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如刀,悬于残云之上。
纤薄烟雾在夜色下无声飘荡,偌大山庄内外充斥嘈杂与不时闪动的雷光。
而位于山庄中心的千步长廊顶端,两道人无声肃立,与整片天地隔绝,眼中只剩下彼此。
“呼~”
夜惊堂轻轻吸了口气,压下了乌羽草所带来了几分燥热,双眸锁死十丈开外的锦袍老者,开口道:
“陆截云……”
陆截云身形笔直站在长廊尽头,双眸犹如翱翔于苍穹之上的猎鹰,年过甲子却不显半分老态,慢条斯理从斗篷下探出双手,手上带着一双铁爪,五指张合间发出甲片摩擦的轻响:
“结庐隐居数十年,空有通神艺业却不敢示人,以至于毫无胆气遇事就走,被江湖人传为笑谈。今日之战是破釜沉舟、不成则死,可以放手一搏,老夫便让你这当世江湖最杰出的后辈亲眼看看,我陆截云在八魁之中,到底位列第几!”
夜惊堂知道陆截云是为了拦住他,给其他贼子破门刺杀女帝的机会,而他不可能把女帝安危寄托在一块封门石上,根本没有和其缠斗的意思,直接道:
“走!”
说罢往侧面飞驰,想要迂回冲向山庄后方;杨澜当即带着太后跟随。
而陆截云见状双腿骤然发力,整个人如鹰击长空般冲天而起,背后披风飞扬,带起了一股遮天蔽日的强横气势,直接往夜惊堂压来。
唰——
也在此时,嘈杂声不断的山庄内响起了一声清脆刀鸣。
呛啷——
夜惊堂眼见陆截云追来,身形不过一晃之间,已经重踏地面折返,途中单刀出鞘,直劈陆截云脖颈。
这一刀是毫无保留,刀未出手夜惊堂眼底已经出现血丝,刀光一闪间已经撞至陆截云身前。
按照常理,陆截云以身法见长,应该避其锋芒迂回攻侧翼。
但让夜惊堂意外的是,他刀锋临身,前方的锦袍老者眼底却闪过了一抹讥笑,继而左手抬起以胳膊直接拦住刀锋,而右手握为铁拳直攻夜惊堂面门。
夜惊堂当即收力矮身避开重拳,手中单刀依旧落在了胳膊之上,结果身前直接响起一声雷鸣般的爆响:
铛——
火星四溅!
长刀裹挟的强横气劲,在两人之间爆发,直接搅碎了陆截云左臂的袖袍。
而无坚不摧的刀刃,直接劈入了陆截云左臂,直至劈到骨头在戛然而止,余下气劲贯体而入,硬生生把腾空的陆截云撞开,化为脱弦利箭,直接在后方游廊屋脊上撞出一个缺口。
嘭——
哗啦
夜惊堂一刀出手退敌,刀柄送至右手追击,眼底显出一抹惊异。
毕竟这一刀下去,入肉如同劈入金石,触骨则再难寸近,和上次捅曹公公的感觉一模一样,单练了金鳞图绝不会有这么霸道的效果。
夜惊堂追击之时,望向尚在凌空的陆截云,本想确认心中猜测,但不曾想看到了更惊悚的一幕。
哗啦啦——
陆截云被夜惊堂一刀劈退,落在了对面游廊的台基下,袖袍尽碎,露出整条左臂。
左臂不光小臂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而大小臂外侧还有些许白色凸起,远看去就如同胳膊上长了数个刚冒头的牛角,看起来狰狞而可怖。
而更恐怖的是小臂上的刀伤,根本没流血,而且似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夜惊堂只是一眼就大概摸清了底细,当即转变方式,一刀刺向刚刚落地的陆截云眼球,试图将其一刀毙命。
嚓!
但三尺刀锋刚刚近身,便在陆截云面前戛然而止!
陆截云刚刚落地,便抬起左手铁爪,直接抓住刺来的长刀,身形被刀锋蕴含的巨力再度撞退,但胳膊却如同铁铸纹丝不动,往后滑行间,眼底甚至显出轻蔑:
“放才那一刀,是老夫接给你看的,区区黄口小儿,也敢螳臂当车,给我死!”
话落,陆截云右腿踏在后方白石台基之上,瞬间停住身形,右拳紧握浑身肌肉高耸:
“喝——”
爆喝声如龙吟九霄,几乎瞬间压住了满山嘈杂,一记力量堪称夸张的重拳,直接攻向夜惊堂胸腹。
嘭!
