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弟, 这座忠烈祠是供奉忠臣名将李大人的地方,哥哥就在忠烈祠里,手刃这不忠不义的小人, 用仇人的血, 祭你的魂!”
张大风对着供案上方的李继像慷慨陈词。小酒却背对他与古二站着, 眉头微微皱着,双眸黯淡而茫然地看着门外。
张大风说完那段祭奠之词, 郑重地拜了三拜, 将杯中酒洒于案前地上,回头提刀走向古二。
古二本来半垂头, 默默不语, 听张大风说完那番话, 突然抬头看向他:“大当家,杀我之前能不能听我说句话?”
张大风冷哼一声:“你要是想拖延时候,等什么人来救你,就别做这梦了!”
古二缓缓摇头:“我确实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四弟,但我只是拿回我本来就有的……我已经找到害得我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但他不容易接近, 我一直没找到机会。大当家你给我两年……不, 一年, 我发誓不会离开京城,也不会对别人说你的下落,只要报完仇, 我任你处置,束手就死。”
张大风并不相信他:“别拿报仇做借口,你做过那么多无耻之事,一句为了报仇就一笔勾销了?”
古二忽然笑了:“你抓我是为了报仇,邱三十八灭了仇人全家也是为了报仇,我做了那么多,也是为了报仇。凭什么你报仇就是忠义,我和邱三十八就是该死?”
张大风不为所动:“我报仇没有害过无辜之人,你呢?邱三十八呢?”
古二瞪着眼吼道:“你就从来没有杀过无辜之人?你的手就那么干净?”
“我向来只杀贪官和官兵!”张大风突然愣了愣,“难道我杀过的人里有你的亲人?”
古二摇头:“那倒不是,你对我只有恩,没有仇。”
“四弟有没有对不起你?!”
“也没有。”
张大风愤然道:“那你还能当面捅我刀子?还能害死了四弟?”
古二抬眼睨着他,冷笑道:“胡修平带来那么多官兵,把整座山围得像铁筒似的,就大风寨那百八十个人,怎么可能冲的出去?你明明有招安的路好走!为何一意孤行要突围?你这不是将寨子里所有兄弟的性命都害了吗?!你偷偷安排阿玄与小酒逃走,却罔顾其他兄弟的性命,要我说,你才是私心最重,最不义最无耻的那一个……”
张大风怒极,反手握刀,挥臂猛击,铜铸的刀柄头重击在古二的左脸上。
随着一声骨头碎裂的脆响,古二“哇”地痛吼一声,吐出一口血来,混着数颗牙齿,跪在地上已经站立不稳,摇摇欲倒。
小酒不由全身一颤,双手攥紧成拳,难以抑制地发抖。
张大风打完古二,接着喝问道:“胡修平那狗官说出来的话,哪有半句可信!是我罔顾兄弟们的性命,还是你出卖了全寨兄弟?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邱三十八在寨子里住了那么多年了,他怎么会突然知道仇家就在附近镇上的?是你告诉他的!我要处死他警戒寨中其他兄弟,也是你让王九放了他的!”
“当时我是被你蒙骗过去了,可那天晚上,你敲我的门,说要和我商量第二天送阿玄、小酒下山的事。你笑着进屋,笑着把刀子捅进我肚子的时候,我就都明白过来了。”
“从一开始你就是想让大风寨被招安,你蛊惑邱三十八去报仇灭门,就逼的胡修平不得不来攻打大风寨。我和四弟六弟他们不愿被招安,你就杀伤我们再关起来,这样就没有拦着你升官发财路的人了!”
古二被张大风打得头昏眼花,好不容易才缓过一口气来,左脸仍然一动就剧痛无比,却强忍疼痛道:“不是为了升官发财……我不能一直做山匪……我本来没想害死柳四……大当家……你给我一年……求求你大当家……”他语音含糊,断断续续地勉强说完这几句,已经痛得全身剧颤,脸上涕泪横流。
小酒实在不忍再听,回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当家,我也求求你,你答应他吧!”
张大风怒瞪他一眼,喝道:“你过来添什么乱?滚出去!守在外面,别有人来了都不知道!”
小酒无奈起身,走出几步后,回头又看了眼古二,才往门口走去。
张大风将手中的刀握紧,一刀刺向古二腹部,却特意挑了并非要害之处。古二一声痛哼。张大风冷冷道:“这一刀是为了六弟。”他缓缓把刀抽出来,接着换了一处,又是一刀,“这刀是为了那天夜里你笑着捅我那一刀。”他再次把刀抽出来,同时扭转刀身。
古二已经疼的跪不住了,侧身倒在地上,轻轻抽搐。
“这最后一刀,是为了祭四弟……”
小酒已经到了祠门口,听见这句回头偷瞄,见张大风朝古二高高扬起了刀,只要这刀下去,便身首分离了,他急切间大叫一声:“不好了,官兵来了!”
张大风顿时一惊,收了刀快步走近门口,隐在门后向外察看:“哪里?来了多少人?”
