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上午, 戴氏过来,看了眼前院,这个时间, 晨儿她们还在上课,宋氏已经过来, 因为那几个还没开蒙的小不点们, 早就来了。
何雯见来的孩子多,就让人在前院搭了凉棚秋千, 建了小木屋, 还有个一尺高的大陶盆,里面放养一些小鱼。另外还有鸠车,藤球, 木马……
总之,好玩的东西越来越多,孩子们更愿意来, 宋氏就更忙。
宋氏累吗?宋氏累,但这些孩子, 要么是她小姑子, 要么是她小姑姑,她能怎么办, 只能陪着呀,但孩子们可真是无忧无虑呀。
“还是母亲有办法,这几日我看宋氏也不郁郁寡欢的了,面色也好了不少。”
戴氏可真是佩服何雯, 她不知如何是好的一件事, 被母亲这么一安排,既帮助了宋氏, 又有人给看孩子。
“我看你最近也清闲不少,以前这个时间你可是还在忙。”最近这段时间,戴氏可是常常上午就有时间来她这消磨。
“还不是跟母亲学的,那些有旧例可循的事都让身边人去做决定,给她们涨些月钱就是,她们干的开心,我也轻松。”
病一场后,戴氏人都豁达不少,想开很多事,当然,也是被何雯管家的效率给刺激的。
“我想着,过两年我就不管了,让宋氏来管,实在棘手的问题,我再出手。”
她也像母亲这般,好好享受生活。
“祖母,母亲。”俩人正聊着,宋氏过来,快到午饭时间,孩子们被身边的婆子丫鬟领着回去用饭,吃过饭还要歇个午觉。
宋氏便过来给何雯请安告退,下午再过来。
“你每日来回奔波,也怪辛苦的,午饭就让身边的人从大厨房提到这边,在前厅用就是。再让你身边人去我小厨房,跟孙厨娘说说你爱吃什么,每日中午让小厨房给你预备一两道菜。累了就带着兰儿在给你准备的房间歇个午觉。人家请先生都要给束脩的,我什么都不给,每日午饭还是要供的。”
虽说每个孩子身边都有丫鬟婆子,但宋氏还是很累的。孩子们玩闹一天,睡一觉,就生龙活虎。大人可不行,要多歇歇。
“你祖母既然这么说,你就听她的,也不是你祖母不跟你一起用餐,她午饭时间比咱们晚。”戴氏也劝道。
既然祖母和母亲都这么说,宋氏也不便推辞,答应下来。等着午饭的时间,就陪在何雯和戴氏身边,听她们闲聊。
“咱们府里要放妾出去的消息散布出去后,传的很快,已经传到官家的耳朵。昨日早朝,官家特意夸了一句,说咱们家有大善,侯爷回来,很是高兴。”
戴氏昨日见到侯爷高兴地那样子,心说也不知道是谁当初跳脚的不同意。
“前两日,还有人酸咱们家,说咱们这么大户的人家,竟然连几个小妾都养不起,如今,官家说话了,看他们还怎么说。”
戴氏也觉得高兴,前两日那些难听话,都传到她这里来了,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这么闲,整日里对别人家的事品头论足的。
“他们如今怕不是在想着家里哪个小妾能放出去,好去宫里邀功。有些人,纳妾是为了别人夸一句,如今,放妾也是为了别人夸一句,好像这一辈子,都要活在别人的评价里。”何雯接话道。
戴氏听何雯说完,略一思索,“要我说,不是那实在生不出的人家,就无须纳妾,人一多,事也多,好好地后院,每日里乌烟瘴气的,日子过得都不舒坦。”
戴氏曾经想过,等宋氏出了小月子,跟她好好聊一聊,她不是那种非要逼着儿媳给夫君纳妾的婆婆,让她以后不用总张罗着给知行纳妾。但前一阵宋氏的状态不好,她怕宋氏不理解她的想法,再以为她也是觉得宋氏这次选人不当,面上安慰,实则埋怨。
这两日,她正准备说呢,谁知今日在母亲这,竟然话赶话的,谈论到妾室的问题。
何雯多聪明的人啊,戴氏当着宋氏的面说这话,要说一点寓意都没有,何雯不信。
“这话在理,我虽然出去的少,但每次出去,都有人说谁家的妾室争宠闹了什么笑话,谁家什么嫡子庶子相争打的头破血流,你看后院里这些传出去的事,全都跟妻妾嫡庶相关,没有妾室,家里清净一大半。”
“所以就说,纳妾干什么,我如今就后悔,要是现在有人让我拿主意,我一定告诉她,别纳妾。”戴氏语气坚决的说道。
“回老夫人,大奶奶的午饭送到了。”门外,春水回禀。
宋氏起身出去,用过饭,哄着兰儿jsg午睡,心里想着刚刚在祖母那里听到的话。祖母和母亲什么意思呢?
