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正言顺。◎
华贵精美的宴会厅, 闪光灯交错。会场中心鼎沸热闹,而林姿拉着梁梦因站在安静一角。
林姿叉了一块蛋糕:“这家宴会厅最出名的也就是甜品了,梦因你尝尝。”
梁梦因依言尝了一口, 确实味道不错,甜而不腻,馥郁留香。
“好吃吧, 你和时序的婚礼要不要就在这里办?”
“啊?”梁梦因被追光晃了下眼睛, 抬手掩了下,敛下眼眸,“这个,还是等时序哥定吧。”
他似乎是有所安排的。
其实她是无所谓的,但从陈时序只言片语中, 梁梦因察觉到了, 那似乎很庄重宏大。她只需要配合他的计划,腾出档期有所参与便好。
林姿也只是随口一说,很快就换了话题, 她拉着梁梦因的手,几分感叹:“要是芷莹知道你陪我参加宴会不陪她, 估计又要生气了。”
林姿喜静, 不爱参加这种宴会, 但她毕竟是陈家的一员,有些场合推脱不了,尤其是在陈时序忙碌的时候。不过, 还好现在有儿媳陪她一起。
梁梦因展颜一笑,挽上林姿的臂弯:“怎么会。妈妈有魏叔叔陪着呢。”
这几天关芷莹身体不适, 在酒店静养中。
林姿也跟着笑, 视线忽然一定, 指了指会场正中心被围绕着的焦点人物:“你的魏叔叔不是在那儿。”
梁梦因抬头望过去,魏霁一身黑色燕尾服,他是老派绅士的作风,发丝广顺妥帖地向后竖起,金丝眼镜挂在鼻上,端方清贵的做派,面上是淡淡的笑容,几分亲和,又保有礼貌的疏离感。
她还未看清魏霁今日所有服饰着装,视线里突然出现另一张清俊斯文的脸。
穿过拥挤人群,宗泽言款款而来,他是标准的美式精英男气质,干练又不失精致。
宗泽言站定在她面前,询问:“可以聊聊吗?”
梁梦因先看了眼林姿,后者微笑对她点了点头。林姿在这种时候一向气度很大,梁梦因这才提起长长的裙摆,跟他走去角落。
灯光在身后捕捉两道分隔开的背影,距离越来越远。
“那是我的阿姨,也是我的婆婆,虽然有打过招呼,但还是失了些礼数的。”梁梦因转过身看向他,裙角蹁跹,袅娜娉婷,“抱歉,泽言,下次还是不要这样了。”
宗泽言没应声,可能他们之间根本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回美国的机票,他已经定了,在他母亲生日看到陈璇蔚前来赴约的那天定的。
其实在知道梁梦因婚讯的时候,他已经清楚地认识到他们之间没有机会了,但总有一股念头在作祟。
是不甘。
只差几天而已。
几天之间的阴差阳错。
几天,不是几个月,也不是几年,宗泽言根本无法说服自己就这样妥协。
安静了片刻,他迎上她的目光,开口的却是另一件事:“Sara,那份合约你还是签了,是吗?”
梁梦因接过服务生送来的鸡尾酒,没有喝只是在手中轻轻晃着,无名指上那枚钻戒闪着迷人璀璨的碎光。
宗泽言只一眼就错开了视线。
那晶光闪得人眼睛生痛,有什么在身体中缓缓流逝,而他却根本抓不住。
梁梦因红唇勾起一点瑰艳的弧度,目光只是定在手中的玻璃杯上。
“我找不到不签的理由。”
“Sara,你让我觉得我们之前所有的单打独斗,还有那些所谓的不同流合污,都像个笑话。”
梁梦因目光悠悠转向他。
“如果你想靠他的助力重新开始,何必之前浪费那么久呢?”宗泽言皱眉,大概是太过失望,他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她的行为,“还是说之前那一切,都是你为了激他替你出面?只是为了他,是吗?”
梁梦因几乎被气笑,抿了口澄清的酒液,气泡酒鼓涌着燥气,又被她咽下:“原来我在你眼里这么优秀,居心叵测?还是未卜先知?”
“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宗泽言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梁梦因又抿了一口杯中的鸡尾酒,红色的口红印在杯壁上,又被纤细葱白的手指抹过,透明的玻璃杯上划出长长一条红印。
“所以,你不平的到底是什么呢?”