小酒指着远处路边:“好像是那里,我方才瞧见有人影,这会儿又不见了。”
此时正是天明之前最暗的时辰,张大风凝眸去看了会,不见异状,忽然发现身边不见了小酒,立时反应过来不妙,刚要回头,脑后受到重重一击,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小酒情急之下打晕了张大风,拾起他身边的刀,就回到古二身旁,割断他身上与双腕双足上绑的绳索。
古二虽然被松了绑,仍然瘫在地上。小酒替他粗粗包扎了伤口,扶着他起来,让他靠在墙边。
古二咬着牙低声问他:“有酒吗?”
小酒一愣之后点点头:“有。大当家为了祭奠柳四叔,特意带了一葫芦烈酒。”
他从张大风腰间解下酒葫芦,回到古二身边,拔了塞子,喂古二喝。古二紧皱着眉头,只喝了一口,便连呛带咳,又吐了两口血出来。
小酒顿时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哽着嗓子叫了声:“二叔……”
他幼时父母双双病亡,兄长姊妹也都夭折了,只剩他和四姊,靠着邻居东一家西一家的接济勉强度日,没多久后家乡闹蝗灾,村里乡亲自己家里都没粮下锅,便没法再接济这对姐弟。
他被饥饿折磨得奄奄一息,在垂死之际,就连张眸瞧一眼的力气都没有的时候,是古二发现了他。
是古二把他从已经变了味的四姊尸身上提了起来,发现他还有一口气,将他带回山寨,用粥汤喂了三天,把他救了回来。
古二于张大风而言,是背叛他的奸徒,于柳四叔来说,是害死他的罪人,对于小酒而言,却是恩重如山的恩人,亦是亲人,是自小到大都敬重爱戴之人。
直到古二背叛张大风为止。
古二倒笑了:“你哭什么……再给我喝点……”
小酒拿袖子狠狠擦了眼泪,把葫芦口再凑近古二嘴边,慢慢喂他。古二喝下几口烈酒,苍白的脸上恢复了少许红润,哑声道:“扶我起来……”
小酒扶着他站起来,他推开小酒,摇摇晃晃地往门外走。走过张大风身边时停下了,低头看着昏迷不醒的张大风。
小酒慌忙过去,拦在张大风与古二之间。
古二抬眸看了眼小酒,什么都没说,又摇摇晃晃地朝门外走,到了门前,扶着门框迈过门槛,一步一步地走远了。
小酒望着古二走远,茫然地跌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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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酒下手不重,片刻之后张大风就醒了过来。
他醒来时悚然一惊,猛地跃起身回顾四周,只见忠烈祠里空荡荡的,地上一滩血迹,几截断绳,哪里还有古二的身影?只有小酒跪在自己面前。
张大风顿时怒从心起,扬手就是一巴掌,抽得小酒横摔出去。
小酒被这一下打得头晕眼花,忍着头晕勉力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跪到他面前,垂着头也不说话。
张大风气得直喘粗气,恶狠狠地盯着他,想要再打,扬起手臂来又放下了,恼恨地“嗨!”了一声,拾起地上的刀,大步往祠外走。
小酒急忙扑过去,拦在祠堂门口:“大当家!求你了,你给他一年时间,让他报了仇,你再杀他也不迟啊!”
张大风真是被他气坏了:“你傻啊!这回放过他,我们到哪儿再去找他?别说一年了,半天之后就极难再找到他了。你给我让开!”他抓着小酒往一旁推,小酒却死死抱着他不放。
张大风倒是气笑了,拖着小酒回供案旁,从地上找了根最长的绳索,准备把他绑起来,不让他碍手碍脚。小酒见状立即撒手躲远了。
张大风哼了一声,大步跨出忠烈祠,沿着路上带有明显拖曳痕迹的足印,以及零星滴落的血迹找过去。小酒则远远地跟在他后面,保持着十几步的安全距离。
按足迹来看,古二没有回东京城,顺着一条小道往东而行,不久后足迹也消失,看路边野草被踩踏过的样子,应该是下了小道。
张大风又追了会儿,到了一条小河沟边,就再也找不到足迹印痕了。他不死心,沿着河沟两岸仔细搜寻,走出百十丈之后,却瞧见对岸的草丛中躺着一人,看衣着却不像是古二。他朝小酒使了个眼色,两人分从两头靠近,一面小心观察着周围环境。
张大风走近那人之后,发现人已经死了,尸体还是温的,伤处血迹未凝。下手之人手法干净利落,看着就是古二的手笔。再仔细察看尸体,只着了中衣与亵裤,外衫外裤自是被古二脱去穿了。
虽然尸体的衣着装扮乍看像普通乡民,但其右手手掌虎口与指根附近都有习武之人才有的薄茧,指尖上亦有经常拉弓才有的印痕。
张大风警觉地抬眼望向四周,放弃搜寻古二,带着小酒匆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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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成然带着人,沿路上暗记找了过来,亦在小河沟边发现了那具尸体,正是原来监视古二的四侍卫之一。这名侍卫不光是被杀了,就身上端王府的腰牌亦被取走。
成然查看附近,有自己人留下的记号,表明还有两名侍卫跟着张大风与小酒,而这名已死的侍卫是跟踪古二的。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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