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氏写好信, 就安排人立即出发。
因着老四夫妻的事,戴氏的情绪从高涨到气愤,到低落。何雯的情绪虽然稳定, 也不高,也不知道江氏回来后, 这事情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
家里的几个话事人都在等着江氏归来, 在这种等待中,听说永顺侯府的热闹升级, 也没让几个人多兴奋, 情理之中的事,不奇怪。
终于,经过十多日的等待, 十一月初,江氏回来了,同时, 老四叶明实也一同归来。
倒也夫妻情深,何雯听说这个消息后, 心里说了一句。
一路舟车劳顿, 着急忙慌的赶回来,按说应该稍作休息, 但不管是老四夫妻二人,还是何雯及叶侯戴氏,都想快点将这问题解决。
“母亲,大哥, 大嫂。”叶明实和江氏二人, 来到何雯这里后,规规矩矩的请安问好。
“你……”叶侯举起手, 朝着叶明实的方向,使劲的点了几点,这个老四,他回来作甚!
何雯叫起后,让他们坐下,没再说别的。
夫妻二人起来后,没有坐下,而是站在一处。“是我的过错,我实在没想到,就是处理个妾室,竟然惊动远在京城的母亲和大哥大嫂,先给母亲和大哥大嫂陪个不是,劳烦母亲和大哥大嫂操心了。”
江氏率先开口说道。
“好,那我问你,日前你房里妾室韩氏来侯府喊冤,说你平白冤枉她偷窃,并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将她遣送回家,你可认?”既然江氏主动提起,那戴氏就。
“大嫂,那镯子就是在韩氏屋子里发现的,不是她还能是谁?”江氏不说认,也不说不认,反而反问戴氏。
“可韩氏并不承认,且没人看见是她拿的,也可能是别人拿了栽赃呢?”
“大嫂是相信韩氏,不信我了?”江氏抬起头,看向戴氏。“大嫂这么说,就是假定韩氏没有偷窃,一切都是我栽赃陷害。”
“我不是不信你,既然你们两个各执一词,证据也不充分,那这件事就还是悬案,既是悬案,那你凭什么就如此处理韩氏?”戴氏忍着脾气,跟江氏说道。
戴氏之所以问江氏,是为了确认韩氏是否隐瞒说谎,秦管事是否有不知情的内容。但听江氏口吻,事情就如韩氏和秦管事说的那般,那戴氏就对事件本身没什么要问的了。
江氏没言语。
“江氏,我问你话呢,你是凭什么处理韩氏的?”戴氏语气严肃的追问。
“大嫂,我是正妻,她是妾室,我想处理,就能处理,无需什么原因。”江氏讲不出别的原因,找不到话语反驳,半天,才说出这么一个理由。
“胡闹!”戴氏一听,这是什么话。“我们家,便是家丁下人,没有错处,都不随意打骂撵出去,更何况是一个正经从外面聘进来的良妾,你说撵回家就撵回家,谁教你的这规矩?”
戴氏有些生气,她从前没发现,江氏怎么如此没有规矩,不讲情面,对自己房里的妾室,就因为不想留,直接陷害撵出去。@
“同样是放妾,为什么别人放得,我就放不得,大嫂,这规矩难道还分人吗?”江氏反问。“我既没打她,也没骂她,好好地将人送回家,有什么问题?”
“江氏,说你问题的时候,不要随意攀扯,别人是谁?”何雯在一边,倒也听明白点,这意思是这规矩是跟她学的。“韩氏说,她不想走,你逼着,最终找了这么一个让人难堪的理由撵人走。别人可没这样,别人都是尊重选择,想走给安排好去处,想留,那就留下来。”
“老大家的,她知道自己的问题,只不过嘴硬罢了,她不承认也不逼迫她,就说说她不当处理韩氏,给侯府抹黑这件事如何处理吧。”
何雯驳斥完江氏,就给戴氏提建议道。江氏这人,对自己的错处心知肚明。她陷害那事,不承认就先搁置。先处理能处理的,不存在争议的事情。@
“明日就将江氏送回江家,好好学学规矩。”戴氏如此说道,韩氏侯府可以出面安抚处理,但侯府也不想把所有的问题都揽在自己身上,这件事江氏有错,那就让江府出面处理一二。
这个年代,出嫁的女人被送回娘家学规矩,那可是很严重事情。
“不行!”
戴氏话音刚刚落下,一直没有说话的叶明实突然出声。“大嫂,不能送江氏回江府。”
“这里没你什么事,你说什么话。”叶侯在一边,大声呵斥,不让叶明实掺和。
“怎么没我的事,这件事我从头到尾都知情,我允许她这么做的。”叶明实开口说道。“母亲,大哥大嫂,若要罚,就罚我吧,我为了名声好听,想让韩氏归家,江氏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你胡说什么呢?”叶侯怒了,站了起来,走到叶明实身边。“你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吗?若传出去,你这官也做到头了!”
