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莎确实一夜好梦。
在蓓尔梅尔街的第一晚, 伯莎仍然是沾了枕头就睡着, 直至第二天清晨才醒来。这可叫女仆格莱思·普尔好一顿羡慕。
“夫人睡得真好, ”她说,“换了新环境, 我昨天都没怎么阖眼呢。”
“总比锁在阁楼上要舒服多了。”伯莎笑道。
其实这还得感谢穿越之前的记者生涯,当新闻调查记者,还是罪案记者, 在各地跑来跑去几乎是伯莎的生活日常。有地儿睡就不错了,还挑床?蓓尔梅尔街的客房安静、床铺松软,总比暗访时住的小旅馆要舒坦一万倍。
梳洗完毕后, 伯莎便离开了客房。
偌大的宅邸只有迈克罗夫特一人居住,他也不喜欢用那张大到惊人的餐桌, 伯莎来到偏厅时, 迈克罗夫特就坐在昨夜用餐的小桌旁边, 一手端着茶杯,一手翻阅报纸, 要多居家有多居家。
伯莎甚至在想, 或许就是因为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端着茶杯吃早餐的模样,再和夜晚出言威胁的大魔王联系起来, 所以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才一直单身到现在了吧。
“早安, 伯莎, ”迈克罗夫特头也不抬,“休息得如何?”
“不错。”
伯莎大大方方落座,一低头便发现……
放在她面前的, 是和迈克罗夫特截然不同的早餐:法式吐司配黄油,旁边还配着一杯咖啡,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现在身处巴黎。
“迈克?”伯莎抬眼。
“嗯?”
迈克罗夫特从报纸中抬头,而后恍然:“上次的下午茶时光,发现你不太喜欢红茶。”
伯莎:“……谢谢。”
她确实不喜欢,伯莎一直是咖啡党。身为一名地地道道的大英政府公务员,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先生不仅没对伯莎的“背叛”行为表现出鄙夷,还很贴心地吩咐厨房换了餐点,这着实让伯莎小小的感动了一把。
这可是一名英国人为自己的客人提供法餐啊!迈克罗夫特对伯莎的一番照顾可谓是横跨英法宿怨,能不叫人暖心吗。
“不用客气。”
面对伯莎难得由衷的笑容,年长的福尔摩斯看起来心情不错,他阖上报纸:“接下来你要回南岸街?”
伯莎讶然:“你的人不会告诉你吗?”
迈克罗夫特:“……”
男人哭笑不得地叹息一声:“我在你心目中究竟是什么形象。”
大概就是白马酒店的“邮差”能跟着我调职到南岸街的形象吧。虽然那位“邮差”先生还起到了保镖作用,但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安排的好不好!这能怪伯莎想太多吗。
不过她也只是揶揄几句而已,毕竟恰利·贝茨还在蓓尔梅尔街附近当报童呢,伯莎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
“是的,”于是她笑着回答了迈克罗夫特的问题,“小谢利也差不多从医院实验室中出来啦,或许他手中有新线索。”
“见谢利啊。”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伯莎这句话,迈克罗夫特陡然一勾嘴角,流露出几分颇为恶劣的玩笑意味。
伯莎敏锐地抓住了他不易察觉的神情变化:“怎么?”
迈克罗夫特却摇了摇头:“没什么。”
说完他重新端起茶杯,恢复了以往客气又随和的表情,笑着说道:“一路小心,伯莎。”
……
然而很快伯莎就知道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为什么会在早餐桌上露出那种表情了。
回到南岸街的自家宅子后,托马斯早早就在客厅等待。伯莎刚刚坐稳,还没顾得上和托马斯说上几句话,歇洛克·福尔摩斯就风风火火地敲响了房门。
伯莎吃了早饭,托马斯·泰晤士可没吃呢。于是大侦探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伯莎投喂“自家弟弟”的和睦温暖场景。
福尔摩斯:“……”
想到初次见面时自己还被这位夫人威胁投河,感觉怪怪的。
伯莎可不知道福尔摩斯在想什么,她稍稍抬头:“早啊,先生,吃过早餐了吗?“
福尔摩斯:“谢谢,但不用。我已经检查出了朗恩博士的药剂成分。”
伯莎:“有报告吗?”