而脚下的白石台基也没能承受住堪比龙象的恐怖巨力,发力瞬间当即龟裂凹陷,直接被踩出一个圆形凹坑。
轰隆——
拳风肆虐间,连同地面的草地都被铲起,周边房舍的窗纸直接被冲击震碎!
而在半山之上交手的诸多暗卫和杀手,也被这惊天动地的动静惊动,余光看向了下方院落。
到现在还能保持战力的人,皆是高手,仅凭骇人动静,就知道这一拳所蕴含的力道。
而这一拳的目标,哪怕是铁铸的人像,恐怕也会飞出去小半里,当空就得四分五裂。
东方朔月和腾天佑等人,刚刚冲到洗龙池附近,听见动静就知道夜惊堂必然吃了大亏,心头显出一抹狂喜,但转眼看去后,表情就瞬间僵硬凝固。
轰隆——
惊天动地的重拳之下,原本环境雅致的庭院草木横飞,瞬间化为了废墟。
陆截云保持出拳之姿,左手抓着螭龙刀,右脚依旧踩在后方台基上。
而本该被一拳轰到山庄外面去的夜惊堂,右手紧握刀柄,左手则抬起成虎爪,抓在近在咫尺的铁拳之上,掌心血肉模糊,双腿陷入地板,碎石已经没到大腿,几乎是被斜着钉入了地面,但身体如同钢铸的铁架子,晃都没晃一下!
“呼……呼……”
陆截云气喘如牛,眼底本来的轻蔑变成了茫然,看着身前的冷峻脸庞,连继续连招都忘了,只是暗暗怀疑自己是是已经神志不清,出现了幻觉。
“咳……呸——”
夜惊堂双手抓住佩刀和铁拳,朝地上吐了唾沫,眼神锋芒毕露:
“看出来了,你是凭实力打上的倒数第一。你以为世上就你练过鸣龙图?四张图就练出这点火候,你拿什么和轩辕老儿比?”
“……”
陆截云被损了句,并未动怒,眼底依旧是疑惑。
夜惊堂会玉骨图,在他们意料之中,毕竟夜惊堂是女帝宠臣,待遇和历代大内总管应该是一样的。
虽然夜惊堂入京才小半年,练的时间肯定不久,但鸣龙图这东西吃时间和天赋,悟性高根骨好的人,练起来就是比常人快。
夜惊堂不到二十岁打上八大魁,天赋直逼奉官城了,半年时间顶他练三五年也正常,骨头练到这个程度,他一拳想打碎确实没那么容易。
但夜惊堂凭什么还站在面前?
骨骼支撑只能避免身体被打碎,没有强横肌肉支撑身体、卸力缓冲,骨头再硬也会被他一拳震碎肺腑轰飞出去。
现在还好端端站着,那肯定是练过龙象图。
他哪儿来的龙象图?
陆截云茫然稍许后,忽然反应过来,冷声道:
“你才是真正的无翅鸮?老夫的心得和燕王的龙象图都是你偷得?”
夜惊堂都懒得回答这问题,强行发力把自己拔出来,跃向后方。
唰——
夜惊堂练龙象图小半年,体魄力量已经相当恐怖了,这点从他体重比轩辕朝小一半,却能拿着一百零八斤的君山刀和轩辕朝对砍就能看出来。
但夜惊堂终究没练过金麟图,一身骨头再硬,被兵器擦上也得掉快肉,只能以规避为主,所以以前体现并不明显。
方才陆截云一拳袭来,他不想丢刀,才强接了一拳,结果骨头没事,手掌皮肉直接被砸的血肉模糊,胸腹也被纯粹蛮力震的翻江倒海,显然是吃了点亏。
不过挨了这么一下狠的后,夜惊堂倒是明白该怎么对付这铁王八了!
夜惊堂飞身退开,身在空中便已经利落收刀归鞘,把佩刀丢向了远处目瞪口呆的杨澜。
等到落地之时,夜惊堂手无寸铁只剩一袭黑袍,双脚落地腿便弯曲成了蛤蟆形,单手撑住地面,继而骤然发力。
嗙!
混乱庭院里再次传出一声闷响,与其一同出现的,是地砖上的一个圆形凹坑。
杨澜还未抬手接住佩刀,就发现落地的夜惊堂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视野中只剩下一条黑线,宛若被八牛弩射出的弩箭,以近乎骇人的速度钉向了台基前的陆截云。
飒——
陆截云无愧身法独步天下之名,饶是夜惊堂突袭速度近乎恐怖,依旧行云流水侧身避开了一记刚猛至极的冲城炮,右手顺势上掏,铁爪抓向夜惊堂右臂,试图分筋错骨。
但让陆截云没想到的是,他右手抓住胳膊下拉,夜惊堂往前栽去,竟然在武魁交锋的场合玩了个花活,左腿往后扬起,来了一记蝎子摆尾!