投机取巧钻空子,这种事,官场上有,但没有一个人会承认,承认了那就是立身不正,为官必邪!
“做到头,那便不做了!”叶明实也不甘示弱,大声回道。
“啪!”叶侯一个大巴掌,甩在叶明实脸上。还觉得不解气,满屋子里找能打人的东西。“来人!”叶侯想要喊人,拿他的马鞭过来、
“侯爷!”何雯和戴氏出声制止,事情还没解决,眼下,侯爷有气,也不能朝着叶明实撒气啊,叶明实明显是为了护着江氏。
“侯爷!”江氏哭着喊道。“不是四郎,是我的错,我承认。母亲,大哥大嫂,是我善妒,用手段撵走的韩氏。”
江氏说完,趴在叶明实身上大哭。
“是我的错!”叶明实仍在重复。
“呵呵,你们倒是夫妻情深,你们把侯府当什么了?”叶侯看着眼前这俩人,怒极反笑。“你说是你安排的,就是了?这江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上次,在娘家肆意撒谎,将母亲的炙百味,说成侯府的,还说侯府做这买卖不带你们夫妻二人,她怎么敢说的。”
“先说那不是侯府的,便是侯府的,如今还没分家,所得家财,都归入侯府,谁分了侯府的一文钱?”
叶侯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竟然还是个情种。为了妻子,什么香的臭的,都往自己身上拉。
“说呀!”
见者夫妻二人,一个哭,一个安慰的,竟然没人搭理他,叶侯又大声喊道。
“大哥可曾关心过我?”叶明实抬起头,没说这次的事,也没说上次的事。反而问起叶侯问题。
“你这是什么话,你是我弟弟,我如何不关心你?”叶侯疑惑,这是什么问题。
“那我问大哥,我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我闲暇的时候爱做些什么,我是喜欢当文官,还是喜欢当武将……这些大哥都知道吗?”
叶明实问出一大堆的问题,都是跟他自身相关的日常习惯或爱好。
“我……”这些问题,着实将叶侯问住,他真的不是很清楚。
“大哥不知道。”叶明实平静的接受这一结果,他一点都不意外,叶侯答不上来这些问题。
“可这些,江氏都知道。”叶明实说到此,低头看了看了看江氏,江氏还在哭。
“我不爱读书,自小看着大哥舞刀弄枪,我也想如大哥这般,可父亲不许。父亲说,咱们家还缺个读书人,父亲说的对,我是最小的儿子,没得选,只能我去读书,考中秀才,大家都夸我聪明,有天赋。待我中举,虽名次不高,但大家都说,我还年轻,多学几年再参加春闱,早晚能进士及第,可我真的不爱读书,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中举的,想到还要春闱,若考不中,就要一直考,我就想赶紧逃离侯府。江氏知道,求了娘家,帮jsg我寻了外放。大哥知道后,除了质问我为何不参加春闱,给了我一大笔钱,说我疏通的钱侯府出之外,多余没有半句。”屋子里,只有叶明实的说话声,和江氏的抽搐声,其余三人都静静地听着。
@
顿了顿,叶明实接着说道:“我自小就没了姨娘,母亲不甚管我,父亲只催促我要好好读书,大哥总问我官做得好不好,踉踉跄跄长到大,从来不知道被人关心问候是什么感觉。一直到江氏嫁与我,我才知道,被人关心放在心上,是什么感觉。”
戴氏在一旁,听到此处才知道当初老四为何放弃继续考下去,她曾经还怀疑过是不是江氏搞得小动作。原来,是四弟自己不想学,这个她从来没想过的缘由。
“这些年,我沉浸在自己的悲愤中,忽略了原来侯府里还有人需要我,你可以怨我。”何雯开口说道。
从原身的角度,她自己没孩子,也不想管侯府的孩子,似乎没问题。但从叶明实的角度,他自小姨娘不在,嫡母不管,也是可怜。他若想怨,那就怨吧。
“这怨不得母亲。”叶侯坐在一旁,手扶着额头,长叹口气。上次和母亲长谈后,他回去仔细的想过。
他眼中的侯府,和母亲眼中的不一样。他眼中的父亲,和母亲眼中的也完全不同。在他眼中,对外,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对他,父亲为他铺路搭桥,扫清障碍,可谓父爱如山。可父亲为他做的,以及他得到,有一部是通过伤害母亲才达成的。
或许他并不需要,但他不能否认,父亲这么做的初衷就是为了他,母亲也的确受到伤害。老四心中有怨,可心中最应该有怨的是母亲,但母亲并没对侯府,对他们实施报复,只是远离他们,这如何怨得母亲。
