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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心脏在哪

天下第一怎么还是我 醒冬 6443 2024-05-08 16:31:00

一滴冷雨落眉心。

砚青怔然抚了下额心的濡湿, 只觉得已经许久没有如此真实的触感。

长梦千载,这些年的一切都仿佛虚妄,靠着一线执念浑浑噩噩地活到如今。

他怀中兀地一沉, 是面前那人脱力栽倒下来。

这具身体的重量和他熟悉的明烛相距甚远,眼前人太过清瘦,在这凛冽清寒的飞雪之巅,似乎轻易就会被风刮走,他印象中的明烛, 比现在这个人更为高挑、明艳, 骄傲得甚至不可一世。

可他几乎不用太多思考,仓皇一瞥间,就足以肯定。

哪怕她的容貌同之前不一样了, 身体也变了,可这人就是她,砚青万分肯定。

来不及思索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的修为为何会低至如此, 砚青就已经听到了另一头传来一个陌生男子又惊又怒的声音:

“云七,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左护法此刻的心情已经无法用简单的惊怒来形容,此间发生种种都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唯一知晓的是,此地最可怕的存在,那个因为种种原因只能被困在两峰夹道中的人,被她亲手释放了出来。

裂天山是个怪地方, 左护法早就知晓,这里存在着某种特殊的结界, 防备着天外天那位强大的新任星主, 任他纵有翻天之能, 也对此地心存忌惮。

那结界的来源便是眼前这人。

他亲眼看着这个可怕的存在被逐渐褪去黑雾,唤回了神智,那双锐利狭长的眼睛散发出令人瑟缩的锋锐目光。

他敌不过。

左护法心头生出一个无比清晰地念头,这人太强,他根本没有任何希望能与之匹敌。

剑君,砚青。

剑乃凶器,却又是君子之器。

千年以来,于剑之一道,能得君子之名的,也唯有砚青一人而已。

他身为天外天护法,对当年发生在裂天山的这场恶战略有耳闻,如今终于亲眼得见,对着面前似威势似巍峨高山倾轧而下的人,心头除了无边的恐惧,再无其他。

云七和砚青究竟是何关系?不,应该说……云七究竟是什么人!

她竟能唤醒砚青,而砚青似乎也同她很是亲近。

左护法心头有一万个疑问,天外天暗中招收后天仙使,自然会在最初就对其出身家世进行彻查,云七生父早逝,在她出生前母亲就成了仙使,她少时独自在山间长大,母亲自那时起就授她天外天的修炼法门,直至长大后入天外天。

细数云七多年的经历,无一例外全都与天外天有关,左护法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云七这样一个在天外天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修士,究竟如何同砚青这等人物产生的关联。

除非……除非!

灵光一现,左护法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骇然惊怒道:“你不是云七?!你究竟是谁!”

任平生终于找回了些力气,她撑着砚青的手臂,缓缓站直身子,双眸雾沉沉地探向左护法,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低笑。

天衍众人猝不及防,还没来得及接受任平生就是云七这个惊天秘密,转而爆料之人却又矢口否认她云七的身份,场面之混乱,信息量之大,叫人根本不知道该看哪。

“你把我铸的剑扔了。”任平生没有看向砚青,以极轻的声音说道。

砚青没问她其他,只是垂眸看了眼她苍白的脸色,好脾气道:“你生气也好,算账也罢,等回去了再算吧,我先把这些玩意儿解决了再说。”

任平生心知肚明,自己此刻的修为兴许连个元婴境初期的小辈都打不过,于是“嗯”了声,老老实实挪步到砚青身后,嘱咐道:“那你快点。”

说着竟是直接甩手不管了,甚至还向天衍弟子们招了招手,让他们过来,说道:“这些是自己人。”

左护法脸都绿了。

砚青无奈瞥了她一眼,向前迈出一步,灵压骤然攀升,铺天盖地向着左护法压去,周遭空间仿佛被人用手揉捏起来,空气粘稠似将落未落带着腥味的雨。

一道又一道剑影从砚青背后浮现,这些剑影各不相同,任平生一眼便认出,这些是她亲手所铸的斩风九剑。

原来,砚青将剑掷出裂天山之前,将自己所有的剑都凝成了心头剑影。

斩风九剑以月令为名,九道剑影之二微微一亮,从砚青背后飞驰而出,瞬息间,周遭原本就在任平生的符箓之下开始缓缓消融的冰雪融化的速度愈发快了起来。

天衍众人逆着剑气跑过来,同任平生汇合,这剑气仿佛有思想一般,没有伤到他们分毫。

太史宁恍然道:“和我们在上古遗迹中碰到的剑阵中的剑气一样。”