嘭——
势大力沉的一脚,抽在陆截云侧脸,陆截云身体能撑住脚却站不住,整个人直接被抽的飞上了台基。
夜惊堂一腿过后身形回正,双脚便再度发力,整个人紧跟着弹起,膝盖抬起便是一记膝撞,准确无误落在刚刚离地的陆截云下颌。
咚——
夜惊堂力从地起,这一记‘虎登山’过于暴力,陆截云发冠震裂,满头花发绷直,脑子都被震懵了一瞬。
而就在膝撞的同时,夜惊堂右臂已经抬起:
“喝——”
雷霆爆喝声中,一记雷公八极中杀招‘碎顶肘’,直接落在陆截云天灵盖上!
嘭——
肘过如刀,暴击之下陆截云的额头硬生生被砸出了一条血槽,刚刚离地的身形,也被重击硬砸回了地面。
陆截云脑袋连挨三记重击,也意识到夜惊堂的意图——想要钝器破甲,隔着骨皮肉把他脑花震散。
筋骨皮再霸道,也练不到脑子,陆截云只能靠脖子肌肉硬抗冲击,被如此强攻真有可能被击晕。
为此陆截云当即放弃了拳拳到肉的纯爷们的打法,落地瞬间身形诡异扭曲,想往旁边躲闪。
这一下漏了背,夜惊堂毫不迟疑一记重踏,踩在陆截云脊柱之上,不曾想刺痛直接从脚底传来。
轰隆——
陆截云被一脚踩中后背,整个人砸在了廊道里,而后背披风和衣袍被气劲彻底震碎,露出了肌肉虬结的后背,和脊柱沿线的一排骨刺。
骨刺长半寸,自脊椎骨节中长出,刺穿了血肉,骨刺上明显有打磨痕迹,但没有打磨平,而是磨成了鲨齿形,明显是故意为之。
夜惊堂作为正常武人,根本没法预料这种情况,心知大意冒进,不敢在冒然碰这不人不鬼的怪物,身形迅速弹起。
而陆截云也在此时,反手回扫,铁爪扫向了胯下。
唰——
夜惊堂右手下压身法堪称诡异,指尖触碰道铁爪未见着力,整个人已经再度跃起,用的正是号称‘凌波碎水不沾身,踏鹰贯日欲截云’的燕山截云纵。
陆截云瞧见此景,眼底明显闪过讶异,没料到夜惊堂单靠一本心得,竟然能把截云纵练到这种火候。
眼见夜惊堂腾空,陆截云左手轻拍地面弹起,一击重拳直击夜惊堂落点。
而夜惊堂下落之时脚踩在拳头之上,身形没有丝毫停顿再度冲天而起,就如同没有重量的草人,飞向了山庄后方。
这正是截云宫标志性打法——完全不受力就是到处飞,虽然完全没攻击性杀,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对手也毫无办法。
陆截云见夜惊堂飞向山庄后方,心头便暗道不妙,身形骤然加速,竟是后发而先至,靠着独步天下的轻功,硬生生在半途追上了夜惊堂,自上方一拳轰下:
“给我死!”
嘭——
夜惊堂半空翻身,以手掌接住重拳,借力往后横飞,身形化为一条笔直黑线,砸入了一间殿堂内。
哗啦!
此时两人已经打到洗龙池外,三十余名刺客正在和暗卫总捕捉对厮杀,而东方朔月等人则在厚重封门石前,想要合力抬起封门石。
陆截云怕夜惊堂冲进洗龙池后方干扰,一拳出手便紧跟着撞入大殿。
但下一刻,忽如其来的巨响,就让洗龙池内外交手的所有人都是一惊。
轰隆!!!
大殿内传出轰然巨响,听起来就如同撞城锤砸在了城墙上。
众人余光看去,却愕然发现刚冲入大殿的陆截云,化为了一颗脱膛炮弹,斜着撞碎大殿穹顶,化为一条直线,激射向了十余丈的高空。
唰——
而下一刻,夜惊堂便从房顶破洞上冲出,落在了大殿之巅,手里提着一把长柄南瓜锤,还吼了句:
“金鳞皮是吧?”
