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锵——”
嘹亮鹰啼响彻夜空,原本繁华宁静的城池,就好似巨石滚入沸水,在刹那之间炸锅,嘈杂声中,无数人自房舍之间涌出,齐齐望城中眺望。
夜惊堂手提黑锋长枪撞碎风雪,以骇人速度横贯街道,几乎刹那间就来到赌坊周边。
断声寂躲开飞旋利刃,发现夜惊堂冲来,并未转身逃离。
断声寂自知伤了夜惊堂和当朝帝师,不可能在大魏继续立足,从林场回来,便开始销毁证据、灭掉活口,以免其他暗桩暴露。
而他则将转入地下,受梁帝之命设法除掉夜惊堂后,返回北梁,成为新的十大宗师。
断声寂本就是暗子,根本不在乎断北崖那点产业,心头只关心如何除掉夜惊堂。
夜惊堂到了金阳,却是黑白无常打头阵摸到窗外,显然是意外发现他在这里。
出现异样后只有夜惊堂现身,没有其他高手出手救人,说明来的武魁只有夜惊堂一个。
断声寂伤势未愈,但夜惊堂同样带伤;夜惊堂只有杂鱼帮手,他在城内还有点助力;夜惊堂觉得现在是杀他的好机会,他何尝不觉得现在是除掉夜惊堂的大机遇?
眼见夜惊堂眨眼到了近前,断声寂不躲不避,重踏围墙跃起,朝着飞掠而来的夜惊堂对冲而去!
轰隆——
断声寂出了名的人狠话还不多,打擂杀人,从来没有先对喷两句的习惯,而夜惊堂正常行事风格,也是打完再说话。
两人新仇旧恨皆有,在金阳城狭路相逢,连眼神沟通都没有,就以骇人速度拉近距离,直至在东市上空撞在一起!
夜惊堂全力爆发疾驰,身在半空披风斗笠已经飞了出去,双手持枪凌空猛抖:
啪——
包裹枪身的黑布四分五裂!
距离断声寂尚有十余丈,夜惊堂便落在集市之中,双脚在惯性下滑行,右手绕至背后,直至枪锋点地:
“喝——”
暴喝声震彻全城。
夜惊堂身形停顿瞬间,手中九尺鸣龙枪已经崩成了弯弓,裹挟浩瀚气劲的枪锋,牵动了周遭风雪以及集市中的草棚栅栏,长枪劈下,势如狂龙坠海,当场在集市中炸出一条左右分开的长槽!
轰隆——
市场里已经关门的铺面,在摧城撼山般的冲击下炸为碎粉,其中储存的米粮调料,被强风裹挟化为漫天碎屑,瞬间淹没了前方的牛棚羊圈与人影。
断声寂瞧见如此骇人阵仗,反应丝毫不慢,落地刹那双手旋转别离枪,枪锋在周身转成泼水不进的圆环,扫开漫天碎屑,继而顺势抬枪前刺!
飒——
纷飞碎屑之间,出现一条肉眼可见的空洞。
一点寒芒在前,眨眼便到了夜惊堂近前!
夜惊堂怀必杀之心,但打法半点不鲁莽,面对直指咽喉的一枪,脚步后撤,劈下的长枪顺势上崩,试图磕飞枪杆,再取心门。
但断声寂面对璇玑真人的拉扯确实吃力,这种正面硬碰硬的搏杀却是游刃有余。
眼见夜惊堂崩枪,前刺之势当即收力,摇动枪尾致使九尺长枪化为游蛇,贴着枪杆回旋绕至下方,避开崩枪气劲,再顺势上挑想抬开兵刃。
夜惊堂枪法确实没断声寂老道,但天琅珠淬炼过的肢体反应,却是人间鲜有人及。
夜惊堂在兵器相接之时察觉对方意图,硬是强行跟上了节奏,左手握枪右手握枪尾,长枪顺势而走。
哗哗哗——
两人都想格开长枪取中门,致使两杆九尺长枪靠在一起飞速回旋,都不是铁杆并未爆出火星,但带起的摩擦声却近乎刺耳!