倏然,剑影骤沉,轻灵的剑气春花悄落般从左护法的眼前擦过,回首清幽气,竟叫人颠倒神魂。

意识的迷蒙只在一瞬之间,左护法立刻恢复清醒,悚然看向砚青。

这剑气之诡异,竟有迷惑人心之能,叫人防不胜防。

思及至此,左护法陡然嗅到一阵腥气从身后泛起,紧接着是几声沉闷的倒地声相继传来,他僵着脖子回头飞快地扫了一眼,看见自己带来的全部仙使在这一剑之中悉数身死。

喉咙乃至骨头都瞬间被斩断,只留下后颈薄薄的一层皮将头颅惊险地挂在皮肉上,血色顷刻间在纯白的雪地上蔓延开,格外刺目。

如此轻柔,却又如此肃杀。

砚青竟将这一剑取名为花朝。

左护法心脏狂跳,顿时身化为雾状逃窜开。

他绝望地想着,若是花朝时节出门游玩的少男少女得见这一剑的威势,怕是从今往后都再不想过花朝节了。

形势骤然反转。

此前梦仙游境界的左护法乃是此行之中的最强者,他心头自有十足的把握,哪怕云七反水,站到天衍那群小辈的一边,也不足为惧,实力摆在这里,只要他想,梦仙游境界的强者,轻易便能碾死这群最高不过化神境的小辈。

可如今,梦仙游和道成归隔着一整个大境界,且是公认最难跨过的那个关口。

左护法牙关快要咬出血,他靠着所修功法在剑阵之下狼狈地躲藏,他所修功法甚是奇特,功法运转之下,身体如同迷雾一般,无实体存在,寻常攻击极难穿透。

灰雾渐起,倏然将左护法的身影隐去。九道剑影齐刷刷从天而降,罗网般将左护法所有的逃生之路全部封死,花朝过后,一道带有浓郁秋意的剑气倏然卷起朔风。

朔风卷霜雪,地面被融化的雪水混着血迹濡湿一片,可他的身影在剑阵之下无所遁形。

砚青几乎没怎么将左护法当回事,他手指轻点,剑气便灵活地被指挥着游移,他的目光扫过远处永远僵硬在这里的一百多具尸首,心头浮现起一阵难言的隐痛。

或许因为此刻形势变化几乎以瞬息来计算,天衍众人就算到了任平生身边,也未曾问些什么,而是老老实实在一旁埋头作鹌鹑状。

太史宁亲眼得见砚青这等堪称活化石的人物,几乎要克制不住心中的尖叫声,他死命攥着谢莲生的袖子,用气声道:“砚青剑君,真的是砚青剑君!!!”

天衍弟子们暗中疯狂交换着眼神,不约而同想起了江湖上流传已久的明烛前辈同砚青剑君的关系,再加上先前在拥雪关任平生喝醉的那一夜说起的“砚青啊,我好想他”,他们几乎同时露出一个亲眼见证惊天大秘密的表情。

所以,刚才那场感人至深的相拥……是相隔千年的父女相认吗!!!

一想到这里,太史宁就觉得哪怕面前是刀山火海,他也务必要一探究竟,否则实在对不起他这个史家弟子的身份。

奈何,未及开口,任平生神色稍稍一变。

太史宁的问话被迫硬生生咽了下去,看着任平生逐渐沉下来的表情,担忧问道:“怎么了?”

任平生未答,手指按在心口,感受到了来自心口非同寻常的跳动。

这不是来自她自己的情绪,而是……来自阿乔。

阿乔险些陨落的灵魂最终被她吸收,哪怕意识已然消散,却依然又残存的情绪在影响着她的心,而就在此刻,她分明感受到,阿乔这颗心脏,似乎在被什么东西牵动着,叫她生出一种堪称恐慌的情绪。

