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样的礼仪,张凉有些手足无措,他有些僵硬地朝着对方回了一个不太标准,甚至有些蹩脚走形的猎人礼仪,这才站直了身子。
幸运的是,对方并没有对张凉这种不标准的礼仪表现出任何不满,这让张凉稍稍松了口气,他还记得自己上次是怎么被对待的,因此他很清楚眼前这个看上去优雅且苗条的身躯当中到底蕴含着何等惊人的力量……又或者说,其中藏着一个足以对他造成危险的灵魂。
张凉稍稍感觉有点不适。
自己的身高虽然不算高,但也不算矮了,然而不知道是不是眼前之人穿的鞋子的问题,他居然发现自己比对方还要矮上那么一些,这让他感觉自己格外地没有话语权。
一阵寒意顺着衣服的破口钻了进来,张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这个与猎人梦境极度相似,但却又截然不同的空间比起之前又有了一些变化。
那些弥漫的雾气已然要比之前淡了不少,至少张凉能够看见两米开外的砖石与栏杆了,而且天空之中依稀也有一些光芒透下,但他却不知道这光线的源头到底是什么,只觉得它似乎并不是猎人梦境当中存在的月亮。
“我想我们该重新认识一下对方了。”,柔和的嗓音传来:“还是说,你想让我继续称呼你‘猎人’?”
张凉看了对方一眼,在与那银灰色的眼瞳接触的瞬间便不自觉地偏开了视线:“张……你叫我张就可以了。”
说完,他便立即反问道:“你呢?”
“不如猜猜看?”
就如同再故意挑逗他一样,只不过张凉完全没办法在对方的脸上看见任何轻佻的意味,有着的只是一种若有若无的笑意,这让他非常的不适应,因为他知道自己是没可能在人偶的脸上看见这般笑容的。
一个答案在他的心中渐渐浮现,但是他却有些拿不准,但对方却像是已经猜到了他的想法一样,径直朝他走出了一步,说道:“有答案了就说出来,这一次我可不会把你扔下去了。”
听了这句话,张凉身体立时就是一抖,险些便要朝着后面退去。
“好了,你也别太紧张了。”
终于,她就像是失去了兴趣一样抬起手轻轻地摆了两下:“如果你觉得不适应,或者更加喜欢那具可怜的人偶的话,我可以继续叫你猎人,你也可以称呼我为人偶。”
“玛利亚……小姐。”
然而下一秒,张凉却突然开口,并试探性地叫出了这样一个名字。
整个空间似乎陷入了数秒钟的沉寂,随后他便看见眼前的女子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起来,她再一次行礼,这一次,使用的却是与人偶无异的礼仪。
……
“我很开心还能够听见别人叫我的名字,虽然我有的时候也会怀疑这个名字到底还属不属于自己。”
玛利亚的声音与人偶是完全不同的,她的声音要更加的清冷,但却又更加地生动,只不过和她交流总是会让张凉感到有些不安。
“你说这里是我的梦境?但我之前为什么从来不知道有它的存在?”
“对很多人来说,梦其实都是用来自我欺骗的良药。”,她用手指轻轻地拨弄了一下桌子上那盏提灯的把手:“包括你,也包括我。”
“正是因为如此,那些真实但却让人不快的东西总会被人忽略掉。”
“比如说这里?”,张凉指了指地面。
人偶,又或者说玛利亚轻轻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我是谁,但我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这让我感到害怕,而能够告诉我这一切的只有你。”
“你是这里的主人。”
她的语气虽然平静,但却又非常的笃定,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平常的事实。
“我能够触碰到你与这梦境之间的联系,它是你的一部分……你能够主宰这里的一切。”
听了这话,张凉突然抬起手,猛地打了一个响指。
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并没有吓到玛利亚,她只是有些惊奇地看着张凉,似乎是在揣测他的用意。
提灯中的光芒闪动着,淡淡的白色雾气在这房屋之中不断飘入飘出,然而过了足足二十秒,也没有发生任何特殊的事情。
“咳。”
张凉将手收了回来,满脸的尴尬。
“你……在做什么?”
玛利亚看着眼前这位外乡猎人的眼睛,那双眼睛让张凉很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自己的视线转向了提灯的方向。
“没什么。”,他摇摇头:“我只是尝试着……去验证我‘主人’的身份而已。”
“……”
坐在桌子对面的女士眯了眯眼,在经过数秒钟的措辞后,她说道:“我一度认为自己的老师一定找到了一个优秀的学生,但我可能想得太多了。”
“然而我可能的确是他最丢人的一个学生。”,张凉腹诽着。
玛利亚也并未在这件事情上继续纠结,她似乎也发现了张凉对相关事情的一知半解,于是便主动地将他引导到了原本的话题上。
对于之前玛利亚所说的话,张凉同样也表达了自己的质疑,他并不相信自己与这个所谓“梦境”之间的关系,他无法感知到这个空间的存在,无论是在物理上还是在精神上……它简直就像是一座毫无根据、毫无凭依的空中楼阁,根本无迹可寻。
“你没有意识到,不代表你不是。”
玛利亚的语气仍然笃定,只不过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开始审视着张凉,又或者说审视着他胸口的那个锯肉刀猎人挂坠,眼神却是渐渐地柔和了下来:“因为那可能正是你在逃避的。”
“你也是这样?”
“是的。”
玛利亚非常干脆地承认了,她坐的笔直,哪怕身上穿着的是与人偶一致的衣装,但却自然而然地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气质,哪怕她在陈述的是一件自己并不是那么乐意去提及的事情:“正如我知道自己的名字,知道自己的一些过去,但却仍然需要面对诸多的问题。”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也忘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之前发生的事情?”,张凉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我忘了我到底是怎么死的。”
玛利亚轻描淡写地作出了回答,那态度让张凉只感觉心中一颤,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冒犯了这位曾经的女猎人。
“但那并不是一件无法接受的事情。”
玛利亚将目光从那猎人挂坠上收了回来,她看着张凉,说道:“我虽然不清楚那到底是为什么,但我知道自己可能会做什么选择。”
“哪怕是死亡?”
“嗯。”
简单的回答和平静的语气让张凉很不是滋味,他联想到了自己曾经在那些零散的梦境当中所看见的画面,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不仅仅是因为眼前这位美丽而高贵的女猎人,更因为自己。
“连死亡都已经成了可以接受的事实,那么还有什么是不可以接受的?”,张凉用力地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如果真如她所说,我……的潜意识又在逃避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