双方招式力度虚实结合不停变幻,最后必然是反应慢的输。
夜惊堂脚步飞退,不给断声寂半点近身机会,同时伺机挑开对方长枪,按照他气脉如同直肠子的反应速度,正常来说最多几息时间,对手就会跟不上露出破绽。
但可惜的是,北梁在缴获西海诸部大量文献后,甲子前就在研究天琅珠,虽然没能完全复刻,但终究有点成果,断声寂就是大梁在三十年前开始培养的一批苗子。
断声寂自幼以秘药温养体魄,根骨气脉可能没原版那么完美无瑕,但他练枪的时间远超夜惊堂,靠枪法造诣完全能弥补这一点细微差距。
两人来回拼枪,眨眼便从集市东头推到了西侧,沿途碎屑横飞,犹如泥龙过境。
夜惊堂眼见即将撞上障碍物,放弃靠技巧取胜,脚步猛然强停,双手持枪前刺。
飒——
一枪出手,夜惊堂脸色瞬间涨红,本就迅捷的墨黑长枪,如同被撞出去,凭空带出一声爆响。
断声寂上次已经领教过这种只攻不防、以命换命的打法,夜惊堂练了玉骨图,他强换必亏,见此直接后撤,大幅度偏身躲开直刺枪锋,同时单手握枪前点。
嚓——
断声寂此招发力姿势不对,威力大不起来,但侧身单臂持枪前点,距离相当长,其思路倒是和司马钺差不多——放弃正面硬撼,靠剑走偏锋攻脖颈咽喉等脆弱部位取胜。
虽然思路相同,但司马钺用几十斤的大刀,而断声寂的长枪明显轻的多,距离也更长,攻势更加凶险。
夜惊堂在刺空瞬间,已经偏头避开脖颈动脉,但依旧被别离枪在左肩擦出一条血口。
嚓——
而也在此时,夜惊堂目光微凝,气势骤然暴涨,带着巨大前刺惯性的长枪,几乎当空横移,扫向断声寂胸腹:
“喝!”
断声寂在雪山和夜惊堂打过,很了解夜惊堂的深浅,一式青龙献爪,辅以霸王逆血的法门刺出去,已经全力以赴的招式,想变招必然先收力。
而他侧身前点刮痧,根本没发大力,自然谈不上收力,脚尖轻点就能拉开身位,按理说不可能被夜惊堂回手横扫击中。
眼见全力前刺的长枪,忽然被横向巨力压住,几乎违犯常理的变成了横扫,断声寂眼底明显露出几分错愕,鸣龙枪擦身而过,距离近在咫尺,他根本没应变空间,胸腹当即剧震。
嘭!
一声闷响!
夜惊堂靠着祖传的功法,强行提气扭转枪势,虽然迅猛无双,但肢体承受的负担也远超想象,额头青筋暴起,肩头血如泉涌,连同双目都憋出了两行血珠。
但这种凡人不可能用出来的逆天招数,效果也称的上拔群。
躲闪不及的断声寂,胸腹被鸣龙枪扫中,身上黑色锦袍当即炸裂,连同肋下包裹的绷带都四分五裂,整个人往后横飞,撞碎一整排草棚,当空就咳出一口血水。
嘭!
哗啦啦——
“给我死!”
夜惊堂这种透支身体的的打法,根本撑不了太久,不出三五枪就得力竭躺下。
但续航这东西,在对手活着的时候才显得重要,能三枪把人打死,出一枪躺半年又何妨?
眼见断声寂被横飞出去,身体腾空难以腾挪,夜惊堂爆喝一声,双脚重踏大地,几乎是如影随形,双手高举长枪再度一枪砸下。
轰隆——
顶尖宗师交手,胜负只在一招,只要失手就是被压着打,放到武魁更是如此。
一招失算,若是找到机会反手,除非对面的武魁故意放水。
断声寂当空倒飞,身体尚未沾地,夜惊堂已经从天而降,手中长枪裹挟骇人声势,朝着面门直接抽下。
铛!