大殿是女帝平时的演武厅,里面摆着刀枪剑戟等兵刃,但这柄南瓜锤并非名兵,而是‘棒铃’,练肩背力量用的东西,柄长五尺,锤头似南瓜,皆为重铁铸造,分量估摸一百二十多斤,根本不能当兵器用,但只要能轮起来,管你是什么神兵宝甲,基本挨上就死。
陆截云措不及防被重锤抡在胸口,骨皮肉没事,但腹脏剧震难以承受,直接喷出了一口血沫,眼底也显出几分狰狞,落地后大步狂奔想要贴身缠斗,毕竟夜惊堂力气再大,用这么重的锤子也快不了。
但可惜的是,这问题的解法,轩辕朝早几十年就想出来了。
眼见陆截云眨眼折返,夜惊堂双手握锤柄绕至身后,继而后背躬起发出一声爆喝:
“给我开!”
嘭——
全力压榨体魄之下,上半身黑袍瞬间爆裂,露出了银色软甲。
一百多斤的重锤,也在巨力之下崩弯的长柄,继而厚重锤头如同坠地流星,直接抽向陆截云头颅。
陆截云饶是一身金鳞玉骨,也不敢正面硬抗这种鬼东西,依仗强横身法迂回避开锤子,想要用铁爪攻侧翼。
但夜惊堂一锤落空,身形当即回旋,重锤在屋脊上抽出一条长槽,行云流水再度折返回来,直接抡在陆截云左肩。
嘭——
撼山摧城的巨大力量从侧面撞来,陆截云脚下砖瓦木梁根本起不到着力点的作用,整个人化为利箭,横飞向山庄之外。
呼呼呼——
夜惊堂一锤退敌后,并未追击,而是落在了洗龙池,双手拖拽重锤旋转如风,从两个尚未反应过来的黑衣刺客身上一扫而过。
嘭嘭——
打陆截云的时候,众人还看不出武魁破坏力有多恐怖,只觉得劲道非人,而当武魁以强对弱打杂鱼的时候,众人顿时明白了什么叫段位碾压!
两个黑衣刺客没能做出任何反应,裹挟万钧巨力的重锤落在第一人肩头,整个人上半身直接爆裂,被砸成了漫天血浆,双腿依旧立在原地!
而第二人亦是如此,甚至没能让重锤停停滞半分。
周边刺客乃至暗卫都是眼神惊悚,被骇的齐齐停手朝周边躲避。
而夜惊堂一锤后余势不减,重锤绕至身手便右脚发力,再度崩弯长柄,以力劈华山之势,把锤子砸向了前方:
“喝!!!”
咚——!
这招借屠龙令的惯性配合了黄龙卧道,破坏力提升到最顶点,重锤砸在地面石砖上,便是地动山摇,本来平整的地面瞬间凹陷,龟裂纹路蔓延到三丈之外,周身直接化为了碎石滩。
而远处洗龙池里的池水,也如同被爆破般炸开,水花冲出两丈余光高。
院子交手的的十余人,敌我不分全数被震的双脚离地,有几人直接摔在了地上!
东方朔月等人本来还觉得陆截云不行,瞧见此景才发现陆截云不是一般的霸道,竟然能和这种鬼东西打个旗鼓相当。
眼见夜惊堂冲到近前,正在全力抬封门石的东方朔月怒喝道:
“去帮忙!”
方世杰见状当即松开撬封门石的铁棍,飞身而出凌空拔出了拐杖剑。
嚓~
而被砸飞出去的陆截云,也在此时再度冲回来,两人试图前后合击。
陆截云强横如同怪物,身法轻功无敌于世,但夜惊堂提个大锤子旋转如风,根本不追着他打,只杀周边杂鱼,他还真就没啥办法,只能强行冲至近前,拼着胸口遭受一记重击,直接抱住了锤子。
咚——
“咳!”
陆截云咳出一口老血,整个人随着重锤旋转一圈儿,强行停住了南瓜锤。
而方世杰抓住机会,飞身而上左手细剑直刺夜惊堂后颈。
夜惊堂反应奇快,重锤脱手同时从地面抓起一把插着的雁翅刀。
方世杰无愧是剑道老宗师,为防夜惊堂顺势后劈,提前右手架拐格挡,左手极其刁钻刺向夜惊堂后脖。
而夜惊堂根本没回头,整个人直接矮身下压,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往后刺上来了记乌山派的剑法仙人指路!
方士杰:⊙_⊙???
噗——
此招快若奔雷,这次全力出手,根本没给方世杰半点反应机会,雁翅刀从胯下一串而过,从后腰穿出,继而刀锋一拉,整个人便被凌空腰斩。
撕拉——
“老方!”
