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哗——
暴雨倾盆,春去夏来的第一场暴雨酝酿了许多天,终于落了下来,接连天地的雨帘,让人无处可去,太行山麓正笼罩这片水雾之中,几道披着蓑衣挎剑持刀的窈窕人影,蹲在几块岩石重叠的小洞里,吃着简单的食物,篝火在风雨里摇摇晃晃燃烧,有人烤过干粮递给洞口的女子。
“御长,这场雨恐怕短时间停不下来。”
洞外雨水正噼噼啪啪冲刷着树叶,偶尔有雨水顺着岩石缝隙滴落,落到头上,卷缩在湿冷石头旁的任红昌,拄着七星刀往旁边挪了一挪,这才伸手接过好姐妹递来的食物,使劲的咬了一口,艰难的咀嚼。
“……嗯,那就等停了再走不迟,反正公孙止也不再上谷郡,现在过去也没有什么意义。”沉默了片刻,任红昌吐出发硬的干粮,才缓缓开口,不过语气听上去颇有些随意说出的。
岩洞最里面,传来踩响的声音,另一名女子轻声说道:“干脆,趁这机会摸进上谷郡,把公孙止的妻儿全部杀了……”话音还未说完,前方身影陡然伸来手掌。
啪——
耳光脆响,清晰的五指印在那女子脸上,打的对方跌撞后退一屁股坐到潮湿的泥土上。任红昌起身目光冰冷的看着她,“愚蠢……杀了公孙止妻儿对我有什么好处?何况,那次之后,他府里会没有防范?”
她抱着七星刀在怀里,转身挑眉,望去外面:“……乱来就只有死……看,现在还真有人来送死。”
目光穿过雨帘,落在水汽弥漫的林野间,冰冷的目光陡然眯起来,泛起狂热,就在前方不远处,几棵树木后面,三道身影隐隐绰绰躲在那里,随后似乎看到她,或者看到岩洞里的火光,从林间走了出来。
“就是那四个女人……模样俊俏,那怀里抱着宝刀的美人更是千里挑一都难得一见……啧啧……”
这三个男人早在任红昌等女子上山后就注意到了,原本山麓上商队较多不好下手,如今到了荒芜山岭地段,要不是下雨,该是上午就动手的,但眼下似乎也并不晚。
“那就把她们都留下,宝刀要拿,女人也要!”
说话的声音里,脚步越走越快,随后拔刀,这边岩洞里,三名女侍卫下意识的丢了干粮,同样拔出兵器,任红昌冷哼,皮靴走进雨水,迎着前面三人冲了上去。
跨步,拔刀。
呯的一声,刀锋劈进雨帘,水花四溅压在对方刀口上,身后女侍卫紧跟而上,三柄长剑斩下、刺出,空气之中,噗的声响,血水带着一支手臂飞了起来,惨叫的身影直接被一脚蹬倒,地上的积水都被压了溅起来,另外两名盗匪,一个被撞的后退,剑尖已从后背刺穿,剩下一个早就破开肚子扑倒在地。
簌簌的雨水漫过树叶,直往她们身上落,任红昌看也不看地上三具尸体转身回到洞里,蹲坐在火旁望着那三名姐妹正在贼匪尸首旁搜刮有用的东西。
火光映在侧脸上,溅在俏脸上的血水混杂着雨滴一起滑下。
“公孙止……我还没见到你,可别死了……”她想到了那个男人,猩红的舌尖舔过滑落嘴角的血滴。
潇潇沙沙的雨声未曾停息下来过,大雨正冲散地上的鲜血,湿透了尸体,天地都在这片突然而来的暴雨中寂寥了,不久之后,雷声滚过天际,而任红昌也此时做出了另一个选择。
转道下山,去往冀州。
……
哗——轰——
剧烈炸响的雷声卷过冀州的天空,雨云密布低沉,暴雨连续两天都未停过,不久之前,大大小小的追杀溃兵的战斗,令得这些亡命逃窜的乱兵有了喘息的时间,而南面易京也被笼罩在这片雨云里。
冀州四庭柱之一的大将文丑就驻扎在城外北面,此时军营中一片肃杀戒严之色,士卒踏着雨水巡逻而过,斥候、快马冒着雨四处出击,及时的传递消息,地上的积水、泥泞一片片的被溅了起来,又落下。
周围陆续冒雨过来几道身影朝中央最大的帅帐过去,他们接到文丑召集的命令,正赶来军帐内待命,同时营中的军队也被下达了不久后要集结的命令。
四月底从昌平到广阳,再转送过来的第一份消息早在昨日已到了文丑手中,原本以为抵御公孙止的战事会是一场艰难漫长的苦战,然而想不到,与预计中的苦战有了新的意思……自己这边竟然崩溃的如此之快。
在帐中与众麾下将领,如韩琼、韩荣、马延等副将商讨这份情报,被众人嗤之以鼻,“河北枪王”韩荣抚过花白长须,摇头:“将军切莫被消息所迷惑,人都畏罪之心,作战不利自然会想方设法为自己开脱,上面或多或少都有夸大之意。”
“我家师说的不错。”韩琼赞同的点点头,朝首位虎须浓眉的身影拱手:“公孙止麾下骑兵虽然厉害不假,可那张南也是脓包一个,麾下两万将士阵型都还没摆开就被击破军心……剩下的我懒得说下去,弄丢了熙公子,让他戴罪立功都做到如此这般不堪,该杀!”