任平生意识到了什么,猝然抬头,果然发现原先萦绕在裂天山顶的那层结界在逐渐消退。

千年前,砚青和余下那一百七十九人付出生命的代价,剜下了真仙的心脏封存于此地,而他们化作幽魂,在此地驻守千年。

阵法、百人的灵魂、砚青最终短暂使出的“神”的力量,最终构筑成这个结界,将此地的时间永久地封存于千年之前。

是以经年未醒的亡魂们依旧在游荡,误入这里的人能看到千年前的景象。

可这一切的依托,砚青的意识苏醒,阵法已然不复存在,心脏消亡,只余残存的意识在发挥余温。

于是结界开始消融。

任平生怔然看向那一百多具尸首,他们的灵魂被阿乔归还,还在此间游荡,因阵法的代价而永远无法归位,可结界若是消融,这群早已死在千年之前的人,正在解冻的肉.身很快就会彻底死去。

肉.身陨灭,是灵魂消亡的开始。

可她怎么能看着这些人在她眼前再死去一次。

电光火石之间,任平生迅速做了一个决定,而心头不详的愈发强烈。

“解决他吧,动作快些。”任平生哑声说,她阖眸感受片刻,沉声道,“情况有变。”

砚青虚虚掠了她一眼,勾唇一笑:“知道了。”

言罢,几乎同时,以月令为名的剑气之中最后代表着凛冽寒冬的那道剑气清凌而迅疾地当胸而过,精准地斩中形似迷雾的左护法。

左护法顿时一僵,恍然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那里分明早已化为轻烟阵阵,本不该有人能够刺中,可这一剑偏偏如此轻快地拂过,不留任何情面。

伴随着轰然倒地的声音,砚青走回任平生身边,正欲说笑一声,看到她此刻的神情却愣了下:“怎么——”

话音未落,砚青眉眼便沉了下来,乌沉的眸探向南边,那是从山下徒步上山的地方,亦是进入这经年封冻山巅的入口。

一只雪白的靴缓缓踏步入内,一步又一步,在消融积雪、泥泞土地和带着腥味的血水之中行过,却半点痕迹都未曾留,也没有让任何污秽沾染上他雪白的鞋尖。

来者穿了件朴素的麻衣,可举手投足间却有流光飞逝,足见不凡。他面容平凡,眼尾略微飞扬,却被长眉迟滞地压下,眼眸半掀,半似垂眸半似阖眸地看着众人。

这眼神,众人只在高高在上的神像上见过。

可若是放在人的身上,被用如此漠然的、居高临下的眼神俯视,总让人心头有些难受,更别提这人甫一出现便带来的巨大压迫感。

他身上似乎有某种壁障,靠近时连带着空间都在向内挤压,叫人连呼吸都只敢放慢。

他来的如此悄寂,先前所有人紧张之下几乎都是神识全然放开,可没有任何一人感受到了他的到来,哪怕此时修为最高的砚青。

天空中隐约能见结界正在出现松动,来者随意地看了一眼,轻柔的嗓音清晰地传开:

“砚青,久违了。”

轰然倒地还未彻底断气的左护法听见这声音,极力地仰头,千辛万苦地投来一眼,嘶哑的声音伴着血水滚落,濒死灰败的眼底迸射出最后一缕光:

“星、星主……救,救…”

天衍众人大骇,没想到此人便是天外天的星主,更没想到这盘踞大荒多年,背后站着上界的庞然大物,其主事者竟是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人。

令众人更为惊讶的是,星主竟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左护法,指尖微微弹动了下,原本还躺倒在地上如离水之鱼苟延残喘的左护法在这一道指风之下,彻底没了生机。

这碾死自己人的行为做的实在过于轻易,于是更加让天衍这群在宗门团结友爱的氛围中浸染多年的少年修士们为之震撼。

任平生虚虚退了一步,仿佛受不住这般灵压似的,半靠在了傅离轲身上。

傅离轲下意识地接住了她,还没多问,便感觉到她藏在背后的手在自己手背上划动,似乎在写些什么。

傅离轲眼神微深,托着任平生,仿佛照顾伤者似的,向后方退去。

星主不是没有见到这两个小辈的小动作,却也并没有在意,他眼神移到砚青身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情绪波动,竟露出一丝玩味的神情:

“你竟还能活下来。”

砚青缓缓上前,呼吸愈发沉了些,眼底的幽光慑住星主平凡到仿佛扔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身影,呼出一口浊气,冷然道:

“当年还敢以真面目相见,此刻又是披上了一层什么皮。”

真仙并未在意,嘴角噙着僵硬的笑,一闪而逝,转而道:“此地的结界几乎是以灵魂在抗拒我,让我无法入内,若非你的意识突然清醒,给结界造成了一丝裂缝,我还进不了这里,说起来,还得感谢你。”