东方朔月瞧见老仆身死眼神错愕,心底亦是怒火中烧,当即停下动作不再管封门石,从身侧拿起长槊。
滕天佑亦是从背后拔出双刀,急声道:
“先杀夜惊堂,不然门开不了。”
随行帮忙破门的几名力士,见状也各自拿起兵器,包向了夜惊堂。
夜惊堂孤立无援,周边暗卫都在捉对厮杀,也指望不上,眼见几个头目放弃破门合击,二话不说掉头就跑,想拖延时间等援军抵达。
但东方朔月等人根本没多少时间,也知道他们回头,夜惊堂就会回头骚扰,直接散开包向四周。
东方朔月身披暗金色铠甲,一马当先冲至最前,距离尚有数丈便飞身而起,一枪直击夜惊堂后背。
咻——
夜惊堂感觉声势不对,当即侧身躲开槊锋,回手一刀斩向东方朔月腰腹,结果只听‘铛——’的一声脆响,背后火星四溅。
东方朔月身为燕王世子,三岁练龙象图,指点的名师无数,资源不比女帝姐妹少半分,如果不是女帝登基他入京当质子,可能会成为史上最能打的王爷。
东方朔月急不可耐选择逼反父王,便是因为他年纪已经不小了,此事成有可能当太子,不成也能远遁北梁落草江湖,靠着惊人底子和天赋,还能打上武魁成就一番江湖霸业。
而继续在京城整日游手好闲待着,错过了习武精进的最佳年纪,他便没了任何退路。
东方朔月只练了龙象图,确实没陆截云霸道,但他不是江湖人,根本不在意是否方便行走江湖,有无尽财力来弥补自身短板。
东方朔月身上的暗金铠甲,花费天价由名匠打造,并非铁器,质地和夜惊堂身上的软甲一样,但由十余层银蚕丝胶合而成,内有精钢骨架支撑,防御力之强,仅凭这一刀就能看出来。
夜惊堂反手一刀斩在腰间,暗金铠甲被劈出一道刀痕,而随手捡来的雁翅刀,直接断成了两截,刀尖飞出钉在了后山石壁上。
嚓——
而东方朔月仗着通神蛮力,半步未退,如同一尊金甲神将,双手猛震便将长槊砸向夜惊堂胸口。
夜惊堂迅速弃掉刀柄,抬手抓住槊杆想要夺槊,但一把拉出去,只把东方朔月拉的往前滑出三步,长槊硬是没夺过来,于是双腿悍然发力,身形弹起一记势大力沉的贴山靠,撞砸在东方朔月胸前。
嘭——
这次东方朔月没站住,往后滑出数步,但双手依旧死死握住长槊。
而陆截云并未看戏,有东方朔月相助压力骤减,超凡身法也由此展现,身形刹那间便绕至夜惊堂背后,一爪刺向后背。
夜惊堂没法夺槊,便是一脚侧踹蹬在东方朔月胸口,身形借力折返,横裆跨步以奔马之势,一记顶心肘砸在陆截云胸口,强行把其撞开,而后身形飞扑向掉在地上了南瓜锤。
嘭嘭——
东方朔月力量极强,被蹬开依旧没失去平衡,停步后双手持槊便是一记直刺,捅向夜惊堂落点;陆截云亦是贴身而上。
周边正在交手的数名暗卫,见夜惊堂被合围,想要上前解围,但滕天佑手持双刀横冲直撞阻拦,又有刺客在后方追击,根本靠不过来,唯有庇护太后的杨澜,在远处丢出了螭龙刀:
“接刀!”
唰——
夜惊堂眼见拿不到长柄锤,当即飞身跃起接住佩刀。
呛啷——
半空中寒芒一闪。
东方朔月一枪刺空,便瞧见一道寒光已经闪到近前,直接刺向面甲眼孔。
咻——
东方朔月眼神骤变,不敢硬接当即后跳,以护心镜接住长刀。
嚓——
刺耳声响中,夜惊堂双手握刀直刺,直接洞穿了宝甲,将长刀送入东方朔月胸口。
但长刀刺击能力远没有大枪强,这一刀也只入肉寸余,而后方也响起了破风尖啸,夜惊堂当即抽刀回身格挡利爪。
铛铛铛——
混乱场地内火星四溅!
陆截云连续十余爪扫向夜惊堂胸腹,东方朔月则绕至陆截云背后,依靠兵器长度槊出如龙,自陆截云裆下偷脚。
夜惊堂手中螭龙刀挥舞如风格挡铁爪,脚步不停腾挪避开槊锋,身位不过刹那便被压到了封门石前。
陆截云见机会千载难逢,悍不畏死往前直扑抓住刀刃。
“喝!”
