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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相女无忧 今夕何如 2835 2024-07-21 09:07:32

文玹跟着文成周到了书房。

他让她在书桌前坐下, 挑《论语》、《孟子》与《春秋》中的段落问她,又让她默写孟子滕文公章句上其中一节。

文玹原身跟着秀才读过几年书,秀才本身虽才学水平有限, 但原身记性相当不错, 即使这半年里流离失所, 不断逃亡,那些反复背熟的经义倒也不曾全忘记。文成周提了首句, 她略作回忆后便能接着背诵出来, 只是偶有错漏记错。

文成周也知她这半年多里颠沛流离,根本没有机会摸书, 这大段大段的原文, 一路背下来能大致没有错漏, 已属极为不易。便是文珏文瑜日日去学堂读书,有先生盯着背书的,要背或默下这么大段的文章,也难保不会有错漏。

然后他又从她所背的段落中挑了两段让她解释经义,经义与背诵原文不同,靠的是理解融通,轻易忘记不掉, 文玹除了原身的记忆, 亦结合自己的观点加以解释议论。

文成周不动声色地听着, 只是脸上笑容逐渐加深。

接着考她算术,先问乘除法。那对文玹来讲,简直就是小儿科么。文成周见她算术娴熟, 便问:“若是勾三股四,弦为几何?”

文玹答得极快:“弦该为五。”

文成周又接着问道:“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八头,下有百余十二足,问雉兔各几何?”

文玹心道这不是鸡兔同笼么,若是用现代数学设方程便可解出,只是她此时不能用此方法,略作思忖后便道:“设想一笼尽皆为雉,一雉有二足,三十八头便应该有七十六足,但实有百余十二足,多出来的这三十六足,便都是兔子的,一兔比一雉多两足,多了三十六足,亦即是说兔有十八只,从最初设想的三十八雉中扣除十八只,因此雉实为二十只,而兔实为十八只。”

文成周考她经义后,已知她记性极好,为免她是死记硬背算经中的内容,特意把这一问改了数字再问她,却见她连算法都给出来了,自然不是靠着死记,而是真的贯汇融通了。

他微作沉吟后问道:“你对珏儿瑜儿所说的杠杆之理,且说来给我听听。”

文玹便将杠杆原理介绍了一遍。

文成周边听边轻轻点头,不由问道:“这些全都是那秀才教你的?”若是这秀才如此博学强记,涉猎又如此之广,如何会只考到秀才的功名?

文玹看他神色,猜他是有些疑惑,便道:“小时候都是秀才教的,后来他又找来些书让我自己读。他不知道我其实是女子,还说若不是我住在山寨里不能随意下山,他还想举荐我去县学考童生试呢。”

文成周这才释然,轻笑着摇头:“可惜了。”

文玹诧异问道:“可惜什么?”

文成周叹道:“可惜你是个女子。若非如此……”

他没接着往下说,拿起她默写的文章细细端详着,评论道:“你的字笔锋刚健,力透纸背,只是字形不美,不够工整,且还有错漏别字。”

他放下手中宣纸道:“你才来东京,不急着入学,但从明日开始,每日交二十页小楷给我,临摹帖子或是抄书随你,书架上的书可任取。十日后我再考你一次。”

“是。”文玹乖乖地应了声,心中苦笑,不愧是丞相爹爹,她才回家第二天就有功课布置下来了。

·

文玹回到自己房里,看着时候还有,便准备先写个两三页字再睡。这功课虽说是明日开始,每日二十大页也不是小数了,今晚先写掉几页,明日就可少写几页。

她在桌上铺纸寻笔,阿莲便替她磨墨。

文玹翻开书,从中随意找了段,想起文成周说她字迹不够工整,便定下心,格外认真地抄写起来,才抄了两行,听屋门被敲响,只得搁下笔。

阿莲去开门。文玹见门外是文珏,不由诧异,笑着问了句:“二妹找我何事?”

文珏道:“大姊,你送我那个多宝盒,我真是喜欢,可白拿你的东西我又觉得不好意思……”说着她递上一对珍珠发钗,“这对发钗上面镶的珍珠是南珠,不是河珠,我觉着大姊戴起来会好看的。”

文玹讶异道:“那只多宝盒我真不是多稀罕,见你喜欢才送你的,不必再给我什么东西啦。”

文珏道:“爹爹说要做个无愧于心的人,阿姊若是不肯收这对发钗,我心中有愧,只好把多宝盒还你了。”

文玹不由笑了:“二妹,我送你那个多宝盒,不是想要你回赠什么。有句话说的好,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若是换一换,宝剑赠佳人,红粉送英雄,你看他们会不会喜欢?”

文珏不由噗嗤笑了出来:“我看他们定然是不喜的。”

文玹道:“多宝盒于我可有可无,但你却喜欢得紧,所以我才送你的。至于这珍珠发钗,我看得出,你其实颇为喜欢,送我只是为了还情罢了。与其如此,不如等着以后,你有不甚喜欢可有可无的,但我却是喜欢得紧的物事,到时候你再给我,好不好?”

