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菲菲委婉地对他说：“宣发是需要成本的, 我们公司体量很小，实在承担不起这么大的免费服务。”
伊拉克人不会就此放弃：“路总太谦虚了，我知道你们公司的业务遍及全球, 做得非常大。”
路菲菲真诚的摇头：“哪有, 我只有这一个视频平台, 再做一些普通的推广业务, 跟广告公司差不多啦。”
伊拉克人觉得她这是在装谦虚, 其实就是想要收钱。
但是路菲菲并没有说谎, 以她自己名字注册的公司, 确实只有大地芳菲这么一家。
其他在不同国家运营的公司, 路菲菲都是找的当地身份代持, 公司注册地在世界各大避税天党：百幕大、开曼群岛、维京群岛、列支敦士登……
避税天堂的价值不仅仅是避税, 关键是资料保密。
公司老板到底是谁——不知道。
公司具体信息——不知道。
想要起诉这家公司必须到百幕大、开曼、维京这个当地, 属于正常人都不会去的地方。
这些地方在注册的时候就不要详细资料, 压根不需要提交。
任凭CIA、MI6、克格勃、摩萨德来也没用, 哪怕是资深朝阳大妈都打听不出来一丁点。
如果路菲菲的业务是实业, 那她一定会想办法搞出一个庞然大物, 哪怕不能一统全球, 也得一统亚洲。
但她的行业是营销推广, 高度依赖于各个国家的政策，比如在中国, 所有的出版宣传都归口于新闻出版相关，什么是紧，什么是松，全由这一个口子说了算。
比如网文就不可以写《伪装者》这种剧情, 也不可以写《人民的名义》，也不允许一定级别以上的官员是反派。这些剧情必须由具有审核资格的部门出品。
而欧美, 看起来自由，也只是看起来，不跟主流党派搞成一伙，也死得很快。
纯正的新加坡人都会被美国国会逮着反复问：“你是不是中国人？你是不是中□□员？你家其他人有没有中□□员？”
路菲菲不仅从外表上看就“非我族类”的亚裔，还是真的来自“其心必异”的社会主义中国，就算她把国籍换到圣基茨和□□斯，也没有用。
伊拉克人还在继续努力劝说：“我国与贵国都有着悠久的历史，我的家人曾经来到中国，当时，贵国热情地提供了大量的援助……”
路菲菲认真地回忆了半天：中国？援助伊拉克？啥时候？记得海湾战争的时候，中国没参与啊。
伊拉克人解释了一下，路菲菲这才知道，原来说的是两伊战争的时候，中国卖武器给伊拉克。
可是，中国那个时候也卖武器给伊朗了，还安排两家代表在中国监工。
拉交情攀关系是商务活动的开端，而交钱，才是商务活动的关键部分。
伊拉克人还想继续努力一下：“路小姐，我们的电影将会在全球上映，如果你有什么特别喜欢的故事内容，只要你提出来，我们就想办法加在剧本里！”
路菲菲笑道：“也不是什么都能加的吧？比如在片头加入烧星条旗，砸白宫。”
伊拉克人知道她是在找碴，但阿拉伯商人永不认输，他先打了个哈哈把路菲菲这可怕的想法混过去。
他退了一步：“我可以给你一笔首付款做为定金，后续的费用，需要看电影的票房和获奖情况。”
路菲菲笑笑：“那岂不是等于我也投资了这部电影？电影好了才有钱拿，不好了就没钱拿？”
伊拉克人眼睛一亮：“如果你愿意投资的话，那就更好了。”
他准备的很充足，立马打开一份PPT，给路菲菲看历史上的一些小投入大回报的电影，无不是不被人看好的电影忽然遇到了慧眼识珠的投资人，投入几十万赚了几千万上亿。
路菲菲随手翻了翻，心中非常平静，甚至觉得PPT模板的质量不行，太平凡了。
她见识过众筹拍电影，真投资和诈骗的两种模版都见过。
这个伊拉克人写的PPT，实在是像“富婆重金求子”“夜店男模高薪日结”的水平。
路菲菲摇摇头，她站起身，准备送客：“看来我们的需求相差很远，我们公司确实接不了，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伊拉克人急了：“路小姐，你需要多少首付款才愿意接？”
路菲菲反问：“为什么你一定要找我，而不是其他公司？”
伊拉克人满脸真诚：“因为你们公司拥有全球视野，对世界各国观众的爱好了如指掌，除了你们公司之外，我想不出还有哪一家公司能够做到，你们是独一无二的。”
路菲菲笑笑，渣男骗天真小姑娘的时候也会这么说，小姑娘被几句甜言蜜语一忽悠，就会觉得“他好爱我，一定是因为我贤良淑德体贴温柔，他根本离不开我”，其实渣男选她只有一个原因：好骗。