而东方朔月爆喝一声,黑锋长槊越过陆截云肩头,以骇人速度刺向夜惊堂心口。
飒——
夜惊堂单刀被限制,当即左手抓住长槊。
但朔锋长达两尺半,他没法抓朔锋,只能抓槊杆,胳膊的长度注定这个距离难以发力,只能强行偏移朔锋。
噗——
黑色朔锋刺在了夜惊堂左肩,瞬间洞穿银色软甲和皮肉,被坚不可摧的肩骨抵住,再难寸近半分。
“喝——”
东方朔月爆喝一声,往前猛压,踩碎了地面石砖。
但夜惊堂硬是半步未退,以肩骨抵住朔锋,面无表情往前猛踏一步,硬是把东方朔月连人带槊往后滑出了半步。
哗——
陆截云着实没料到,夜惊堂韧性如此恐怖,夺不下佩刀,身形便往前撞去,以贴山靠之势撞向夜惊堂胸口。
咚!
两人以龙象之力施压,夜惊堂体格能撑住,脚下石砖却变得和松软泥土无异,石砖寸寸粉碎根本没法着力,整个人直接撞在了背后的千钧封门石上,发出一声闷响。
“呀——!!”
陆截云眼底化为狰狞,脑袋藏在夜惊堂腋下,双手抱腰以肩头死死抵住夜惊堂。
噗噗噗——
夜惊堂左手抓住长槊,右手提刀往陆截云后背猛劈,转瞬三刀已经把脊背劈的血肉模糊。
而附近被阻碍的暗卫总捕,发现夜惊堂难以脱困,不管不顾强行往跟前硬冲,甚至把交战的兵刃砸向东方朔月和陆截云,连杨澜都拔刀入场,想要近身给夜惊堂解围。
陆截云并非真的不死之身,浴火图恢复身体,要耗费巨量精血,交手不过片刻,头上已经几乎全是白发。
只按住夜惊堂根本没用,再砍下去陆截云就算不死,也没法再抬起封门石。
东方朔月见此只能死死摁住长槊,怒声催促:
“快!”
滕天佑见两人联手压住了夜惊堂,本想上前补刀,但夜惊堂右手还提着刀,就这阵仗他哪里敢靠近,当下怒吼道:
“仲孙彦!”
洗龙池围墙外,跟着摸上来的仲孙彦,一直在暗处观战找机会,作为机关师,不可能参与正面战斗。
眼见夜惊堂被按住,短时间没法脱困,仲孙彦迅速跃出围墙,从背后出去一个金钵,转动机关。
咔咔咔~
铭刻繁复花纹的金钵,如同莲花般展开,花瓣中心露出了一根金色细管。
而在金钵彻底展开后,便是“咻——”的一声,一道黑色残影从管内激射而出,直逼夜惊堂上半身。
夜惊堂在仲孙彦现身时,已经抬起螭龙刀,想击碎飞来的暗器。
但陆截云穷途末路悍勇至极,双眸血红竟是直接张嘴咬住了螭龙刀。
咔——
两侧唇角直接被劈烂,脸庞犹如狰狞厉鬼。
眼见暗器从侧面激射而来,已经冲到一半的杨澜,不假思索便飞身跃向侧面,想要当空拦截。
但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握着小匕首在围墙下满眼焦急的太后娘娘,发现夜惊堂快被打死了,竟然也飞身跳了出去。
太后娘娘是江州将门虎女,背景能大到去找吕太清学艺,天赋悟性也不差,不然没法看懂鸣龙图,平日里看起来弱不禁风过河都让人抱,纯粹是学艺不精又比较懒罢了,并非手无缚鸡之力。
眼见有暗器射向夜惊堂,太后娘娘情急之下原地起跳,娇小身型跃至半空,一把抓向了激射的黑箭。
啪~
太后娘娘关键时刻相当靠谱,硬生生用左手半空截住了黑色残影。
但可惜的是黑色残影并不是箭,手刚捏住,纤细墨流就在空中飞散,在太后娘娘身上染出无数墨点,继而又刹那间消失不见。
“太后!”
杨澜脸色煞白,落地便往回飞扑。
而东方朔月和陆截云瞧见此景也是面如死灰,破口大骂:
“仲孙彦!你狗日的……”
毕竟囚龙瘴是唯一能迅速让夜惊堂失去战力的东西,仲孙彦离那么远出手导致被截住,他俩就只能一直把夜惊堂摁着,陆截云迟早被砍死,根本不用去想合力抬封门石了。
而太后娘娘中了囚龙瘴,必死无疑,已经和江州秦家结了仇,哪怕此事成了,怕也得面临无穷无尽的麻烦,当前可以说大局已定。
而夜惊堂瞧见太后中招,同样眼神暴怒,直接松开刀柄,双手抓住朔锋,不计代价以指骨卡住朔锋,双臂发力爆喝道:
“开!”