莞尔一笑,梁梦因不带任何情绪地说,直戳他的痛点:“是因为我接受了我老公的帮助?还是你觉得我就该一步步慢慢向上爬,即便被人丢下,也不应该接受其他人任何帮助?”
宗泽言的眸光偏移了些许,冷光在瞳底凝结,又碎成一片一片的裂片。
“我早就说过了,或许你眼中的我,并不是真正的我。”
“我没你想的那么清高,也不会出于尊严,便断然拒绝他人所有帮助。”
“他为我搭建了一个平台,让我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向上飞,说实话我并不排斥这些。”
一声冷笑打断了她的话,宗泽言黑眸里蕴着怒意:“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他把这个台子拆了呢?”
“他不会的。”梁梦因很确定。
即便婚姻关系不在,他也不会这样做。
这是漫长互相陪伴的岁月,带给她的信心。
“你们那么多年没有见过,你以为他还是原来的他吗?连你都已经不是原来的你了。”宗泽言气恼之下已经换了英语,语速越来越快,像是在出席法庭一般严肃端正,不留任何情面,“Sara,当初在纽约的你,怎么可能会说出这种话?”
梁梦因放下酒杯,玻璃杯与桌面相触,清脆的声响缓缓落下,将所有面上的平静凝上一层坚冰。
“泽言,不管他是不是原来的他。”梁梦因的视线慢慢聚焦在他的脸上,抿唇微笑,“陈时序,他现在都是我的老公。”
“那你知道你口中的老公做了什么吗?”宗泽言的面容不复之前的平静,“他为了不让我回国……”
“泽言,算了吧。”梁梦因轻声打断他。
“什么意思?”
“我们就算了吧。”
很多心知肚明的话,到了嘴边也只剩下委婉的一句。
——算了吧。
“其实我不太关心他做了什么。”
明眸淡淡地眺过去,梁梦因很冷静:“无论是结果论,还是过程论,我都已经和他结婚了。”
话说到这里,似乎已经没什么可讲的了。
至少,这个结果已经不会改变。
她也不想改变。
梁梦因提起裙摆,从他身边略过,长长的裙子拂过他的西裤,将所有克制撕裂。
错身一刻,手臂倏然被握住。
她没转身,他也没回头。
只有沉稳的男声,在两人之间隔出一道鸿沟。
“你真的对你这段婚姻这么珍视吗?”
“你觉得这种闪婚对你真的有保障吗?”
“如果你真的这么有信心,何必要让我起草婚前协议呢?”
梁梦因没有回答,她只是望向宴会厅搭建在中央的演讲台,主持人正抑扬顿挫地说着:“下面有请魏总上台发言。”
魏霁捂住西装扣子,缓步走上台,视线环顾一圈,在茫茫人群中,忽然对上梁梦因的视线。
微笑。
二人一齐移开视线。
有人从攀谈着从他们身前走过。
“我听说魏总的项目招标,把嘉驰剔除在外。”
“为什么会这样啊,嘉驰不是最适合的合作方吗?”
“估计有什么不合吧。”
“这种豪门世家之间关系最复杂了。”
梁梦因听到了。
宗泽言也听到了。
宴会结束的时候,林姿抛下她先坐车回去了,但林姿没忘记把刚开完会的陈时序叫来接她。
人群已经几乎散尽,梁梦因一个人坐在高脚椅上,托着下巴发呆,面颊染上几分殷红,灿若晚霞。
明明只喝了两口鸡尾酒,这会儿已经几分醺然。长睫闪动,蝶翼轻颤,她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直到男人已经走至她的身前,梁梦因才恍然抬头,明丽圆润的眼睛正对上银丝镜框下一双黑眸。薄薄的镜片在恢弘的灯光下,闪着冷冷的光芒。
“又贪杯了?”冷质的声调中,难得带了几分温情。
潋滟的双眸波光粼粼,梁梦因的反应有些吃多,反应了一会儿,素白的手指拉着他的西装下摆,轻轻地摇:“陈时序,我腿软了,你背我。”
温热的掌心圈住她一截莹润纤细的手腕:“为什么腿软,又崴脚了?”
似有所指的,目光下移,定在她的高跟鞋上。
水润的杏眸不满地瞪过去,皎白的一张娇面气鼓鼓的,半天也只是说了句:“怎么都结婚了,你还是这么矜持?”