旁边,马延哼了一声,手压着膝盖看着这师徒二人,目光一厉:“那敢问老将军,那日是如何从徐荣西凉军中出来的?吕布那杆画戟,没把你腰打断吧?”
嘭!
韩琼一拍大腿嚯的起身:“马延你敢如此跟我师父说话!”
“我如何不敢?”那边也轰的起身,捏起拳头跨步上前。
韩荣轻描淡写的看一眼对面针锋相对的身影,微微撇过头,鼻中哼了声:“无知小辈,岂晓得我的厉害,那吕布远来劳顿,老夫不欲趁人之危罢了,想要离开那西凉军阵何其容易,还需要你来质疑?”
空气里,嗡的一声轻鸣。
剑锋呯的砍在几案上,削去一角,文丑提剑站在那里,目光凶戾:“当本将不存在?此乃三军帅帐,岂容你们呈口舌之利,都给我坐下!”
马延狠狠瞪了对面俩人一眼,这才憋着气重新落坐。待三将坐下后,文丑呯的一声将铁剑丢到桌面,嗓音雄浑:“消息上,只说了白狼骑,而公孙止麾下有两部冲锋陷阵的骑兵,另外那支是由阎柔、牵招所领,眼下并未出现,可能要从太行山迂回偷袭。”
领兵驻防这边以来,整支军队有十万之多的规模,待到分兵给张南、蒋义渠后,他与韩猛各领三万巩固驻防冀州门户,留在手中的自然也是这十万当中的精锐之兵。
“……这部黑山骑极有可能从侧面而来,当通知驻防范阳的韩将军,小心御敌。再传令前方的蒋义渠谨慎对敌,必要时退缩城中,放公孙止的骑兵过来,再两面夹击,当可一战破敌。”
话语肯定的落下。
外面,大雨之中,一骑快马飞驰冲进辕门,快到帅帐翻身跳马,踏着积水奔跑过来,带着浑身雨水掀帘而入,拱手:“将军,前方紧急军情。”
素帛展开,字迹入眼,文丑眉头紧皱,韩荣、韩琼起身围过去,“前方怎么了?蒋义渠抵挡不住了?”
“蒋义渠……”文丑一下将素帛捏在手心,看了看他们三人,“广阳传来军情……蒋义渠的军队被吕布突袭……”
“……吕布。”众人心中一惊,甚至表情滞了一下,有人才迟疑说出这个名字,马延瞪大眼睛,“那蒋义渠他人退回城中了?”
文丑摇摇头,走回座位,深吸了一口气,一掌将素帛拍在案桌上,咬牙切齿:“蒋义渠被吕布阵斩在自己大旗下,这个没用的废物——”
“……那后面可还有消息?”韩荣赶紧问道。
“尚不知……”
然而,不久后,更多的战报像泄洪一般,接踵而来。
自第一份昌平被破,第二份蒋义渠身死情报后的一个时辰内,赵云与吕布汇合的两部骑兵,直扑方城,阳乡驻扎的队伍被打的溃败,紧接着安次遇敌,己方溃败!方城被突破!临乡两千守军溃散!督亢亭一千关卡守兵被击溃……七八份讯息接连不断过来,堆积到帐中案桌上,让整个驻扎易县的袁军炸开了锅。
直到最后一份军报过来——七千北地狼骑呈直线贯穿了数道防线,兵临巨马水,一刻不停的朝易县横扫而来。
“吕布、赵云这两个不要命的疯子……”文丑走出帐帘望着北面的雨幕,一时间只感到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