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那真实而具体的恐怖让约瑟夫几乎窒息，他甚至连直着身体的力量都失去了，整个人瘫软下来，双手撑着那银色的镜面，那张已经带着鲜明鱼人特征的面庞倒映在了其中。
由苍白触须与眼球所构成的怪物看着他，每一颗眼球都冰冷得如同从海洋深处浮起的气泡。
“约瑟夫，你得让他们认清楚……”
那仍然挂着半张张凉的面庞的可怖存在“说”道：“你们被蒙在鼓里，被无知与美好支配，但现在，你成为了他们中的先知。”
那怪物几乎与约瑟夫贴到了一起，而那颗停留在触手上的眼球，更是直接对在了约瑟夫的眼前。
平静的银色湖面发生了剧烈的波动，仿佛在那湖水的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咆哮嘶吼，而荒凉的穹顶，也浮现出了一个涣散的圆形光斑。
“你有你的义务，你得让他们看清楚。”
约瑟夫听懂了对方的话，但这一句，已非人类之语。
……
“所以，你认为劳伦斯在自己的身上实验了他们的研究成果么？”
“他必须这么做。”
玛利亚在整一个叙述、评价的过程中始终显得非常的平静，但张凉仍然能够感受到她那股在不断被抑制的负面情绪。
但她陈述的内容还是相对客观的，而正是因为这种隐含着怒火的平静，反而使得她说的一切显得更加真实，更加无法辩驳。
“他同样也被诅咒所折磨，虽然在短时间内他并不会如那些病人一样，但这一切终究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听说，他是治愈教会中第一个兽化的神职者。”
“准确来说，是第一个兽化的治愈教会高层。”
玛利亚嗤笑道：“劳伦斯将他自己，将治愈教会和亚楠都拖入了深渊，他或许以为自己已经接触到了那些秘密的真相，但这些秘密的本质便是欺骗，他又能从中获得什么真正有用的启示呢？”
“张，你应该接触过一些治愈教会的成员，说说你对他们的看法？”
玛利亚在说出“张”这个字眼的时候稍微有些迟疑，似乎她还没有习惯这种比较亲昵的称呼方式。
张凉稍作思考，随后回答道：“就我自己的接触来看，治愈教会的神职其实有着很大的断层，尤其是底层的神职和猎人，他们的想法与劳伦斯等人的想法可以说是割裂的，或者说，他们的为人与思考方式要更接近实际。”
玛利亚轻轻地点了点头，在谈论这个严肃的话题以来，她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些许笑容：“有很多的猎人都不愿意和教会的人接触，尤其是那些稍微了解教会‘神血’秘密的人。”
“劳伦斯绝对是一名出色的学者，至少他的大脑是清醒的，他知道那随时都有可能降临在亚楠人头上的灾难。”，玛利亚非常客观地评价着，她斜了张凉一眼，说道：“你看上去有些惊讶，是觉得我的评价非常不真实？”
“不不不，没有。”
张凉连忙摇头：“但他做的事情实在是太疯狂了，对科斯之子下手，将那些血液散播到亚楠各地，封锁拜伦维斯……”
“还记得我之前说的话么？”
玛利亚轻轻叹气：“张，我说过，我憎恨劳伦斯，但他做的事情都是他必须做的。”
“无论到底是通过何种方式，他一定接触到了不少有关于真实的信息，而这些信息也必定会促使他做出这样的选择。”
“兽性与诅咒必将摧毁所有人，所以他们必须要深入其中……倘若无法去除兽性的獠牙，唯一的出路便只能寻求兽性的拥抱了。”
“兽灾、瘟疫、猎杀之夜，这一切都只是表象，是那些无知的人们才会去担忧的事情。”，玛利亚侧着头，她显得有些慵懒，或者说有些无奈。
“我……其实也挺无知的。”
张凉耸耸肩，干笑了两声，这种尴尬的举动和措辞换来了玛利亚的两声轻笑：“张，和女士谈话也是需要技巧的，在这一点上你可能还需要和他人多多学习。”
张凉眉毛跳了两下，玛利亚的这句话让他立即想起了自己在杰尔曼的书堆里看见的那本奇怪的书籍，思考了两秒后，张凉决定还是不要和玛利亚说这件事情比较好。
此时，他身体上的无力感已经得到了极大的缓解，虽然活动身体仍然会产生强烈的酸软感，但也已经能够自由行动了。
于是张凉用力一撑木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来到了月光大剑的旁边，伸手握住了它的剑柄，准备将其提起，然而一股强烈的酸胀感却让他的动作出现了瞬间的迟滞，于是他微微活动了一下手臂，再一次发力。
明亮的月光在木屋当中亮起，那光芒甚至盖住了壁炉的火光。
荧光很快便收敛了起来，就像以往那样，形成了凝实且晶莹的巨剑剑身，不过它的色彩却并不像是最开始那样泛着莹绿色了，现在，整一把月光圣剑反而透着一股冰蓝色。
当然，更让张凉感到意外的是，自己并没有想要让为大剑附上力量，只是单纯地想将它拿起来而已。
“我并不清楚路德维希究竟是怎样获得它的……有可能它是前人留下来的遗产，也有可能是劳伦斯赠予他的礼物，但无论如何，它都不是人类的造物。”
玛利亚看着那冰蓝色的瑰丽光芒，如是解释道：“看来，你已经影响到它了。”
张凉将月光大剑拿到了自己的面前，那镜面一般的剑身映出了他的面庞，他看见了自己那已经彻底恢复了黑色的眼瞳。
“打算出发了？”
“嗯。”
张凉应了一声，他放下了月光大剑，问道：“玛利亚，我曾经见过另外一个自己……他和我提到了我所做的梦。”
“那是我脑中所想的映射，我越接近所谓的清醒，那梦便越与亚楠相近。”
他回到桌边，端起了自己的茶杯，将其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那里也会有威廉，也会有劳伦斯，一样会出现科斯之子。”
“对于梦中的一切，我就如同治愈教会口中的神……”
“但那只是梦。”，玛利亚略有些皱眉。
张凉放下了茶杯，他咧开嘴，那黑色的眼瞳中满是笑意：“没有人会愿意成为梦境里的剪影，我也不愿意。”
他朝着玛利亚走出了一步，直视着对方的双眼：“我知道，你见过他，见过另外一个我……甚至于你就是他的使者，你完全可以转告他我所说的一切。”
“噩梦和夜晚都会结束的，以一个新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