宋氏可以肯定,母亲一开始就是跟祖母俩闲聊,顺便将官家的话说给祖母听。
但后来的话……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宋氏总觉得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可真的是说给自己听的吗?
自从出了白果的事情后,对通房妾室,宋氏也打心里不喜。但不喜归不喜,作为正妻,这些总是要她操持的。所以一想到以后,宋氏就开始担忧,若再有一个白果怎么办?
别人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总觉得她还在为失去孩子伤心,伤心是有,但更多的是焦虑,以至于,兰儿远离她身边一会,都会怕。
这种焦虑,最近缓解不少。只要不想以后的事情,宋氏心情就很好。她也告诉自己,没发生的事,不要自己吓自己,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慢慢会过去的。
可她没想到,今日在祖母这,会听到这么一番话。母亲的话,就算不是说给自己的,那母亲这个想法,总归是有的,听语气,不像是随便说说,只是不知母亲是对所有人都这样想,还是将自己的儿子刨除在外?宋氏如今也不敢跟旁人说自己这些想法,只能自己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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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很快就到了,安氏和刘氏也没想到,比他俩先离开侯府的竟然是周姐姐。
三人凑了些银子,去大厨房要了一桌席面,一起吃顿酒。
“你们那边进展如何了?”
周氏是已经确定两天后跟春雨一起走。她自己的问题解决,也关心刘氏和安氏的情况。
“老夫人说,已经跟三老爷那边商量妥当,过几日,会带我出去一趟。”安氏声音不大,却也传递出抑制不住的开心。
“一旦这次不顺利,你没看上对方,或者三老爷找对方说的时候,对方不同意,也别灰心,慢慢找。”周氏提前预测最不好的结果,给安氏打预防针。
“嗯,我知道。”安氏点头,好像是想到什么既不好意思,又觉得有意思的话,先是掖了掖头发,又噗嗤一笑:“老夫人也这么说,她说,一旦这次不成,也不要伤心。男人嘛,多的是,她再给我找就是了。”
“哈哈哈,这话像是老夫人能说出来的。”刘氏在一边,听了大笑。
“刘姐姐,你那边呢?”安氏说完自己的情况,转身问刘氏。
“我过些日子,也要走了。”刘氏收起笑声。“大概半个月左右吧。”
其实老夫人跟她说过,等安氏这边定下来,老夫人就跟府里说,她家里来信,想她嫁回南边去,她自然就能脱身南下。
这样,不管是侯府内外,知道后都以为她回去嫁人了,也不会对她多关注,讨论,无论对侯府,还是对她,都百利无一害。
但这件事要等安氏定下来,跟着安氏的消息一起散布出去,她怕说了,给安氏徒增负担,如今被问起,就先随意说个天数。
“想起以前,咱们三个还约着一起养老,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分开,各奔前程。”安氏突然感叹。“周姐姐,刘姐姐,你们一定要好好地。我不如两个姐姐,没有那些有气魄的想法,只想着嫁人。”
“日子是过给自己的,只要自己越过越好,活的开心,跟别人比做什么。”周氏听安氏的话,不认同的说道。
“嫁人又怎么了,谁又能说以后我不嫁人呢?”刘氏也说。“我们可以嫁人,也可以做别的,周姐姐说的对,别跟别人比,若要比起来,我们谁比得过老夫人惬意呢!难道这样,我们就该羞愧的撞墙了吗?”