断声寂抬起横挡,但无处落脚又何谈支撑,整个人被砸的笔直下坠,撞入集市雪地,瞬间在地面撞出一个半丈深的凹坑,周边草棚四分五裂。
夜惊堂两枪下去,硬是把自己打成了血人,血水自肩头伤口涌出,染红了半边身体,不过眼神却锋锐而冷静,一枪拍落断声寂,不等对方完全落地,便是一枪紧随其后扎下,直取断声寂咽喉!
飒!
断声寂也算不辱名声,来不及提枪扫开,便直接弃枪,双手合拢硬生生夹住枪锋往侧面强拉,未等枪尖触及咽喉,就绕过脖子右侧穿入地面,继而双腿弹起,左腿勾住枪杆,右腿飞踢直取头颅。
夜惊堂见此脚步后拉,单手握住枪尾,便连枪带人直接砸向后方地面。
轰隆——
这么个抽法,哪怕蒋札虎来了,也得被当场摔个吐血三升,更不用说断声寂。
断声寂眼见不妙,在枪锋落地之前,已经从枪杆脱离,顺着巨大惯性飞旋而出,半途以手掌轰击地面弹起,竟是硬生生脚扎大地,在十余丈外站稳了脚跟。
此举看似断声寂接连破招,没有受到太大损伤,但身为枪魁丢了配枪,显然不会降级为拳魁。断声寂赤手空拳,能不能放翻陆截云都是个问题,更不用说对付手持大枪的夜惊堂。
在落地瞬间,断声寂已经知道败局已定,没有丝毫犹豫便往后飞退,同时说出了遇见夜惊堂后的第一句话:
“我认输。”
夜惊堂一枪抽出,便再度飞身疾驰追杀,听见这话,冷酷眼神出现了些许异样,继而便是火冒三丈:
“你他娘想得美!敢打老子的女人……”
断声寂往年擂台单挑从不留活口,如今就没指望对手枪下留人,说一句只是欺君子,让夜惊堂出现犹豫。
眼见夜惊堂火气更大了,断声寂脚下动作丝毫不慢,飞身就往城池外围狂奔。
两人交手速度很快,基本上就是一瞬间三五招,集市外勾栏赌档中的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而佘龙和伤渐离虽然被打了个半死,但终究没死,咬牙追到集市,本来不敢近身,瞧见断声寂打不过想跑,佘龙当即飞身而起:
“狗贼哪里跑!”
伤渐离满嘴是血,眼底少有的满含怒火,在院墙上飞驰,丢出无数飞针,同时踢出瓦片碎砖阻碍。
断声寂飞驰几步,瞧见黑白无常拦住,当即往侧面转移。
但夜惊堂身法可不慢,断声寂跑直线,可能会陷入僵持,断声寂掉头转个弯,他若还追不上,那以后也别在江湖混了。
飒——
断声寂刚转向飞驰不过三步,一杆长枪便带着寒芒从侧面袭来。
断声寂不是蒋扎虎,赤手空拳被长枪碰一下就死,当下迅速来回躲闪,避开枪锋,往后飞退。
飒飒飒——
夜惊堂枪出如龙连刺,把断声寂逼退数丈。
而佘龙翻入集市,爆喝一声就是肩头猛撞,一记贴山靠撞向断声寂后背。
咚——
闷响声中,气势如虹的佘龙,如同一肩膀撞上了泥头车,直接被飞速倒退的断声寂撞飞了出去,摔出好几丈远,而被夜惊堂压着打的断声寂,甚至连头都没回。
?!