轰隆——
爆喝声中,两尺半的朔锋在巨力下被抬起,继而被强行掰歪,刺在了后面的石壁上,朔锋几乎全部没入其中。
而夜惊堂压力骤减,脚蹬背后,如同蛮牛把陆截云往后推去。
哗哗哗——
仲孙彦只是玩机关暗器的,根本不敢近身,眼见暗器失手,夜惊堂要脱困了,几乎没有半点犹豫,转身就往山庄外飞奔:
“走了!”
而滕天佑亦知道没了胜算,当前不说破门杀女帝,夜惊堂都杀不掉,再缠斗是找死,当下手持双刀往外飞奔。
东方朔月其实觉得这俩人肯玩命补刀,还是有机会杀夜惊堂,但两人心头退意以生,让其回头也办不了事,为此直接抽出了长槊往后飞退,沉声道:
“陆老保重,今日之恩某日后必报之。”
“喝——”
陆截云双眸赤红披头散发浑身是血,因为鸣龙图出了问题,拿不到玉骨图,便要日日受切肤挫骨之痛生不如死,今天过来都没想过活着回去。
此时陆截云嘴里咬着单刀,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嚎,双手锁死夜惊堂腰腹,如同发疯的巨像,不管不顾往前硬顶。
咚咚咚——
夜惊堂怒发冲冠,右臂不停往下肘击,砸在陆截云后背上,不过几下就把陆截云砸得口鼻血流如注,但陆截云终究太硬,根本没法迅速甩开。
就在东方朔月飞身而起想要飞遁之时,围墙外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刺耳的尖锐啸叫:
咻——
未闻其声,先见其影。
跑在最前的仲孙彦察觉不妙,刚刚在房舍上止步,一道青光就从红光冲天的夜色中激射而来,在烟雾中带出一个漩涡空洞,直接贯入额头。
嘭!
仲孙彦几乎没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就变成了被羽箭半空钉住的残叶,身形瞬间倒飞回来,横跨数十丈,竟是直接被钉在了封门巨石上。
咚——
嗡嗡嗡~~
嘈杂庭院瞬间死寂,连悍不畏死的陆截云都惊了下,余光看去,却见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仲孙彦,被一把青锋长剑捅穿眉心,直接钉在了巨石上方,眼神向上还残留这错愕,望着眉心之前颤巍巍的剑柄。
“嘎~~噶~~~”
天空响起两声鸦啼,成了洗龙池内唯一的声音。
腾天佑脸色白如苍纸,目光死死看着前方的烟雾深处,被青锋宝剑搅出来的漩涡逐渐合拢,却看不到半个人影。
腾天佑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但知道今天肯定活不了,咬牙飞身往侧面飞驰。
咻——
也在此时,夜幕中再度传出一声尖锐啸叫。
烟雾之间又出现一条漩涡空地,以骇人速度激射至身前,但这次却不见剑影。
腾天佑本能抬起双刀格挡,结果下一瞬便是刀锋剧震,强横气劲冲击下,整个人当空失衡摔在了花园里。
铛——
扑通……
腾天佑翻滚一圈又急急起身,眼底彻底化为惊悚。
踏~踏~……
下一刻,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从烟雾中响起。
所有人余光看去,可见一道形销骨立般的轮廓,浮现在了残破大殿的屋脊之上。
人影身着黑衣,背后飘荡着老披风,残破斗笠遮住了半张脸,行走间平静开口:
“得道年来八百秋,不曾飞剑取人头,玉皇未有天符至,且货乌金混世流。我刚刚体会到上古先辈超凡于世的逍遥境界,你小子便把我给拽回了俗世江湖,当真遇人不淑。”
“孙无极?!”
陆截云瞧见来人,没有再强拦夜惊堂,松手转身看向了大殿上方,难以置信道:
“你已经输在周赤阳手上,何时入的圣境?”
