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管轻轻地摇晃着,其中的红色血液在灯光下不断地变幻着。
尤瑟娜尔仔细地端详着自己手中的试管,许久之后,她将那试管放回了面前的木架上,在它的边上还有另外三根试管。
“不管你有没有发现,短时间内都不能再抽她们的血了。”
尤瑟夫卡医生严肃地看着圣诗班的学者,然而她这位独臂的妹妹现在还是一脸的心不在焉,甚至还有时间朝她翻白眼。
“你想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尤瑟娜尔看着自己的姐姐,这一次她收敛了自己的表情,用一种相对认真的语气询问道。
女医师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半晌,才回答道:“情况总不会比现在更坏了。”
“那么,就先说坏消息吧。”
尤瑟娜尔指了指那显然被区分成两类的四支血液:“和你之前判断的一样,这个女人怀孕了。”
“你说亚莉安娜?”,医师的声音之中满是惊讶与疑惑:“这不可能,她虽然有……有相应的症状,但却仅仅只是具备表征,我之前检查过……”
说着,尤瑟夫卡便想往亚莉安娜所在的房间走,然而学者的话语却让她停下了脚步。
“你现在去,一样看不出任何东西。”
尤瑟娜尔的手指在取自修女阿黛拉与妓女亚莉安娜的不同血液上划过,她说道:“我从那几名猎人的口中知道了欧顿小教堂里事情的具体经过。”
“你不应该提这件事。”
尤瑟夫卡的脸色瞬间便沉了下去:“我清楚得很,那个吃人的疯子是你引过来的。”
“我宁愿你们都死在他的手里,也不会让你们把那样一个地方当成避难所。”,尤瑟娜尔冷笑着说道:“很可惜,最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而我刚刚想说的好消息,就是这种情况没有出现在你和那个孩子的身上。”
“致人发疯的不是血月,而是神子,那轮月亮不过是神子降临时的征兆。”
尤瑟夫卡已经明白了学者想要表达的东西,她回想起了那个曾经藏在欧顿小教堂之中的苍老管理者,一时间浑身发寒:“所以她是欧顿的……”
“信徒。”
尤瑟娜尔说出了医师心中所想,随后她少有地苦笑了起来:“用于避难的教堂,不过是无形血液挑选神子孕育者的场所。”
就在这时,一个脚步声突然从后方传来,却是阿梅利亚正提着一盏灯朝两人走来,她的眼睛用白色的布条蒙着,身上脸上那些轻微的兽化特征也仍然存在,只不过看上去并无大碍。
她并不需要任何人的搀扶或者引导,非常顺畅地来到了桌边坐下,她“看着”那木架上的四支血液,用一种甚至可以被称为温柔的声音说道:“不必过多担忧……诅咒使得所有神祇都会失去自己的神子,即便诞生,也会因为诅咒的力量而无法成长。”
尤瑟娜尔摇摇头:“万事都有意外。”
“是的,万事都有意外。”
阿梅利亚转向这位圣诗班的学者,脸上的笑容居然让尤瑟娜尔产生了畏惧之感,这位治愈教会的主教,或者说是最后一任主教说道:“如果是自认为人的神明,或许会有一些机会吧。”
“你对他很有信心。”,尤瑟娜尔不解地看着阿梅利亚:“我不理解,你在昏迷的时候‘看’见了什么吗?”