伤渐离本来已经跃起,准备一起痛打落水狗,瞧见此景瞳孔一缩,又迅速单手扣住围墙把自己拉了回去,严肃旁观。
而断声寂被枪锋压死,无处腾挪的情况下,撞开背后挡道的佘龙简单,但想避开夜惊堂的长枪却难比登天。
飒飒飒……
不过刹那之间,断声寂已经退到集市边缘,撞入了房舍之内。
夜惊堂步步为营,逼的断声寂没法双脚离地,在断声寂想要撞穿墙壁躲闪的刹那,抓住机会一枪直贯,钉入了胸腹。
噗——
铁器入肉的闷响!
断声寂胸腹当即被洞穿,自背后透体而出,闷咳一声抬手抓住了枪杆,想要夺枪。
“喝——”
夜惊堂低喝一声,双腿发力如同蛮牛般往前猛推,瞬间崩弯枪杆,撞穿墙壁来到了外面的街道,又撞入对面的房舍。
轰隆隆——
建筑群内传出一连串爆响,也带出了无数惊叫。
断声寂抓着长枪撞穿数道墙壁,沿途死死盯着夜惊堂的眼睛,直至此时眼底依旧满是凶厉,没有半分惧意。
哗啦啦——
叮——
不过刹那间,夜惊堂就穿过数洞房舍,撞在了街边的石白石台基上,枪锋贯入石头,发出一声脆响。
断声寂被钉在台基上,长枪再难寸近,城内惊天动地的动静,也戛然而止!
“呼……呼……”
街面上风雪潇潇,些许行人愣愣站在原地,望着忽然撞出墙壁的两人,连大气都不敢出,整条街只剩下粗重喘息与血珠滴落的声音。
夜惊堂满头大汗,肩头血流如注,双手持枪摁着断声寂,缓了片刻后,才开口道:
“你有种接着跑?”
断声寂胸腹被贯穿,嘴角已经渗出血水,眼底满是凶悍,不带半分惧意,只是用力拔枪脱困,试图继续还手。
夜惊堂发现这斯话少还打不怕,也没再说无意义的话语。
联想到走私鳞纹钢这种没多少利润风险又巨大的事情,还有沈霖等北梁枭雄,夜惊堂询问道:
“你是北梁人?”
断声寂是北梁国师培养的义子,即便客死他乡,也不可能暴露朝廷的半点意图,对此道:
“祖籍北梁,一心报国,死在你这南朝鹰犬手上,只能说时运不济。”
夜惊堂不太相信这话,觉得断声寂背后恐怕有很多事情,想了想,单手握枪,从袖子里取出牌子:
“我乃平天教护法,受命潜伏京城,暗中布局推翻东方氏复辟大燕,前些天在黄明山,把我从左贤王手底下救出来的,便是平天教主。你要是北梁人,最好把话说清楚,我平天教复国得依仗北梁,杀错人只会两败俱伤,便宜了大魏朝廷。”
断声寂瞧见牌子上的‘燕魂不灭、其志平天’,明显愣了下,看向夜惊堂,甚至爆了句粗口:
“你他娘能是平天教的反贼?”
夜惊堂点头:“信不信由你。现在交底,你还能逃出生天,等人围过来,我便放不了了。”
断声寂和徐白琳显然不太一样,稍微震惊过后,便冷笑道:
“你既然亮了身份,今日就不可能留活口,何必说这些把人当三岁小儿的废话?”
踏踏踏——
闲谈不过两句,房舍间就传来密集脚步。
夜惊堂见断声寂油盐不进,也知道套不出啥有用情报,当下不再废话,开口道:
“你杀了红财神,这一枪是报当年之仇,下辈子记得做事留一线,别那么绝。”
嚓——
鸣龙枪拧转而后拔出,喷出一道血剑,洒在街道雪面上。
断声寂闷哼一声,身体顺着台基滑下,坐在了雪地上,怒目看着夜惊堂道:
“你也快了,我在下面等着你下来。”
“那你慢慢等,不送。”
夜惊堂提着滴血长枪,面无表情盯着断声寂,直至那双自始至终不失傲骨的双眼失去神采,才抹了把脸上的汗水,长长呼了口气:
“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