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那个无比扭曲的拳头仍然在绝望地砸着黑色的钢铁护栏,流淌而下的血水在他的身边溜过,汇入了铁栏另一边的血潭里。
拳头的主人甚至开始羡慕这些血水了,因为它们居然可以更加自由地逃到更远的地方,他此时已经没有那个能力去思考自己与这些血水的区别了。
不过或许,二者本来就没有多大的区别。
血潭中的厮杀结束了。
一名白袍的巨人仆从被巨剑刺了个对穿,随后脑袋也被活活砍了下来,而另外一个,则被两名猎人用一大一小两种不同的锤子砸成了肉酱。
他不知怎么想的,还在继续用力地砸着铁栏,他知道这些人无论男女都是可怕的恶魔,这些猎人根本不会帮自己,也帮不了自己,但是这也是他现在唯一能够去做的事情了。
“咔嚓!”
一根手指因为与铁栏的碰撞而折断了,于是那拳头就成了手掌,从砸,变成了拍。
带着巨剑的猎人最终停在了铁栏前二十来米的地方,他的身上也都是血,因此他站在那儿,看了这个凄惨的半截人形后,低下头拧了拧衣服的下摆,将那些血水送回血潭之中。
“啪,啪。”
那个不知道该被称为活尸,还是该被称为“人”的红色残躯拍的更加用力了,张凉甚至担心他的手掌会因为与铁栏碰撞而彻底分成两半,毕竟他的手指现在就挂在那儿。
他取出一支采血瓶,将里面的血液注入到了自己的身体里,消除了刚刚的战斗给他带来的些许疲劳和一点皮外伤。
亨列特、西蒙以及林梆也做了同样的事情。
西蒙看上去并不怎么喜欢采血瓶这样的东西,但是他似乎也清楚这些精制的血液能够给自己带来何等的帮助,更何况在接下来,他们需要面对一个无比可怕的敌人,而且那也是他长久以来的噩梦。
众人走出了血潭,在那之前,每个人都对那个不停拍砸铁栏的人影投以注目,就连蒙住了眼睛的西蒙,也是面无表情地转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其实我们和他也没啥区别。”
林梆脱下了靴子,将渗到里面的血水倒掉,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岩石上,眼睛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左侧的教堂,但随后就又收了回来。
他将自己的包袱解开,开始将事先准备好的水银子弹填入那把沉重的转轮机枪。
林梆的脚在一下一下地抖,那样子让张凉联想到了那些因为紧张而在考试时抖脚的学生——自己的好友就有这样的毛病。
发现这些猎人既不打算帮自己,也不打算杀死自己,仅剩半截身体的可怜人已经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麻木地制造着声响,然而听众却已经只剩下旁边那几只红眼睛的乌鸦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了一些人影——而且人数不少。
这些拖着长披风,用宽檐帽遮挡着自己面容的人顺着张凉等人曾经走过的路线不断前进,走在最前面的一人拎着一把厚重的铁刀,他看见了那个怪异的,正在拍砸铁栏的半截人影,于是他抬起手,朝着旁边的同伴摆了摆。
枪响了。
子弹带走了半截手臂与那被血液染透的脑袋,绝望的申诉者倒在地上,体内残存的血液汇入血潭,现在他终于越过眼前的阻拦了。
所有人都认出了领头的维图斯,张凉抬起巨剑,准备用最暴力的手段迎接这些气势汹汹的嗜血猎人,然而背脊上却挨了林梆一记猛击。
“你们去对付里面的……这里我来。”
他一拳头砸在了转轮机枪的上面,将弹仓压实:“很快就要鸣钟了,别浪费机会。”
话音未落,众人早已听过不知道多少次的浑厚钟声便在教堂的上方响起,伴随着这钟声,那些步步逼近的追击者们也加快了脚步。
张凉最终也不知道自己能对林梆说什么,只能抬手在对方的肩膀上敲了两下,而林梆则用一根中指回敬了他。
身后的脚步声远了,林梆扫了一眼那倒在血水中的残躯,长叹了一口气,拎着转轮机枪从掩体之后走出,将枪口对准了斜坡下方的人群。
“过来,孽畜。”,他轻蔑地骂道。
……
巨大的身躯被肢体支撑了起来,这位受诅咒的首席猎人匍匐在地上,被无可名状的力量所拉伸的身体上出现了数不清的伤疤,这些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中总是在不断地流出血来,然而却根本不会危及怪物的生命,它们存在的意义,仅仅只是加大他所承受的痛苦。
庄重的教会猎人披风狼狈地挂在背上,但是与路德维希现在的身体相比,它就像是一块尴尬而又好笑的破布,或许他的身上还挂着一些能够证明自己曾经是一名教会猎人的东西……但他现在都感觉不到了。
路德维希睁开了自己浑浊的双眼,而当那蒙在眼睛上的浑浊的“雾”消失后,他便看见了靠近教堂大门的尸体堆中,有一个脆弱的人影无助地将双手拢在一起,他看上去与那些被自己践踏过的死者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但却“幸运”的活了下来。
“他在做什么?”
路德维希看着它,心知自己很快就会因为不受控制而朝这个脆弱而无助的身影抬起兽化的利爪,但他仍然忍不住去观察对方的举动。
很快,路德维希便感受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苦楚与悲哀。
“他在祈祷……”
他张开嘴,想要叫这个祈祷者从教堂中爬出去,因为他看出来了,那样的祈祷姿势绝对不是一般的平民。
这是一个治愈教会的神职,至少曾经是。
“快走啊!快走啊!”
他尽自己所能地发出警告,但是声音传出去,却变成了嘶哑的嚎叫,于是好意的提醒就成为了杀戮前的宣告。
祈祷之人仍在祈祷,而那位拥有虔诚且正直灵魂的怪兽,却已经开始朝楼梯下面移动了。
然而当他那畸形的前肢已经触碰到阶梯下的地面上时,三个人影却先后出现在了教堂的门口。
也就在这时,那个无助而虔诚的祈祷者突然朝着三名近在咫尺的猎人伸出了手,他说话了,声音虚弱而沙哑。
“啊,拜托……拜托!帮帮我们吧!”
下半身被石板所碾压的祈祷者向着本该是刽子手的猎人们发出了哀求,他似乎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只见他用力的一拧身子,居然将自己的躯体撕成了两截,彻底抛弃了被压住的双腿——现在他和那死在外面血泊中的同伴没有什么区别了。
他用力地爬向猎人们的方向,继续用自己难听的声音祈求着:“那丑陋的怪物,可怕的阴影。”
说着,他朝着自己的后方看了一眼,恰好看见了那有着两个头颅,身体扭曲成了兽形的庞大身影。
他停止了爬行,颤抖的声音之中已然带上了哭腔:“来了,受诅咒的路德维希来了。”
猎人们并没有看向他,而是各自取出了自己的武器。
“天啊,饶命啊,饶了我们吧。”
祈祷者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发出了呼救,随后便趴倒在了血泊之中,再也没有了动静。
“啊!!!!!”
悲恸的哀嚎声在教堂之中回荡,那可怕的怪兽、受诅咒的路德维希抬起自己那异变得几乎看不出人样的头颅,巨大的兽化尖爪扬起了那些沉积在地面上的浑浊血浆,那颗如同肿瘤一般长在路德维希肩膀上的“第二颗头颅”张开了那张嘴巴也似的裂口,露出了长在其中的大量眼珠。
教堂外传来了剧烈的枪响,而教堂内,路德维希圣剑也指向了自己曾经的主人。
(图:受诅咒的路德维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