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不安和些许惶恐,尤瑟娜尔伸手推开了走廊尽头的木门,但还没等她步入其中,一股浓浓的兽血气息便伴随着沉闷腐朽的空气从室内铺面而来。
作为一名圣诗班的学者,尤瑟娜尔可以非常轻易地辨认出这种气味的性质。
这种带着恶意但却又无比鲜活的气味,往往属于那些刚刚完成病变的怪兽,她所闻到的可不是这些野兽被武器所伤后流淌出的血液——那是它们在严重病变导致肉体被撕裂后所淌出的污血。
尤瑟娜尔将手杖抬高,那盘绕在手杖上的星光登时变得无比明亮,彻底照亮了这黑暗空间的一角。
她就站在孤儿院大厅高处的平台之上,从这里可以俯瞰大厅中的每一个角落,大厅里遍地的血污和残肢断臂无疑证实了尤瑟娜尔心中最坏的猜想,而建筑穹顶上吊灯的阴影,现在正映射在另一面墙壁上。
吊灯的阴影在不断地摇晃,尤瑟娜尔分明看见了那几个正匍匐在吊灯上方的怪异身影,它们似乎是将这摇晃中的吊灯当成了自己的乐园。
学者手中的明亮光源显然引起了这些新生的怪物们的注意,它们迅速地停止了自己那极为有限娱乐行为,尤瑟娜尔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些在黑暗中散发着冰冷光芒的眼睛,下一秒,这些眼睛的主人便迅速地行动了起来,只听一声脆响,那吊灯用于连接穹顶的铁链终于在野兽们的力量下断裂,它重重地砸落在下方的大厅之中,而那些嗜血的身影则迅速地朝着不同方向窜去,准备朝眼前唯一的目标发动袭击。
然而还没等它们真正地展开攻击,那黑暗中的唯一光源便突然朝着四周扩散了,无数道流星在黑暗之中拖曳出苍白色的痕迹,找出了那些潜藏于大厅角落之中的嗜血野兽。
战斗发生得极其突然,结束得也异常仓促,在短短的几秒钟内,那些形如饿狼的生物所发出的低吼便被短促的哀嚎所取代,空气之中的兽血气味变得异常浓厚——但这一次,这些血液的主人已经全部获得了永恒的安眠。
女学者手杖上的光芒再次亮起,她审视着这如同被狂风席卷过的巨大房间,缓缓地走下了台阶。
失去了一条手臂的她很难再像以前一样利用利刃和枪械去杀死她的敌人,但也正是因此,尤瑟娜尔对于她所掌握的这些力量有了更加深刻的认知。
只不过,现在的她根本没有心情对自己的战果进行任何评判。
很快,尤瑟娜尔便结束了对大厅中的尸体的检视。
这些残肢断臂只有很少很少的一部分属于看护此处的神职人员——而且大都已经残缺不全,上面满是啃噬撕扯的痕迹,至于本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那些孩子,尤瑟娜尔却是一个都没找到。
她只在那些也野兽的尸体上找到了些许染血的衣物碎片,她甚至可以在大脑内想象出那些被注射了高浓度兽化血液的孩子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扭曲和畸变的画面。
而他们的看护者,显然是在被闯入者杀死之后,又成为了兽化孩童们的口粮。
尤瑟娜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口袋,那里面正放着她在外面走廊上捡到的采血瓶。
她从一只断手之中取出了一个眼睛形状的坠子,那是圣诗班的徽章,只是原本如星空宇宙一般透彻深邃的吊坠现在已经彻底被血污所染,看起来就像人体中取出的染血内脏。
“……”
尤瑟娜尔摇摇头,矮身将那吊坠放回了原处,她再也不想看这屠场任何一眼。
她很清楚做出这件事情的人的想法,她甚至也猜到了对方的身份,或许这就是对方的一种报复发泄手段?将追求真理的圣诗班化作嗜血怪兽们的猎场,这本就足以满足对方心中的癫狂欲望。
“在黎明到来的前一刻,所有的人都会成为疯子吧?”
尤瑟娜尔如是想着,她的脸上再无笑容,踏上了通往中庭的另外一条走廊,在这时刻,疯子会比常人更加清楚自己该做的事情。
闯入者如此,她也是如此。
……
“死亡为我带来了非常奇特的经历,我施下了诅咒,我诅咒了所有的凶手……这也使我再也不能离开。”
“我从未试过用那些丑陋而渺小生物的视角去看待他们的世界。”
对于科斯的用语张凉颇有微词,但他并没有表达自己的观点,只是静静地听对方陈述。
寄身于教会猎人躯体中的灵魂说道:“他们的想法和行动让我感到无法理解……滑稽,但却又非常可怕。”
“我知道,那无形的声音没有办法诞下自己的后代,因此它会从那些渺小的生物当中找到合适的个体,将那些个体当成温床,这在我们看来是个笑话……”
科斯描述着:“哪怕是亚弥达拉那样的仆人也不会用这种可笑的方式延续自己的族群,但那对于它来说的确是有效的,直到那个被叫作‘苏美鲁’的族群杀死了孕育中的胎儿。”
“你是说欧顿?”
“是的,无形的声音……人们称呼它为欧顿。”
张凉注意到,科斯在提到亚弥达拉和欧顿这两个神祇的名字时,说出的都并非特定的词语,而是两个模棱两可的读音,或许那根本就不是人类能够正常理解的字眼,因此人们才会将这种声音模拟成自己能够理解的文字。
“那你呢?”,张凉问道:“你并没有使用那种方式……”
“我当然不用,我的孩子并不需要通过那种肮脏的方式诞生。”,尽管科斯的声音并不带任何的情绪,但张凉依然能够感受到它对无形欧顿所做的选择的蔑视。
“它失去了自己的神子,因此也决定让我也失去。”
科斯说道,那覆盖于人形面部的银色胶质开始剧烈地波动,仿佛就要炸开一样,它说道:“它让它的仆从找到了我,亚弥达拉杀死了我的肉体,但没有杀死我的孩子,我们在海水中漂流……一直来到这里。”
“这村庄是怎么回事?”,张凉又问道:“这里的居民并不是这种模样,是你改变了他们?”
“是的。”
科斯理所应当地回答道:“我的到来为这里带来了取之不尽的游鱼,是我让他们变得更加能够适应这里……而那也是他们自愿作出的选择。”
张凉对此不置可否:“好,那你希望从他们那里得到什么?一群虔诚的信徒?一群能够将自己献祭,举行仪式以让死去的你诞下神子的信徒?”
科斯对此立即给出了回答:“我不需要信徒,他们也不会是我的信徒。”
猎人陷入了沉默,他看向海滩上那躺着的巨大神祇尸体,又看了看形貌悲惨的科斯之子,最后又将视线转向了自己来时走过的山洞。
这样的交谈使他感到疲惫,精神上的疲惫。
他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科斯,你之前提到,你对人类感到惊奇?”
“是的,这个词语很恰当。”
“说说原因。”
这是科斯在与他的对话中第一次出现了停顿和沉默,但不过两秒,它就开口说道:“这是我所见过的,对危险最无所知的种群。”
“只要条件允许,他们之中就一定有人会朝着自己从未接触过的领域索求,而且他们似乎从来就不会去担忧这些行为可能带来的后果。”
科斯说到这里,突然“看”向了张凉,它反问道:“你从他们中来,你能否告诉我这是什么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