砚青嘴角扯了下,对着这张陌生的脸,终于从他张口便吐不出人话的行事作风中,品出了一点不做人的熟悉感。

任平生深深看了星主一眼。

这个声音,她此生难忘。

当年天雷高悬,身魂撕扯的生死一线间,这个声音在她脑海中萦绕良久,给了她一个选择。

若为他所用,便是生路,若执迷不悟,则死无葬身之地。

是真仙。

千年前他踏着上一代凤凰用凤髓搭建的天梯亲身而至后,现在他又套了一层傀儡身,再度来到了大荒。

这场双双死别后又生离的重逢持续不过几句话的时间便再度遭遇堪称死局的强敌,砚青以极其强大的意志力强迫自己不准再看任平生一眼,向着前方迈出一步,甚至对天衍一群素不相识的小辈露出一丝宽慰的笑,道:

“到我身后去。”

一如他当年对无数人做的那样。

天衍一众小辈分明也有元婴化神的修为,可在这两位抬手便是天地之威的大前辈面前,无力地像一群哪怕挣扎也只能待宰的羊,本应兴致勃勃地在原野上奔跑,却被命运推着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被卷入了这波诡云谲的争斗中,不知前路何如。

惊慌之中,任平生冰冷的手沉沉地握住了楚青鱼惊惧之下克制不住抖动的手,楚青鱼茫然地回首,对上任平生一双冷静而幽沉的眼眸。

这一眼的情绪堪称复杂,唯独没有胆怯。

楚青鱼不知为何,在这绝境时分,心中也生出些不合时宜的笃信。

总觉得……他们不会就这样死在这里。

那头,一群小辈如何报团取暖的故事,星主半点不感兴趣,他只看向砚青,轻笑道:“差点忘了,你的意识刚复苏,应该还不知今夕何夕。”

砚青确实不知,他的意识在一片黑暗中浑浑噩噩地游荡许久,这些年于他而言,没有时间的流逝,亦无世事变化,仿佛所有一切都被永恒地冻结在了那个夜晚,长河再难向前流动。

可砚青只是微微扬眉,颇有兴趣地说了句:“愿闻其详。”

许是因为认定了当年砚青身后那一百多人燃尽生命力才剜下他一块肉,如今砚青孤身一人带着一群拖油瓶,对现在的世界茫然无知,显然大局已定,砚青再无转换余地,真仙十分有闲心地解释了一句:

“现在,已是千年之后了。”

真仙缓步靠近,好奇地问道:“你当年要守护的所有人都已经死去,沧海桑田,如今这个世界也再不是当年的山河,如此……你还要继续坚持自己那愚昧的原则吗?”

砚青微微摇头,感慨道:“你拥有着和我们相似的皮囊,却真真切切地是域外之人,若非如此,当着我身后这一百七十九具尸骨,你断然问不出这样的问题。”

真仙脚步微顿,遗憾道:“还是如此固执。”

不过眼下他并没有像一千年前那般再为砚青此人生出一丝惋惜之情。

真仙步步靠近,脚步和缓,但每一步都踏出一个漆黑的漩涡,那是聚集在空间裂缝之中的空间风暴,隐隐将结界愈发撕裂。

砚青注视着真仙足下的漩涡半晌,约莫感受到受傀儡身和界域共同的制约,真仙此时的修为隐约在大荒最高的层次,境界比如今的自己要高,和当年的明烛相当。

可以一战。

也唯有一战。

虽不知为何,明烛以如此孱弱的状态出现在他面前,真仙未曾认出她。

唯有一战,方能保全她。

斩风九剑的剑影在空中猛地合拢,汇聚成一道厚重的剑影。

真仙虚掠一眼,笑道:“我今日不是来杀你的。”

千年斗转,形势大有不同,如今的情形,砚青不再是非死不可。

真仙抬手,拂去了砚青的凝滞的剑影,转而道:“我要找什么,你很清楚。”

说到这里,真仙眼中隐隐划过一丝不愉。

殷夜白是他最好用的傀儡,这些年也从未有过挣脱他控制的表现,偏生收回心脏这个重要的任务时,殷夜白突然失控了,带着他的心脏不知去往了何方。

曾经一切的控制同时被殷夜白切断,原本大荒之中万物生灵在真仙眼中都无所遁形,可殷夜白一个受他控制多年的大活人竟带着他的心脏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被一个视作蝼蚁的人摆了一道,真仙心头难免有些不愉。