“我与父亲,为着整个侯府的长远,的确忽略了你的感受。”叶侯说,军功有限,侯府也不可能永远是侯府,但若是走读书的路子,只要肯吃苦,家里总会有一两个出息的。老四,寄托了他和父亲深切希望,但他们从没想过,这条路适不适合老四,老四自己想不想。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老四还很小,总是缠着他,问东问西,后来慢慢地,老四就不找他了。老四的年纪,比知行大不了几岁,父亲那时候繁忙,他却没有尽到做大哥的责任。
“你可以在心中怨我,但,你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就要对自己对他人负责,你看看你今日,说的那是什么话。还有,江氏有问题,就要接受惩罚,你拦着不许,只会让她越陷越深。”
可他们的问题,和江氏的问题,是两件事情,不是说他们有问题,江氏就没有问题。
“我知道她有错,但我们夫妻一体,她的错都是我纵容的,炙百味的事情,大哥曾经给我写信询问,江氏爱财,不是从炙百味这件事开始的,婚后不久我就发现,也是她从小受环境影响,总是怕钱不够花,我想着若过几年做得好了,她是不是就不会如此怕缺钱。这次处理韩氏,我更是知道她的心思,若没有我的同意,她怎么可能将人送走,说来说去,这一切,我都知道,且参与其中,母亲,大哥大嫂,你们若要罚,就我们夫妻俩一起罚吧,她不能回江府。”
“我的错,我的错!”江氏本已经停止的抽泣,因为叶明实这番话,又哭了起来。
这次的事,她只是告诉四郎结果,四郎也没多问,随她的安排。她从来不知道,她做的这一切,四郎早就看透,她一直以为,自己骗术了得。原来,这一切他都知道,他只是不忍拆穿她。
“错了就改,没事,我跟你一起承担。”叶明实擦擦江氏眼角的泪。“不哭了,你做错了,你还哭什么。”
江氏只是摇头,她哭,是因为她没想到,四郎会为她做到如此,她不想四郎为她前途尽毁。
“母亲,大哥大嫂,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炙百味那件事,母亲给了我机会,可我自己拒绝了,后来后悔心酸下,做了很多错事。这次的事情也因为我的妒忌引起祸端,其实不止这两件事,我平日里做过很多错事,我都承认,这些跟四郎没关系,也愿意接受惩罚。可我求求母亲,求求大哥大嫂,能不能不让我回江府。”江氏承认,这些事是她有意为之。
“母亲,大哥大嫂,江氏知道错了,我也有错,可能不能不让她回江府,我去过江府几次,他们家内院乱的很,没什么规矩可言,江氏回去,除了被嫡母长嫂欺凌,学不到规矩,也不会变好。”
外人不知道江家内里什么样,可作为江氏的夫君,叶明实与江家打过几次交道,也窥到她家很多不堪的东西。
“江家的后院糟透了。我自小,就有很多庶兄弟姐妹,大家为了争抢嫡母从指缝漏出的那点东西,整日里明争暗斗,慢慢长大后,我们就知道,这是嫡母管教我们的手段,对外,她要好名声,给父亲纳了一房又一房的妾,对内,她烦我们,恨我们,根本就不想管教我们,不想我们好。江府钱财有限,不能亏了父亲嫡母,也不能亏了嫡母的亲儿女,那就只有我们,每日里要计算着过活,来侯府前,我甚至没有拿过月钱。我嫁到侯府,嫡母以为侯府的庶子,也跟我们江府一般,一开始没放在心上。后来,四郎通过父亲寻了官,嫡母才知道,原来四郎手里也有些钱财,于是,端午我回来的时候,她就旁敲侧击,问我钱财之事,但我与四郎,哪里有什么钱,她便问我,都说炙百味是侯府的老夫人与几个儿媳合开的,我总该有些钱吧,我自然解释不是。我承认,我对母亲的炙百味曾经心怀不轨,但绝对没有让娘家出头,替我讨要的想法,就算有,我那嫡母又怎么会。”
江氏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盼着离开江府,但我没想到,即使离开,那些从小学会的手段,也会跟着我,一起来到侯府。我想与四郎好好过日子,可却总是控制不住的去做一些错事,为了达成目的,甚至不择手段,母亲,儿媳有错,愿接受惩罚,可也求母亲可怜,帮帮我吧,我不想回江府。”
“求求母亲,求求大哥、大嫂。”
老四夫妻二人,一起跪下。
何雯看了看叶侯,又看了看戴氏。开口说道:“江氏,你说的这些,我信,但错了就是错了,不可能因为你过往的可怜,就免你的错误,这点,你务必清晰。”
“是,母亲教育的对,儿媳愿意接受惩罚,毫无怨言。”江氏仍跪在地上,没有抬头。“儿子也愿意接受惩罚,毫无怨言。”叶明实同样说道。
“你们俩先出去等一等吧,既然你们夫妻要一起受罚,那我和侯爷,还有侯夫人总要商量一番。”
“是。”叶明实夫妻二人,听到何雯如此说,便一步一步,退出屋子。