文珏笑着点点头。

·

午后,从高阳正店出来,送文玹母女回家之后,孟裴便回到端王府,入府顺抄手游廊往北而行。

端王府后宅正院为澹怀堂,前有三间小厅,后是五间上房,两侧的游廊下,挂着数笼鸟雀,有画眉有鹦鹉,几名身着粉绿长裙的女使正在逗着鸟雀,见到孟裴入内,急忙退到廊子两边,向他行礼。

孟裴缓步进入正堂,从里面迎出一名年轻妇人,面容姣好柔美,眉若远山,眸似秋水。身上穿了件雅致的淡藕紫色蜀锦海棠花宫装,披着贴金牡丹芙蓉披帛,头顶梳随云髻,发间斜插一朵白玉牡丹,一见孟裴便轻轻笑了起来:“二郎,你回来了。”

孟裴上前行礼:“母亲。”

端王妃微笑道:“快坐吧。”

孟裴起身坐下,女使入内送上热茶。端王妃看着那名女使退出去,轻声道:“过几日世子就要回来了。”

孟裴端着茶盏的手不由微微一顿,接着淡淡道了声:“知道了。”他托起茶盏吹了吹,慢慢地喝着。

端王妃看着他沉静的侧脸,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如今的端王妃孟薛氏,为开封薛氏长房嫡女,排行三。原是端王侧妃,并非端王世子孟赟的亲生母亲。

端王第一个王妃高氏生下孟赟后不久过世,端王妃一位空置,一年后薛氏有孕,端王为其请封册立,这才成为端王妃,半年之后,孟裴出生。

孟赟自幼丧母,由薛氏抚养。两个孩子她一视同仁地培育抚养,对于孟赟可能还更尽心妥帖一些。

然而尽管孟裴比孟赟小了两岁,随着他年龄增长,两人之间因年岁而产生的差距渐渐消失。不管是开蒙也好,学六艺也好,孟裴在许多方面,都表现得比年长的孟赟出色。孟赟也是极为优秀的儿郎了,可只要与孟裴一比,便什么都要差着一点。

孟赟过了十岁,眼看将要十一的时候,端王仍然没有请封册立世子,之后孟裴两次遭遇意外,险些丧命。

薛氏心底隐隐觉得这两次“意外”与孟赟有关,却并无明证。遂向端王提及册立孟赟为世子之事,端王对此却不置可否,第二日成然便被派到孟裴身边。

薛氏无奈,只能叮嘱孟裴身边的女使侍卫都加倍小心,又教才九岁的孟裴学着收敛谦和,不要锋芒毕露,凡事尽可能让着他长兄。

然而孟裴经历过这两次意外后,并没有像薛氏教他的那样变得谦和隐忍,反而行事变得疏狂任性,屡屡出错,接连被端王重罚过几次。

这之后平安无事了两年,直到孟赟十三岁生辰前,太后传端王入宫长谈,端王才请封册立孟赟为世子。自此,薛氏的心终于安了下来。

薛氏在心底低低叹过一口气后,想换些轻松的话题来说,便微笑着问道:“今日你不是与向彦怀轩他们相聚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孟裴摇头:“临时改了,明日再和他们相聚。”

薛氏诧异问道:“为何临时改了?”

孟裴一想起那偷儿脸肿得犹如猪头般的模样,就觉好笑:“正去的路上,偶遇文相夫人与文小娘子,便与他们改约了。”

薛氏听他提及文夫人,点点头道:“今日文夫人刚送来拜帖,说是过几日要与文小娘子一起来,想不到你却先遇上她们了,还真是巧。”

她见孟裴神情本来沉静无波,提起这事嘴角却带了笑意,不由心中一动,笑问道:“可发生了什么事吗?”

孟裴笑着道:“我着人去向怀轩他们传话,改约明日再聚,向彦却不肯罢休,拉着怀轩找到正店里来,还冒冒失失地闯进阁子里去,怀轩拉都拉不住他。那冒失鬼见到里面坐着的文夫人才傻了眼,最后灰溜溜地退出去,被我与怀轩一顿数落。”

薛氏一听原来是这事,轻笑道:“单家大郎这性子,也不知像谁,单知事与他夫人明明都是稳重之人啊。”

孟裴摇头:“我看他这脾性就是被惯出来的。”

薛氏又问道:“文夫人可有因此生气或是不满?”

自从文成周升迁左相之后,但凡京城里世家贵胄筹办宴席,必会邀请文相及其夫人,但不管文相也好,文夫人也罢,皆不热衷于此,大多邀请都托辞推了。薛氏总共就没见过文夫人几次,且在那种场合,通常都会表现得彬彬有礼,未必便是真性情了。

孟裴摇头道:“不曾,文夫人温和大气,为人颇有林下之风,文小娘子亦不是小气易怒之人,对于向彦的冒失举动,她们只是一笑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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