只是这套话术对路菲菲完全没有用，她可从来不觉得“我哪有这么好，我都被你夸得不好意思了，你愿意选我，是我的荣幸”。
路菲菲笑道：“你说得没错，我们公司确实是全世界最好的营销公司，所以，我们公司一向不收首付款，只收全款。”
伊拉克人露出纠结的表情。
路菲菲对于这种要过一段时间才能看见成绩的项目有专门的报价，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基本工资，另一部分是提成。
她从来就不迷信大导演、大制作、大明星。
她可是见识过《阿修罗》是怎么做到上映三天就直接跑路的。
影视行业是洗钱的重灾区，阴阳合同算做得明显的，服化道就没有不能下手的。
某部电视剧是讲大漠风情的，整个摄制组都已经到了大沙漠里，导演忽然说：“这段剧情发生在热带雨林里更好看！”
于是，他决定，在大沙漠里人工硬搭出来一个热带雨林。
理由是把演员拉到热带雨林地区拍摄会耽误拍摄时间。
后来原著作者强烈反对才作罢。
如果真让他搭成了，一百万的景要是不报个一千万，都对不起这番折腾。
现在伊拉克人这么着急，只怕这片子也有问题。
路菲菲猜想他会不会也要搞阴阳合同，明面说给一千万营销费，其实只给十万，走个账，黑钱就白了？
奇怪的是，伊拉克人并没有这么做，他在咬着牙答应付全款之后，给出的合同金额就是要支付的金额。
这反而让路菲菲感到有些意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
签约的时候，电影连大纲都没有。
一个星期后，营销费用到账，路菲菲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关心了一下电影进度，发现电影已经拍一半了。
港片历史上有四天就拍完的《豪门夜宴》，有七天拍完的《古惑仔》，还有二十七天拍完的《东成西就》。
但那些片子都没那么讲究，图一乐完事。
伊拉克人明明说的是奔着拿奖去的。
路菲菲对此感到十分困惑：你们说的奖……是什么奖？不会是哪个小区业主委员会组织的电影节大奖吧？
这事过于反常，tຊ路菲菲已经脑补出了一个惊天大案。
虽然她已经拿到了钱，但是，她还是决定去查查，不然，万一被他们牵连，那还是挺冤的。
路菲菲就用这个伊拉克人的名字在网上随便搜了一下，果然发现，此人的名字在英国被提起诉讼。
为了防止是同名同姓造成的误会，路菲菲又仔细调查了一下。
应该就是他了，被提起诉讼的第二天，这个伊拉克人就来到中国找她。
英国对拍摄电影给了很多政策优惠，税务支持，伊拉克人的团伙以拍摄电影为由，搞了很多钱进进出出，却没有一英镑是落在拍摄上的，于是被提起诉讼。
从现在到上庭之间的这段时间，他们的人身自由没有受到限制。
路菲菲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应该是想在上庭之前，拍紧时间好歹拍一部出来，这样就不能说他们利用拍摄优惠却不拍电影。
说想拿奖，应该也是真的。
如果拍出了一部拿奖的电影，法官总不能说我们是为了脱罪而胡拍了一部出来。
路菲菲咨询了该国的法律顾问，确定他们虽然是待罪之身，但是拍电影的行为本身是合法的，所以，走正规合同的所有商业行为也是合法的，合作商不会受到牵连。
确定自己无罪之后，对电影的营销活动正常推进。
路菲菲搜了一下导演的名字，发现这个导演居然是个夜店的保镖。
……行吧，毕竟谁还没有一个导演梦呢。
做营销活动，少不得要做导演访谈。
这位导演非常热情，愿意主动配合中国时间接受线上采访。
“我从小就喜欢看动作片，阴谋与财富，背叛与爱情，非常刺激……”
他BLA BLA说了一堆。
还主动透露自己不是为了钱，而是对电影艺术充满真挚的感情。
路菲菲的心中闪过了一个想法：这人不会没先收钱吧？
她把这个想法问了出来，导演大大方方回答：“哦，是的，哈桑先生说我值得一大笔导演费，只是如果现在就给我，电影的经费就会不足，无法拍出一部旷世名片。为了能让电影达到最好的效果，我愿意等片子上映以后再收取费用，哈桑先生说报酬一定会让我满意的。”
他的声音轻松、愉快，满满地透着对未来的期待。
路菲菲已经开始同情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