福尔摩斯一哂,仿佛伯莎问了什么傻问题。他从外套的口袋中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笔记本,迈开长腿走向前:“相关信息我已经记了下——”
后面的话,在歇洛克·福尔摩斯走到伯莎面前时戛然而止。
他递来笔记本的手停在半空中,伯莎不得不抬眼:“怎么?”
福尔摩斯的表情顿时变得极其复杂。
他就像是不认识伯莎·泰晤士般,上上下下将其重新打量了一个遍,而后堂堂侦探的审视最终定格在了夹杂着惊悚的震惊当中。
“你,”他猛然蹙眉,“你昨日在蓓尔梅尔街过夜了。”
行吧。
伯莎觉得,大概在未来直面宿敌詹姆斯·莫里亚蒂的大侦探福尔摩斯,也不会流露出这般失态的神情了。
怎么说呢,伯莎竟然有点开心,接二连三看到歇洛克·福尔摩斯的意外神情,她可真是稳赚不亏。
特别是福尔摩斯何等人物,反应也快、学习能力也快,这样的“未完全体”是多过一天就少一点,且看且珍惜吧。近乎无所不能的男神固然有魅力,但目前青葱新人状态也足够可爱,不是吗。
“我就不问你如何用基本演绎法推理出来的了,”伯莎笑吟吟道,“怎么,有女人在你兄长的家中过夜,这让你很惊讶吗?”
福尔摩斯:“……”
直至此时,歇洛克·福尔摩斯才明白过来,当日和托马斯·泰晤士在爱尔兰人聚集地外撞见,对方那句“夫人和你哥关系甚密”,指的竟然是这层关系!
这可不怪未来的大侦探推理疏漏,而是正应了伯莎的揶揄——他是真的没料到,会有女人在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的宅邸里过夜。
而面对震惊无比的福尔摩斯,伯莎好像还嫌不够似的,若无其事又补上了一句:“哦对了,福尔摩斯夫人也知道这件事,她还请我下次有机会去福尔摩斯庄园坐坐呢。”
福尔摩斯:“…………”
妈妈也知道这件事!
这简直是一道霹雳从天而降,精准无比地砸到了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头上,兄弟二人的母亲了解这事,证明福尔摩斯家的社交圈几乎全都听说了迈克罗夫特有情人的事情,而他居然是最后知道的那个。
回想起谈及白教堂试药案时迈克罗夫特那不怀好意的神情,歇洛克终于明白自家兄长是什么意思了——他就是在等自己亲自发现这件事呢。
等等,不对。
震惊归震惊,大侦探的脑子可没停止转动。他一面惊讶,一面发现了问题。青年当即停止思绪:“你说你并不为迈克罗夫特做事,他从未对你揭开底牌。”
伯莎饶有兴趣地看着歇洛克:“所以?”
福尔摩斯怀疑道:“所以你们真的是……关系甚密?”
这话反而叫一旁的托马斯的惊讶起来:“不然还能怎样?”人都过夜了,还能怎么不亲密啊!你们有钱人的世界也太复杂了吧?!
怎么说呢,不愧是福尔摩斯啊,伯莎在心底感叹。
伯莎大概能明白歇洛克的思路。若是她一直住在蓓尔梅尔街,真如自己所说的那般到了见家长的地步,怎么会对真理学会的事情一无所知。
要么她之前是在说谎,要么她和迈克罗夫特的关系并不如表现出的那般亲密。
“不说这个了,”但伯莎才不澄清呢,让福尔摩斯自己纠结去吧,“你的记录?”