但没关系。

真仙目光巡视一周,最终在被同伴扶着,极其虚弱似乎半条命都没了的任平生身上落了一眼。

砚青利剑似的目光掠过真仙,冷声道:“你若还算清醒,便该知道,若非你的心脏被人带走,我也不会苏醒。”

言下之意,便是谁带走了你的心脏你找谁去。

真仙摇了摇头,语调冷淡了些:“我不喜欢有人糊弄我。”

他抬手,五指合拢,凌空一探。

任平生感觉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慑住,身体不受控制地向真仙飞去,几乎顷刻间就悬吊于真仙掌下,凌厉的掌风聚焦在她额心,只要再进一寸,就能瞬间将她虚弱的肉.身连带神魂一同绞碎。

砚青左拳猛地收拢,几乎要在自己掌心攥出血印,他明面上仍装作无事一般,千头万绪中,唯有庆幸……好在真仙没有看见先前她同自己说话那一幕。

好在……真仙没有认出她。

可如此情形,也已经万分糟糕。

真仙漠然地垂眸看向自己掌下仿佛随时都要殒命的女修,轻声细语道:“告诉我,我那颗不听话的心脏,是否还残留有些许意识附着在你身上。”

任平生瑟缩一下,似乎极其害怕,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会惊惧地点头。

见状,真仙语调愈发缓和了些:“别怕,告诉我……他藏在哪里?心脏,还是识海?”

任平生颤巍巍地深呼吸一下,带着哭腔说:“他说他想离开这里,只去外面看一眼就好,求我带他出去,我同意了……”

真仙眼中浮现起一丝不耐,听这些混乱的言语是他生平最为厌恶之事,他声音略微冷沉:“然后呢?”

说话间,砚青的身影飞驰而往,如惊鸿掠影,兔起鹘落间蹿至真仙身前,带着凛冽剑气的指风擦过真仙胸口的衣襟,割裂了真仙的衣带。

可也止步于此。

空间骤然沉下,压得任平生脸色愈发苍白,砚青的动作同样被制住,连抬手都变得艰难。

三人几乎僵持住了。

任平生对上真仙漠然至极的眼神,咬着牙哽咽道:“然后他就——”

后半句,还是未能说出。

是被人打断的。

打断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低哑,语调却张扬到几乎不可一世。

“千年不见,欺负一个小辈,你愈发活回去了。”

话音刚落,空中有紫色符火一闪而逝,快到让人来不及捕捉。

山影川流几乎同时奔涌,从天而降,向着真仙倾斜而下。

风声、水声、人声。

山势、地势、火势。

山河之境,人潮涌动,日升月落,似乎有另外一个鲜活的世界以不可阻挡之势硬生生横入此境。

如此嚣张,如此强势。

这幅被铭刻在心的大荒全景图仿佛有无数双手向着真仙伸出,喧闹着叫嚣着要将他拉入到图景之中,成为这画中之人。

山河图。

真仙摄住任平生的喉咙,身影飞快地在诡异却瑰丽的图景之中来回逡巡,无数水墨倒灌而下,仿佛势要将他用墨色浇透,定格在这山河图中。

这人每每出现便伴随着如此浓烈灼热的气魄,耀眼得叫人不敢逼视,却又根本移不开眼睛。

瞬息之间,真仙抓住山河图间真实与虚幻的一线之隔,猎鹰般飞掠了出去,任平生在他掌下被紧紧控制住,跟着他来回飞窜。

电光火石间,真仙猝然抬眸,望向这结界裂缝之中从天而降的身影,心底竟生出一丝近乎荒唐的兴奋感。

是她。

她穿着一席肃穆的黑,踏着山河图自天际而来,卷起了旷世辽远的风。

真仙紧扣住任平生的喉咙,向着空中那人露出一个今日最为分明的笑容,森冷轻柔的声音从齿间逼出:

“明烛。”

天衍众人在任平生被抓走后就开始紧张,终于在此刻看到明烛前辈到来时,彻底松了一口气,发出一声庆幸的喟叹:“明烛前辈,是明烛前辈来了!”

而唯一不明真相的砚青猝然收剑,怔然望着空中巍巍煌煌而来的明烛,又看了眼被控制在真仙手中无力挣脱的任平生,生平头一次,不知所措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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