“一个有着温度的噩梦。”
……
血液已然成为了刀刃的延伸,它们不具备形体,但却又凝结于刀刃的前方,这些仿佛拥有独立生命的色彩在挥动间引来了死亡的呼吸。
那些红色的线条在张凉的眼中不断地闪动、划过,甚至于玛利亚在腾挪闪躲时,空气之中也同样会留下道道轨迹。
原本以敏捷见长的该隐赫斯特女猎人就像是一只灵巧而优雅的猫,而现在,这些盘绕在她身旁的血液却让这只猫拥有了更加锋利,甚至足以致命的尖爪与獠牙。
月光圣剑上传来了两声轻响,在冲击到来的瞬间,猎人也听见了血液与月光相碰撞时发出的刺耳声响,他头也不抬,挺起大剑刺向空中,巨剑上环绕的明亮月光涌向空中,宛如汹涌海潮。
猎人的知觉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笼向星辰钟楼的各个角落,以最快的速度捕捉到了那个藏身于光辉之中的身影。
他朝着一个看起来有些莫名其妙的方向冲去,月光圣剑看也不看便往身前一砍,然而就这一下,那明亮的光芒居然将一个身影凭空“压”了出来。
月光的边缘擦过了玛利亚的手臂,她身上的猎人衣装在此刻并没有办法起到任何防护的作用,她左臂的袖子当场便被“撕开”了,在她退避到了安全距离之后,张凉看见大量的血液从她的手臂上流淌下来。
但玛利亚却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发出来,她抿着双唇,眼瞳之中映着淡淡血光,由双刀合并而成的猎人诡兵器被她收在身侧,她的身躯稍稍伏低,手臂上淌下血液与利刃融为一体,在一闪即逝的停顿后,利刃,以及利刃上的血光朝着前方扫去,将已经来到近前的张凉强行逼开。
现在的玛利亚就像是一具被血液所控制的傀儡,她体内的这股力量正无止境地挥洒着那些具备可怕力量的血液,伴随着那把诡兵器的舞动,致命的弧线开始在她的周围旋转环绕,这些看似纤弱的线条在圣剑所散发的冷光之下居然变得强硬了起来,玛利亚手臂上的伤口在不知不觉中彻底愈合,但却有无法计量的污秽之血从她周身的“虚空”中涌出。
手持圣剑的猎人成为了一块磐石,而那把不断舞动的利刃,则成为了切割磐石的雕刀!
深可见骨的伤口出现在了张凉的躯体之上,这些来自无形欧顿的污秽之血轻而易举地撕开他的皮肤,紧接着便腐蚀起了他的血肉,这种过程甚至要比他当时身处路德维希剑刃下时还要痛苦百倍,因为伴随着这种痛感,他还感受到了无比恶毒的用意,脑内甚至还回荡着一个无法分辨但却又极其清晰的声音。
那是欧顿,那是无形的血液神祇想要将自己彻底抹消于此的强烈念头,是对他自诩为人的轻蔑与愤怒,同时还有对他体内流动的血液的可怕敌意。
但张凉却也清楚,这根本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欧顿的念头,正如路德维希带给自己的“净化”,现在他所要面对的或许正是神血本身所引发的强大阻力。
一道血光扫过他的面门,可怕的沟壑斜着将他的面颊贯穿,但猎人却终于站稳了脚步,无数的苍白触须涌现而出,如同护卫一般漂浮在他的四周,它们的主人则将巨剑抬至眼前,朝着那挥洒刀光的高挑身影正面发起了冲锋。
玛利亚显然已经看出了他的所想,手中利刃一响,却是重新将其分裂成了双刀,两道刁钻且迅捷的弧光从她的左右两侧同时甩出,它们瞄准都是对手防御最为薄弱的部分。
然而,就是在这由血液构成的红瀑之中,遍体鳞伤的外乡人带着脸上那道可怖的伤口扑到了她的面前,玛利亚右手的长刀甚至已经将他的肋下洞穿,但正是这右手的手腕,却被数根由苍白之血构成的触须所缠死,闪烁着刺目荧光的月光圣剑毫不留情地刺向了女猎人的身体,在一声闷响中将她钉死在了石墙之上。
“咳……”
他听见了一声咳嗽,只见女猎人的口中正在涌出血液,但这些血液还未触碰到圣剑剑身便被月光所蒸发。
“你当真觉得自己做好准备了?”,她艰难地问着,同时松开了自己的双刀,双手搭在了月光大剑的剑身上。
她的眼睛已经彻底化为了一片血红,虚弱与痛楚从那张精致的脸上迅速地消失。
空气之中的温度正在升高,那种由月光所带来的冰冷正在快速消退,张凉看见了火焰,那火焰正从玛利亚身上滴下的血液中迸发。
一圈气浪以玛利亚为圆心朝着四面扩散出去,所有靠近她的事物,无地上的血液、断裂的触须和燃烧中的木屑均被吹飞,而张凉与他的月光之剑则被更加狂暴的力量“抛”向了远处。
无数的触须在张凉的身边脱落下来,它们已经彻底被化作了焦炭,他抬起头,却看见玛利亚正从地上缓缓地站起来,两把纯粹地由鲜血构成的长刃被她握在手里,上面甚至还燃烧着熊熊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