“安妹妹,你年纪小,想这些也难免,但也别怪我刚刚说的严厉难听了些。我要走了,心里多少也有些焦躁,舍不得你们。”刘氏说完刚刚的话,也发觉自己严厉了些,但她跟安氏住在一起,每日朝夕相处,感情自然也深厚,安氏以前有什么都会跟她说,让她帮着拿主意。今日不过还是如此罢了,但她就要离开京城,听到安氏这样,就怕自己走后,安氏过得不好。
“嫁了人也别忘了侯府,别忘了老夫人,不要觉得不好意思登门,闲着就过来陪老夫人打打牌。我也还在,我回京的时候,会抽空去看你的。”
周氏想,安氏这么想,多半是对未来担忧焦虑。最近看来,安氏并不觉得嫁人是不好的,不然她何至于说起自己的事,就开心雀跃的。
“两位姐姐放心,我不是说嫁人不好,也是我刚刚没说明白,我心里敬佩两位姐姐,总想着夸夸你们,没想到……两位姐姐放心,我会将自己的日子过好的。”
安氏脸红的解释,她虽然有些自卑,刚刚的话也是发自肺腑,但她是觉得两个姐姐厉害,而她只是个普通人。没想到两位姐姐都因为她的话,担忧起她来。
三人一顿,一齐哈哈大笑起来。似乎离别的忧愁聚在一起,又嘭的散了。
“我们每个人都要好好地,若有缘,再聚!”
三人举起杯子,碰在一起。这顿饭,是离别,也是新生。
就如周氏所说,两天后,她就跟着春雨离开了。也正如何雯所说的那样,京城掀起一股“放妾”热。
也不知京城哪里冒出这么多的妾室,反正这股热潮持续一两个月。在这样的情形下,永定侯府的两位妾室都找了人家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事。
安氏的事定下来了,刘氏也要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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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雯亲自去码头送她。
已经步入九月,京城的早晚有些凉意,树叶渐渐变黄,变红,秋叶飘落,若在文人墨客眼中,秋天总是充满忧愁的。
确实,何雯和刘氏情绪都不高涨。
这次南下,府里,何雯安排春雨的父亲和春风,外面,又让庞管事安排两个婆子,送刘氏南去。
“虽说你是去学艺的,但也不能不通俗事,到了那里,找稳妥些的牙人,置办些田地,收收租子,免得学艺时没有进项,动老本或饿肚子。”这些年,刘氏也攒下一些家当,临别前,何雯也给她一些银钱。虽不多,但刘氏一个人生活还是够的。
这些话,昨日已经说过,但临行前,何雯仍然忍不住的再次嘱托。
“天凉了,老夫人又要跳健身操,我不在,老夫人找个嘴严实些的,府里的人,多半是好的,但也有那分不清眉眼高低,把这些当新鲜事说出去的。”@
刘氏知道,老夫人不在乎这些,但能省的麻烦,还是省下的好。
“我知道。”何雯点头。“到了那边,人生地不熟,万事小心,若真的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就拿着我给你的那封信,去找人。”
蒋氏娘家有人在这边,何雯让她写封信,也不必去了就拜访,人家也不一定想跟刘氏往来,刘氏也不想自己的身份泄露。这封信,只是万一有事,也有个去处。
眼看着行礼都搬得差不多,船要开了,刘氏突然问何雯。“老夫人,若有缘再见,我能叫老夫人何女士吗?”
何雯一愣,眼圈有些红。点头说道:“当然,刘女士,京城虽然天凉了,但你此行,是越走越暖的。”
不远处,船家已经示意,要开船了。
“走吧!”何雯朝刘氏挥手。
刘氏一步三回头,忽然站定,朝着何雯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头也不回的上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