“陈时序,你难道是鸭嘴兽转世吗?”
“……”陈时序眉宇间闪过一丝无奈,她清醒的时候很少这样直白地怼人,该是又醉了。明明酒量不佳,可又总喜欢贪上几口。
他摇摇头,声线很淡,一如既往的从容,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扣在她的肩上,然后拉下她的手指绕到他的颈子上。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是他常做的。
“上来,带你回家。”
得逞的梁梦因伏在他背上,嘴角高高地翘起。
“出门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别喝酒嘛。”
确实提了一嘴,她原本也不打算喝的。只是宗泽言的那些话,到底有些伤到她了。
梁梦因趴在他的颈窝里,闷闷回话:“今天不开心。”
“谁又惹你了?”脖颈处贴着一片温热的肌肤,还有她忽闪的睫毛。
陈时序想了想,又问:“魏霁又来找你了?”
梁梦因觉得他的话有些奇怪:“你为什么会这样说?”
“你之前不是说,有些怕他吗?”
长长的走廊,只有头顶的廊灯陪伴着他们的脚步,叠在一切的两道影子并成一道,被拉得很长很长,说不出的和谐。
梁梦因又想起那天魏霁的电话,愁眉紧皱,忍不住又抱紧了他几分。
“是有点怕。”
不是对继父的那种怕,而是他们之间身份地位差别下,对他那番近乎于可以称为威胁言论的那种怕。
凛风吹过回廊里挂着的灯笼,垂落的红穗被吹得纠缠在一切。
理不清。
陈时序静了一会儿,又托紧了她的大腿,轻声询问:“魏霁,之前跟你说了什么?”
原本她没打算和任何人说起这件事,但在这种静谧安详的氛围下,倾诉似乎也变得格外容易。
梁梦因趴在他的肩上,重重呼气,闷声说道:“他说让我回澳洲陪我妈,还有……让我不要和你拉拉扯扯。”
“这样啊。”他的声音依旧淡然平直,没有一丝波澜。
梁梦因歪着头去瞧他的表情,也还是那张寡淡清冷的面容,看上去似乎一切都无关紧要。
长长的波浪乱发垂落在他的白色衬衫上,像是晃动的水草缠绕住他的身体,由外至里,又紧紧束缚住赤红的心房。
早已无处遁形,偏偏始作俑者并不知情。
“你怎么看上去一点都不紧张的样子?”红唇微微嘟起,氤氲着潮湿的气息扑在他的颊面上。
一道走廊的距离,他们似乎走了很久很久。
“我紧张什么,他说什么是他的事,你不是也没听吗?”冷静低沉的声线中,一如既往的淡然自若。
可梁梦因还是担心:“那他如果以后还找我说这些呢?”
“这些不该是你来操心的。”漫不经心的调子,却带着十足抚慰人心的魔力。
不觉间,梁梦因已经忘记了方才的恼意,被那低回的声音带进了他所为她营造的安心氛围中。
“那我该操心什么?”
梁梦因也不知道自己的情绪是什么时候松弛下来的,不觉间跟着他的对话已经心绪平和。
一道冷风拂面,和她的热息混在一起,陈时序的喉头微微滚动,幽深冰冷的瞳孔中隐下了万般情绪。
最后,他也只是说:“照顾好自己,可以吗?”
眼睫轻颤,心下微动,手上却忍不住锤了他一记。
“我明明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是吗?”尾音勾起,带了些促狭,“照顾得好,是指你喝了点酒,就撒娇要背背吗?”
眼波流转,慵懒惬意的调子被她拖长:“你是我老公哎,我们名正言顺的,怎么就不能背了?”
鼻息间都是他身上的冷香,心下只余安然无忧。
轻轻舒一口气,梁梦因又环紧了他几分。
“你也知道,我们名正言顺。”行至车前,放下身后的女人,他的薄唇溢出一丝笑,“那还怕什么?”
梁梦因一愣,车门被他打开,温热有力的大手扶着她的后腰进入车厢。
他掌心的温度顺着腰畔,直入心房。
她第一次意识到了,她一直想要的那种安全感。
陈时序给的。
黑色轿车汇入拥挤的车流中,梁梦因心中忽然浮现了一个猜想。
仔细一想有些荒谬,但似乎又很合情合理。
她转过头,看向驾驶座上的那人。
好像过去所有的疏离猜忌都有了解释。
“是不是他也来找过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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