互刺、击打,响起一连串的金鸣之声,嘶声沸腾的呐喊在纵马冲撞、拼杀下戛然而止,更多的骑兵在交错的一瞬间,劈出了手中的刀刃、长枪……然后全是鲜血喷涌、肉沫被拉出身体的画面。
“乌桓人……讨死!!”
龙胆枪左右轻点,接连挑翻两名挥刀的乌桓骑兵,溅出的鲜血,斑斑点点染在披风上,飞驰的身影怒吼了一声,迎面撞来乌桓人,枪头瞬间探出扎进对方心窝,战马的冲势将那名惨叫的乌桓骑兵直接从马匹背上顶了下来,甩飞出去砸在一匹狂奔的战马上,连带马背上的人影一起砸翻在地上,弥漫起一层灰尘。
大地溅起的烟尘中,双方三万数量的骑兵来回对冲、厮杀,几乎掩盖了所有人的视野。
难楼的麾下的一万勇士在这样惨烈的厮杀中并未露出胆怯的神色,就算装备比汉人差了许多,但依旧显得狂热、血勇,乌桓人生活在这片原野上、大山之中,能繁衍自今就是靠的胆气和无所畏惧的心性。
远在中军本阵的蹋頓望着前方厮杀的战团,拳头紧紧的握住,往日的失败,大多都是汉人靠着偷袭和占据天时的原因,如今正面对决,乌桓的勇士绝不逊色于汉人。
他心潮澎湃,满是信心的这样想着。
战场中间的难楼也是这样想的,他垂着手中铁矛带着几名乌桓骑兵穿梭在混乱的战场,目光扫过一道道奔驰拼杀的汉人骑兵,不屑的转过头去,最终目光停留在挥舞一杆银枪的白袍汉将身上。
然后,加速冲过去,端起了铁矛。
“杀几名汉骑算的什么,看我给蹋頓杀一个汉将,让公孙止知晓我乌桓也有悍勇之士——”
天色昏暗了下来,风徐徐吹过原野,响彻天空的厮杀呐喊声还在持续,难楼捉着铁矛凶猛的挥舞兵器砸开一名拦上来的汉人骑兵,“呜哇啊啊啊啊——”常年厮杀、游牧出来的野性,让难楼感受到自己的强大,一击砸跑了汉骑,朝着前方的白色身影汹涌的扑了上去。
“汉将,把你头拿……”
马蹄急骤,踏响地面,铁矛在难楼得话语喊出一瞬,照着对方刺了过去,迎面,同样奔来的汉将似有似无的哼一声,银色的长枪如毒蛇吞信,那边“拿”字还未喊出,声音便是戛然而止,狂叫的身影腹部,鲜血顿时狂飙,直接被洞穿了过去。
顷刻间,玉狮子还在嘶鸣狂奔,沾染斑斑点点血迹的甲叶在轻微抖动,赵云看也不看这名瞪大眼眶,口中流血的乌桓人,骑马去了对方后面,下一秒,伸手朝将要倒下的难楼后背一抓,龙胆枪沾着碎肉、脏器的残渣径直从对方后背穿过回到他手中的一瞬。
两柄长枪迎面刺来,赵云整个身子微微前倾,左手一把拉出腰间白驹剑,架过一支刺来的枪头,剑锋顺着枪杆滑下,右手单臂端着龙胆枪闪电般刺出,三马交错而过半个马头的同时,双腿陡然夹动马腹,玉狮子猛的冲刺一截,双臂挥动,剑锋贴着对方枪杆,唰的削了过去,龙胆枪尖也在人的颈脖上点出了殷红。
纵马、拔剑、戳枪,一气呵成。
马蹄稍缓了速度,血珠滚动在剑锋上就要滴下,嗡的划在空气里,带血插入鞘中的一瞬,身后的那匹战马背上,难楼的尸体摇摇欲坠,锵的一声,白驹归鞘,下一秒,尸体方才轰然向后倒下马来,而那两名护卫难楼的乌桓骑兵,一个直接被削去了半张脸,另一个咽喉被刺破,也同时坠落马下。
周围,见到自家单于被一枪穿了肚子的乌桓骑兵被他声势骇的一时间不敢再上前半步。风拂过来,白色的盔缨摇曳抚动,赵云驻马抬枪指着乌桓大军那边的蹋頓。
“蹋頓,等死吧——”
声音传过去,乌桓军阵前的身影,脸色发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