所谓圣境,就是返璞归真、超凡入圣之境,得自于评价奉官城的那句‘醉卧阳山开圣境,千秋奉义镇官城’。
孙无极两剑威力都算不得大,第一剑是登峰造极的技法,为俗世剑学的巅峰之作。
而第二剑则是上次给夜惊堂展示的天人之剑,威力挺小,但背后的造诣,在场大部分人都如同看天书,根本看不懂。
孙无极在大殿顶端负手而立,看下下方的纷乱战场:
“知耻而后勇罢了。可惜年纪太大入门晚,不然我还能给你看点更厉害的。你要是继续深耕轻功身法,说不定也能让我见识下什么叫乘风踏雾,可惜你偏偏要用拳头,让我们看看你在八大魁排第几。以当前情况来看,确实是第八。”
“……”
陆截云血战过后,身体透支已经没法再恢复伤势,甚至连站立都困难,看了孙无极片刻后,就噗通坐在了地上,好似没了骨头。
而夜惊堂没有搭理陆截云,提起刀第一时间已经来到围墙边上查看。
太后娘娘从空中落下,便被杨澜抱住,此时脸色乌青,美艳脸颊近乎扭曲,身体不停抽搐,但看见夜惊堂过来,还是咬牙说了句:
“本宫……没事……咳……”
话不过两句,就闭上了眼睛,显然是不想表现出难受模样,但已经撑不住。
夜惊堂迅速蹲下,按住太后娘娘脉搏,却发现气血时强时弱,脉象犹如乱麻,明显中了烈性毒药。
夜惊堂眼神暴怒,起身看向持槊而立的东方朔月,冷声喝问:
“是什么毒?”
东方朔月单手握着长槊,和如临大敌的滕天佑站在一起,没有再尝试逃遁,而反应也相当平静,偏过头来:
“囚龙瘴。”
杨澜听到这个名字,脸色猛地一白,解释道:
“囚龙瘴是西北王庭用来破鸣龙图的毒王,由内而外筋骨皮会逐渐枯萎。此药破不了鸣龙图,但常人中了便无力回天,根本没解药……”
“送太后去找王太医。”
夜惊堂脸色铁青,收刀归鞘大步走向侧面,拖起长柄南瓜锤,便往东方朔月走去。
哗哗哗——
“快跑!”
仅剩的十余名刺客,此时也反应过来,想夺路而逃,而暗卫和总捕也再度冲杀上前。
滕天佑脸色发白,手持双刀同时注意着上下两名新老武魁。
孙无极毕竟九十多岁,看似潇洒如世外剑仙,实则这个年纪剧烈运动会要老命,为此只是在房顶上凹造型。
东方朔月见孙无极没出手的意思,身形转向走来的夜惊堂,抬起黑锋长槊:
“最后一战,能有你这刀魁当对手,也不枉走一世江……”
嘭——
话未说完,浑身浴血的夜惊堂便把重锤绕至背后,腰背发力一声爆喝,长柄便崩成了圆弧,带着刮面劲风抽向前方。
这一下含愤而发不计代价,刚刚出手胳膊已经被拉伤,但速度也堪称狂暴。
东方朔月眼神错愕,迅速收枪回防,结果质地精良的槊杆形同虚设,在双手之间弯曲成半弧,重锤直接落在了护心镜上。
轰隆!
满地碎石血迹的场地里,再度掀起横风。
浑身暗金铠甲的东方朔月,在重锤之下根本站不住,铠甲胸口瞬间凹陷,整个人如同被撞城锤击中,倒飞出去斜着砸入地面,在碎石瓦砾间铲出一条长槽。
哗啦——
嘭!
洞穿围墙后,整个人埋入了碎石堆里,当场就没了动静。
夜惊堂一锤轰出后,没有片刻停顿,左手握住了刀柄。
呛啷——
飒飒飒飒……
银月之下,众人之间一道黑色残影,托着璀璨白芒,在仅剩的十余名刺客间穿行。
所过之处血水横飞,强横者能抬一下手,而弱者则是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身首异处。
滕天佑骇的是肝胆俱裂,本来武艺不错能撑两招,但这种这时候没了半分战意,拔腿便往外狂奔。
结果下一刻!
飒——
寒光贯穿长夜。
滕天佑想再回首为时已晚,只能强行把双刀架向背后。
但等他摆好架势,一阵疾风便从身侧一擦而过,出现在了前方三丈外。
嚓!
衣袍破烂浑身染血的夜惊堂,甩手洒去刀上血水,收刀归鞘快步往外走去,微微偏头露出冷峻侧颜:
“尸体搬走,别惊扰了圣上。”
“诺。”
众多暗卫总捕满眼震惊与敬畏,连忙躬身领命。
滕天佑愣愣站在原地,眼底带着一抹茫然,僵立片刻后,才松开双刀,抬手摸了摸湿热的左脖子,而后便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叮当——
扑通!
而孙无极站在大殿之巅,看着神光逐渐消逝的陆截云和满地尸体,稍作沉吟,还是感叹了一句:
“后生可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