福尔摩斯再次微微蹙眉,不过他向来不是在闲事纠结的人。
伯莎回归正题,侦探也不废话,直接将日志本递了过去。
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字迹一如其人,嚣张又凌厉,让伯莎好一顿辨认。幸而在做记者的时候,伯莎也多少接触过一点化学知识,看不懂过程,还看不懂结果吗。
“这——”
伯莎的视线定格在笔记本的最后结论上:“朗恩博士到底想干什么?”
要是伯莎没认错福尔摩斯的笔记,上面分明写得清清楚楚:朗恩博士实验室发放到白教堂区的药物,主要成分是两种不同的致幻成分,剩下的还有兴奋剂和大量提神醒脑的配方。
这么大剂量的“猛药”下去,可不是会吃出心脏问题吗,可以说所有吃了药没挺过去的,都是药物过量猝死的。
只是……
“朗恩的实验室究竟在研究什么药物,”伯莎不由得感到困惑,“强效兴奋剂?活人都能吃死了,我实在是想不出这可以治疗什么病症。”
“也许朗恩博士的目的压根不在于治病。”福尔摩斯回应。
是啊,说不定是为了制造维多利亚时代的超级士兵呢,伯莎在心底腹诽。十九世纪的医学条件有限,药物研究最终没有结果是很常见的事情。
“得查清楚这件事,”伯莎说,“这份报告一旦公开,只要能证明药物对人有害,朗恩博士的实验室就完蛋了。但在那之前,我们得搞明白他研究药物的目的为何。”
“或许我们可以去实验室亲自查查?”
旁听到此,托马斯提议道:“杰克在实验室附近盯梢许久,他说实验室每周四下午会放假休息,到时候除了门房,谁也不在。”
“好。”
伯莎向来不介意为了追查线索做些小小的违法行为,毕竟哪位新闻记者没被警察叔叔拎过去训话呢,她看向歇洛克:“要是我委派托马斯跟随你一同潜入实验室,会碍事吗?”
福尔摩斯:“不会,他手脚够利落。”
托马斯:“……”
???什么叫他碍事!他好像也没办砸过任何事情吧,托马斯顿时心里不平衡:“夫人!”
伯莎见他愤愤不平的模样,忍俊不禁:“开玩笑的,你们两个都很聪明。具体如何调查、何时调查,你们两个自行商量吧。”
听到这句话,托马斯才放下心来。
他又忍不住开口:“夫人,那爱尔兰人那边怎么办?”
伯莎:“我信任你。”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托马斯·泰晤士微微一凛——对于一名曾经的帮派人士来说,托马斯非常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伯莎完全将与爱尔兰人联络的事情交给了他,不论是与之相认也好、还是通过解决爱尔兰人的麻烦达成交易也好,泰晤士夫人完全不再过问,她只要结果,至于达成目的的过程?她信任他,所以不再过问。
托马斯·泰晤士在杰西帮,为杰西辛辛苦苦卖了这么多年命,也不曾换来这样的重用。
哪怕他很清楚,伯莎就是为了拉拢自己才这么做的,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敢为了拉拢一个人,而先行付出这般信任。
“……我知道了。”
他感慨地开口:“我会自行处理的,夫人你呢?”
伯莎可不知道此时的托马斯感慨万千,她想了想:“我去见见内政大臣的妻子。”
朗恩博士的研究资金全权由内政大臣提供,眼下与真理学会直接相关的线索只此一条,说不定还能再打听点什么。
至于敲门砖嘛……
沃德太太可是明确表示过对费雪夫人的沙龙和妇女杂志一直很感兴趣。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老福知道自己天降了个嫂子吗,知道了!#
老福震惊、意外、惊悚于一身:你和我哥过夜了?!
伯莎:怎么了,是你哥不能有性生活还是我不能有性生活:)?
老福:等等,我觉得你俩还没睡觉。
伯莎:有什么区别吗?
老福:……可恶,好像真想不到有什么区别。
伯莎:我还见了福尔摩斯夫人哦。
老福:…………
伯莎:你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哦。
老福:………………
这么一看伯莎真的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吕人【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